霍山王府的子嗣事情,赵佑保持安平王府的警惕。他坐着只用眼神和项林做交流,一个苦笑,一个面色平淡。
如果项林是个名利心很强的人,他也不会一直到今天还是这样。但这个问题避无可避又摆在他面前,项林牙关咬了又咬,手指在袖子里颤抖着:“我要想想。”
“你慢慢想,”赵佑一点儿逼迫地意思都没有,他轻咳一声,推门而入一个小厮:“世子爷,客人在候着。”
赵佑慢条斯理,极有派头的带起来,微昂的头颅带着傲气点上一点:“失陪。”项林满心里不是滋味儿,既不情愿又不甘心,眼睁睁见世子走出去,他还在房里发呆。
没有人来请他,窗外只有轻轻的脚步声。春花在院子里灿烂,有两个人行过春花间。项林身子一震,手心沁汗,脑子发蒙,舌头发苦。
来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二哥。项林一下子着了急,他再有手足情,再无进取心,也能感受到刀光霍霍就要架到脖子上。
大哥是焦躁的人,二哥是狡诈,三哥是鲁莽,项林是懦弱。他要不是有母亲和长平的遭遇逼上梁山,还是一个衣袖轻甩在清风间的公子哥儿。
隔壁的门响几声,重重的脚步声在那房里。项林心急如焚,团团转几步,才福至心灵地想到把耳朵贴到墙上。
偏偏,听不清楚。只有低低的说话声可以感觉到。中间,还有寂静无声。无数只蚂蚁一下子啃上项林的心,梁山,是逼上去的。
他手扶着墙壁,只觉得脑袋里有万马奔腾。差一点儿,他觉得自己应该破壁而入,痛斥里面的两个小人!
二哥背着父亲和安平王府勾结,当然是个小人!安平王世子,也一样是个小人!第三个疑问硬生生插进来,项林问自己,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他的小厮推门进来:“四爷,还要往前面去呢。”项林猛地一惊回过神:“你刚才哪里去了!”
“刚才二爷往这里来,我就回避了。”小厮如实回话,项林喘几口气:“果然是他!”这一切不是幻觉!
重新走回来饮酒,刚坐下见五弟也离席。项林在心里默记着,五弟离席几次,三哥离席几次。又是三杯酒下去,林小王爷彻底的醉倒,茫然中不知所措,有一件事一直在心里,刚才记得是什么……。
他长叹一声,再也想不起来。
没过几天,安平王府世子成圆房礼。从早到晚又是人来人往不断,酒席流水一样上菜,厨房里一直炊烟不断。
世子有一帮知己拉着他灌了几杯,对他说些不荤不素的话,到月亮高升,说是簇拥其实算是押着他往房里来。
过了月洞门,安平王府早早安排几个喜娘劝好劝歹,把闲人全劝出去。世子赵佑脚步轻快,独自往房中来。圆房对世子来说,就意味着他要有儿子,父亲要有孙子。世子一想到,就浑身轻快。
推开门,柔庄一阵慌乱。赵佑不觉得有什么,走去坐下来抖抖衣角问柔庄:“明天要做什么,还记得?”
“记得,一早给祖父母和公公婆婆行礼,再去拜父母亲,再……”柔庄头低着,低声复述着。赵佑知道她紧张,有意和她多说话来缓解气氛,再问道:“后天呢?”
柔庄还是低着头:“后天帮着母亲收拾东西,多去和祖母说话,咱们要离京,妹妹们留下来,还要和妹妹们多说话。”
赵佑一笑:“说得好,咱们几时离京?”柔庄诧异地抬头看他,那神色是有疑问,难道你不知道?赵佑微笑:“要你说。”
“这个月十八离京,要是父亲问你,你可千万别说忘了。”柔庄以为世子真的不记得,好心地来提醒他。
世子呵呵笑一声:“我不忘。那你再说说,回到西北,大约要多久?”柔庄眉眼儿灵动起来:“这天气里顺风顺水,咱们一个月出去,就可以到。正好我和妹妹们去年种的芭蕉,可以去看红花。还有我的绿窗下,种了一排杜鹃。明华爱红花,可以天天有花掐。”
一说回西北,柔庄就眉飞色舞。赵佑含笑:“我们都不在家,你一个人慢慢地掐吧。”柔庄啊地一声,慌乱就此没有,全是不舍:“你也不在吗?”
“佐哥儿第一次入军中,父母亲送他去,我理当的也要去。”赵佑嘴角边噙笑:“他算是娇生惯养着的,虽然有摔打,军中的苦他没有吃过。我不去,他有话对谁说?”
柔庄对他笑笑,忽然含情脉脉。赵佑忍俊不禁对着这眼光:“你怎么了?”柔庄低声道:“我母亲说,你对弟弟这样好,就会对我好。”
“我对你不好吗?”赵佑欠一欠身子,他和柔庄是分坐两边榻上,中间隔着小桌子。此时他半个身子过了小桌子中间,俊脸上有笑也有威慑,柔庄一下子呼吸有些紧,吃吃着还是不肯说假话:“你以前,以前你……不是不喜欢我?”
赵佑笑容可掬:“是吗?”柔庄往后面坐一坐,觉得呼吸自如,又言笑自若:“是几时你喜欢的我?”
“是几时你喜欢的我?”世子反问一句。柔庄有些尴尬,眼波偷偷地扫视他。赵佑露出笑容,声音轻柔:“乖,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随着这话落音,可以看出来柔庄有几分僵直。赵佑更奇怪,更要追问:“快说。”柔庄涨红着面庞,好在她性子爽利是天性,没有打结就说出来:“就是小时候,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
赵佑好笑:“那个不用提,你就说说你几时喜欢的我?”柔庄羞羞答答:“母亲说,看过男人的身体就是他的人。我一直在担心,要是你不娶我,我可怎么办。幸好……。”
新房里传来世子的笑声,柔庄陪着他笑:“你被我看了,也是这样想的?”赵佑面色骤沉,不假思索地用手指轻敲红木镶螺钿的小桌子:“不该问!”
他手指修长健硕,微弯着轻叩出声,柔庄对着看,突然笑逐颜开:“你何必学父亲?”赵佑对自己手指看看:“我学父亲?”
“是啊,父亲和母亲说什么,也是这样很不悦,就要敲桌子。”柔庄笑得满面是花:“就是你这样,和父亲很像。”
世子把手摊平了:“我是他儿子,当然很像。”柔庄明丽的面颊起一阵犹豫:“我不像母亲,我是我。”
“你当然是你,怎么会像母亲。”世子心中一动,又微微一笑。当然,柔庄是柔庄,她不会是母亲。
幼年的话浮上心头,当年要找和母亲一样的,世子轻叹一声,母亲是母亲,柔庄是柔庄。
无意中转过头,又见烛泪滴下半支,沙漏快到二更,夜,要深了。
柔庄随着他的目光到沙漏上,又涨红脸扭捏坐着。那脑袋垂着,像是大气也不敢喘。她既期盼又羞涩又有担心,圆房用女官们的话来说,是琴瑟相合;用良月和别的过的不好的亲戚们话来说,是混推混搡,恨不能去死。
到底是琴瑟相合,还是恨不能去死?柔庄心里算是交战着,听对面衣衫轻动,世子站起来道:“你先睡吧,我想想还是出去看看。弟弟还小,得让他歇着。我也大了,不能再让父亲母亲操劳。”
不知为何,柔庄松了一口气,月兑口而出:“好!”
世子炯炯的目光放到她面上,他负手轻笑:“好?”本来是要出去,现在一步一步走过来。柔庄吃惊不已:“不好,不,你快出去看看……”
这高出她一头的男人身躯几步就到了身前,不见他多快步,只见人一下子压过来。柔庄坐着就更觉得难以抵抗。见那着大红色绣云龙的胸膛过来,径直把她抱进怀里。
“这下子好不好?”赵佑对怀里的这个人儿,柔庄把面庞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只觉得那气息如麝如檀,把自己萦绕起来。
身子一轻,是世子抱着她往大床上去。柔庄急了:“我还没有洗呢。”赵佑不闻不听,把她放在床上,伏身低笑:“我也没有洗,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有卸钗环,”柔庄觉得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她又找出来一个理由。发上一轻,世子几下子就把她的钗环全拔下,乌黑的发丝散在绣鸳鸯戏水的枕头上,柔庄羞红着面庞,人缩成一团,双手挡在胸前:“我……。”
那红唇上不仅有脂粉香,还有别的香气。赵佑真正心动了,觉得自己身子发热。他轻笑着伏,亲了亲柔庄的嘴唇。
觉得这味道不错,又一次吻住,这一次还是轻尝浅止。再离开时,柔庄深深的吸着气,她闭上了眼睛。
“准备好了吧?”世子的柔声问道。柔庄紧紧闭着眼睛点一点头,红唇立即被堵上,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手臂是霸道的环绕着,把她的身子抱起来,胸膛是强硬的,贴紧了她。柔庄只觉得晕晕如梦,如人在红烛中,那烛晕无处不在;又似月光泻地,流遍各处。
房中静悄悄,只有低低的喘息声……。房外传来响动声。
花丛中佐哥儿双手抱着周期的手臂,周期用脚盘住他双腿:“听房听房,不听怎么行?”佐哥儿死死拉着不让他去:“大哥的房不好听,没什么好听的,你信我的。”
“怎么个不好听法?”周期胖脸上拧着,再神秘兮兮的道:“难道大哥不行?”佐哥儿啼笑皆非:“你才不行!”
周期昂起头:“我怎么不行,告诉你,豆腐我是吃过的。”趁他分心,佐哥儿把他拉后两步:“你吃的麻辣豆腐还是八宝豆腐?”
好好的一片月季花丛,东倒一片西歪一片。佐哥儿顾不上花,只把周期往外面拉:“你洞房时再听不迟。”
廊上有几个人走过来,全是满面笑容地妈妈们。周期急拍佐哥儿:“这是成了吗?”佐哥儿目不转睛看着妈妈们:“像是成了吧。”
“这也太快了吧,哎,佐哥儿,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说书的那个刘瞎子说书,说至少要一个时辰……”周期正贫着,佐哥儿对他呲出一嘴森森白牙:“那刘瞎子他自己能一个时辰吗?”
周期一愣:“这倒也是。”
赵赦在竹架子下石凳子上坐着,听妈妈们来报喜:“恭喜王爷。”对面一个和他对弈,展祁长身而起也道:“恭喜王爷。”
“坐吧,这一棋赢了你,我就可以去睡。”安平王在棋盘上按下一个白子儿,见妈妈们走去对真姐儿报喜。四下里无人,王爷才微叹一声:“养大一个儿子,真是老了老子。”
这一子“啪”地按在棋盘上,展祁目瞪口呆:“这,”赵赦自己一看:“咦,这就赢了。”清风把竹架上的新生绿叶吹起,露出一角月光漏下。
展祁不想离去:“王爷,再坐上一会儿。”赵赦懒懒有睡意:“展先生,且去明儿再来。”展祁抓住他不放:“您让我备的东西,世子可知道?”
“不用他知道,我自己知道就行。你备下来,等我把佐哥儿送到军中去,对了,这儿还有一个没长成人的东西呢。”赵赦站到一半,似乎才想起来佐哥儿还没有成人。
二更梆声响起,展先生大乐:“小王爷已经成人,王爷您半生辛苦,这就可以闲游江水,聊寄江月。我按您吩咐备下来,把我也带去吧。”
赵赦白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儿,也不许你声张,”他仰望星空眯一眯眼:“你那个外甥,还是总往你们家里跑吧?”
“回王爷现在不跑了,是把我妻子和女儿全接过去做客。”展祁一笑,唇边还是他名士风流般玩味的笑容。
“那就嫁吧,我看这姓商的小子是没药救,这辈子相中一个,别人再不入眼。”赵赦走出花架子:“办亲事吧。”
展祁在他身后躬身一礼:“是。”
夜风渐起,吹得人衣衫动。却因近初夏,只见温暖。赵赦徐步往赵老夫人房中去,路上遇到查上夜的人,却是佐哥儿。
王爷与他错身过去,不易觉察地点一点头。再行几步,见明华和宝华坐着软轿出来,也是带着人查上夜。
见到父亲,小小毛儿很喜欢,喊一声:“落轿。”赵赦却道:“不必。”他走近女儿轿子,格外慈祥:“小小毛儿要当家了。”
“是啊,母亲说她还在,我们先管几天。”明华对父亲抿着嘴儿笑:“要把我们丢下来几年?”宝华凝眸扶着轿杆看过来。
赵赦竖起一根手指头,对女儿们点上几点,道:“从此不要了。”走开几步,小小毛儿不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父亲。”
月色照着安平王再转身的身躯,腰杆儿还是笔直。他笑容满面:“祖母说打开库房,给你们好好的挑。”
明华和宝华一起噘起嘴,长长的声音道:“哦……”赵赦听着心中不忍,他再道:“在京里挑两年,回西北再挑两年吧。”
明华和宝华还是长长的一声:“哦……”
安平王笑一笑,要说什么又没有说,负手大步走开。
赵老夫人已经睡下,听人回王爷来了,她推一推身边的赵老大人:“你儿子来了。”赵老大人笑容可掬:“原来是我的儿子来了,夫人,你没有份的。”
喊一声丫头:“床前摆把椅子。”赵赦进来坐在床前,赵老夫人先关切地问:“佐哥儿的亲事,可怎么办?”
“母亲,儿大不由爷,随他去吧。”赵赦说过,赵老大人关切地道:“把孙女儿们留下来?”赵赦笑回:“可不是,把佐哥儿带走,小小毛们留在京里。”
赵老夫人斜倚着一个杏色绣有寿星的枕头,喜笑颜开:“亏你这名字想得起来,这名字和赵小毛一样,是个上口的名字。”
“母亲,小小毛的毛,和小毛的毛不一样。”王爷微有得色,小毛是小秃毛儿的毛,小小毛是小多毛儿的毛。这二者,不可以混为一谈。
到了赵老夫人这里,就是:“反正都一样,错不到别人家里去。”
烛光流动,把赵老大人的白胡子和赵老夫人的白发照得更银白。王爷眼中也有了不舍:“父亲,母亲,”
“且去,不必想着我们。”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看出他的心意,一起这样说。赵老大人微笑:“小小毛儿留下来正好。”
赵老夫人微笑:“我的首饰,早几年就不给真姐儿,全留着给小小毛呢。”两个老人笑容在眼前,王爷也笑一下。他不管是为承欢,还是为让父母亲安心,都得有笑容,
带笑的赵赦嘴唇嚅动几下,还是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心底。一片月光洒进房中,姣洁得让人心里只是明亮着。
王爷含笑,世子大了,佐哥儿也大了,小小毛儿们也大了,何必再说。就有父亲母亲上年纪,还有孩子们在。
见母亲睡眼惺忪,只有父亲还是极有精神地和自己说着话。赵赦用眼光示意父亲看母亲,赵老大人掩口笑着,对儿子摆手:“自去。”
真姐儿在房里也还没有睡,明华和宝华查过上夜正在陪她:“母亲,真的丢下小小毛儿?”真姐儿抚着两个女儿的头:“陪陪祖父母。”
听到人回王爷回来,明华和宝华一起迎出去,在台阶上对父亲盈盈施礼:“父亲才回来。”赵赦又有不舍的心,忘了他自己常说的大了不可以再亲近的话。
他走近女儿们,一左一右也抚上她们的头,左边看看,是明华笑眯眯,右边看看,是宝华笑嘻嘻。王爷柔声道:“进来,再陪父亲一会儿。”
真姐儿在房里轻轻一笑,她在核对家里的帐目,坐着不起来,只打趣道:“表哥今天想她们呢。”忽然见到赵赦眼中的不舍,真姐儿愣了一下,再一想表哥最疼的就是小小毛,他自己说不必亲近可以,现在要离开小小毛们至少一年,他当然是不舍的。
真姐儿丢下,没有再多想。
父女又说笑了一会儿,才各自去睡。第二天柔庄羞羞答答来行礼,得了赵老夫人和真姐儿的赏赐,开了脸作了新妇人。
没过两天,安平王携子离京。一大早,来送行的人就不少。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送他们到府门外,赵赦和真姐儿带着孩子们辞行。安平王跪下来,眼中有了泪。赵老大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今年这样动情,由他这眼泪也跟着有了泪。
赵老夫人不能看这泪水,含泪催促:“去吧,早上路早到家。”赵赦拭过泪起身,明华和宝华一起拥过来:“父亲,”小小毛儿嘟高嘴:“要写信,不能忘记。”
安平王拧拧女儿面颊:“要写信,不能忘记。”
真姐儿坐轿子时,问了赵赦一声:“要不要让亲家带那姑娘来送行?”
赵赦轻拍她背,让她往轿子里去:“你多上的心,他们家自己难道不知道。”真姐儿想想也是,道:“果然我老了。”
轿帘子放下,王爷的声音才从外面传进来:“你是老了,早就老了。”真姐儿抿着嘴儿一笑,这样也能调侃人。
到码头上,送行的人也跟来。宝京王妃和宝京王在这里候着,在他们行来的,果然是倾城。宝京王妃拉着柔庄的手只是哭,有说不完的话:“要和世子和气,不懂的事要问你公婆……”宝京王有离别痛,都听得不耐烦。倾城只初下车时,寻了一下佐哥儿,见他专心致志看着家人装船,就不去看他只和柔庄道别。
周显把周期交到赵赦手上:“表哥,他不听话你只管揍。”周期可怜巴巴地瞅着赵赦,赵赦举手不轻不重给他一巴掌:“让你表哥好好收拾你。”周期再可怜之极去找赵佑,学着小猫叫一样的声音喊他:“大表哥。”
佐哥儿把他拖走:“做事。”周期被他拖着走,眼睛往人堆后面看。看来看去看不到,嘴里嘟囔着:“无情人。”
衣箱上船,礼物箱子上船,一行一行都上船,眼看着要到中午。碧水长天微有风,吹得人心荡漾。
佐哥儿站在跳板上,整一整衣衫拭一把汗水,再把腰带理一下,大步对着倾城过来。宝京王让一让,又体贴地推一把宝京王妃。两个人让开,柔庄欢欢喜喜拉着倾城走上几步,佐哥儿也恰好走到,对她站了一站,带笑道:“随我来。”
王爷是人群中的焦点,小王爷也一样是。送行的人几乎都停下来看着他们,佐哥儿在前引路,柔庄是按品大妆和倾城并肩而来。
真姐儿对赵赦笑靥如花,赵赦和刚才一样面无表情,虽然没有太喜欢,也没有太不喜欢。周期最知道佐哥儿心意,他急着分人流:“让开让开。”
引得周显骂他:“要你这么卖力。”
一条路分出来,直通到赵赦和真姐儿面前。离开几步远,佐哥儿命倾城:“叩头吧。”亲戚们不敢相信的发出啧啧声,倾城涨红面庞,在柔庄的指引下跪下来行了礼。
真姐儿含笑伸出手:“过来吧。”见倾城走近,褪下手上一对镶满宝石的镯子递过来:“这是见面礼儿。”
倾城很是害羞,却知道这是应该接的。她双手接过来,低声道:“多谢王妃。”真姐儿笑盈盈:“你喊我伯母吧。”
良月的母亲眼珠子快瞪出来,不顾人拥挤冲到宝京王妃面前:“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宝京王妃笑眯眯:“没什么,就是要再和安平王府结一次亲事。”
有接就有送,佐哥儿又在前面引着,把倾城带离父母亲身边。陈公子挨打的伤好些能动,勉强挣扎着来送他,见到这一幕,黑眼珠子也快瞪出来,和几个人喊佐哥儿过去:“如今京里又时兴这样?”
周期口沫纷飞,快要喷别人一脸:“是真名士自风流,这样,才叫真性情。”几个人一起质疑他:“你说话还能信?”
“信不信的,你们自己试一试就知道。既然喜欢,当然是自己作主。”周期说出这一番话来,还是有人半信半疑:“道理也有几分。”
再就围住周期:“你的呢,不会说你这么大了,是铁石心肠?”周期难堪了,他左顾右盼地笑,又伸长脖子往人堆后面的大路上看,只见一条黄土路空漫漫,没有一个人再来。
失望的神色浮在他面上,陈公子也不忍说他,只是低声道:“原来是失意人。”这样一想,陈公子原谅周期,拍拍他道:“你尽管去吧,按月份,我们给你寄吃的。”
“肉点心,小酱瓜,八大件儿,还有鸭子羊肉,千万别忘了,我这身子可不能瘦,一瘦就不叫我。”周期没有等到送行的人,却等到一大堆吃的。
悠悠碧水中大船起锚,小小毛儿摇着手中帕子:“要写信来。”赵赦对女儿们含笑:“知道。”佐哥儿大大方方,站在母亲身后对倾城摆一摆手,倾城羞得垂下头,宝京王妃和宝京王一起着急:“回到家你再害羞不迟,这会子不是你害羞的时候。”
柳梢儿下,倾城飞红面庞轻摇了摇袖子。见佐哥儿又露出他恨死人不赔命的笑容,倾城嫣然,回了他灿然一笑。
周显和妻子对着儿子招手,见儿子没精打彩,侯夫人很是心疼:“他长这么大,一步没有出过京。这初一出京,就去那吃没吃睡没睡的地方。”
“我这一辈子没有出过京,所以心里后悔,得让他出去走走。”周显说过,侯夫人好笑:“你半辈子还没有吧?”
侧身看丈夫,侯夫人立即拍他肩头:“快看你后面。”周显回过头,怔忡一下,再回身看已离码头的大船,已经很远。
“让路,大公主到!”如狼似虎的侍卫们飞奔而至,后面是轿夫们奔跑着抬着轿子过来。一气冲上码头,一个少女从轿子里急急出来,见楼船上离开已远,急得跺了一下脚:“来晚了。”
水面上,传来一声吆喝:“哎……。”一只手臂高举着,挥舞着醒目的一条帕子。大公主也扬长身子,用力挥着她自己的衣袖。
周显轻咳一声,侯夫人轻咳一声,陈公子是纳闷,喃喃自语:“这京里的风气,又变成这样了?”
一个多月以后,赵赦带着家人回到西北,住了几天命世子先行,他带着真姐儿、佐哥儿和周期,又住几天动身。
马蹄踏上关外青草地,王爷聊发豪情,扬鞭遥指远处蓝天白云:“河山大好,只待故人。”真姐儿莞尔:“故人大好,只待君来。”
周期和佐哥儿在身后,一路快马不觉得累,每天上路都撒欢儿一样笑闹。一个月后到了赵赦的中军,军营绵延不下十里,战旗飘飘下黑压压杀气腾腾一群人出来,世子赵佑带着人迎出来。
“王爷,”将军们一声声呼喊着,眼中都浮上泪水。有几个,是老将军。须发已经银白,还是威武威风。
赵赦觉得心头热乎乎,他绷着面庞眼睛里是深深的感情,一一扫视过这些人,只说了一声:“进营。”
红毡直铺到大帐前,赵赦下马,真姐儿下马,佐哥儿挺起胸膛,就是周期也改去面上的嘻笑,在这庄重气氛中变得郑重。
世子躬身为父母亲打起帐帘:“父亲请,母亲请!”赵赦大步进来,见帐篷依就,书案旁五枝儿烛台上明晃晃燃烧着手臂粗的牛油蜡烛,他舒展着身子,觉得无处不是舒坦的。
世子不用别人,自己近前为他解去披风,佐哥儿为母亲解下,赵赦来到书案后坐定,看着真姐儿也坐在侧边,他一只手放在书案上,沉声道:“升帐!”
鼓声“咚咚”响起,将军们潮水一样涌进来。周期初来时还觉得这帐篷太空旷,现在吃惊地看到满满当当的,全是将军。
他悄悄地扫视自己的将军盔甲,他和佐哥儿全一样。这身衣服是走父萌而来,在京里公子们中间,向来是份炫耀。今天他认真的打量着来的人中,有面上有伤的,有手上的伤的,有黝黑的,有鹰鼻厉眼的,周期素然起敬,他们一定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
再看佐哥儿目不斜视,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赵赦一开口,声若洪钟,帐篷里虽然大,却到处充斥他的声音。王爷中气十足:“我把世子交给你们,现在看来不错。我的小儿子,也带来了。”喝一声:“赵佐!”
佐哥儿出列,大声道:“是!”将军们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他身上,佐哥儿只觉得热血沸腾,这些眼光是检视自己,这些眼光是观察自己。
要让他们说自己不愧为父亲的儿子,佐哥儿心里这样想着。
“这个孩子一直养在京里,来得晚,你们别笑话!”赵赦威严地扫视将军们:“是我的儿子不能只在深宅里,好与不好,战场上见真章!”
将军们衣甲齐齐地响一声,往前一步全都跪倒:“王爷威武,小王爷威武!”佐哥儿微微露出笑容,世子瞪了他一眼,把他面上的笑狠瞪下去。
赵赦再一指周期:“这个,是我侄子,威远侯府的世子,他也交给你们,不要管是不是世子,是不是小王爷,该磨砺的,只管磨砺!”
周期也大步出列,大声应道:“是!”
赵赦把他们教训一通,再对世子道:“弄几场仗给他们打打,不是来玩的。”周期一听就喜欢上,他来这里是种炫耀:“大伯父,”
“闭嘴!”才一开口,就被赵赦喝了一声,赵赦怒目他:“下次再多口就叉出去!”周期吓得不敢再多话。
帐篷里静得针掉下来都可以听到,佐哥儿见识过皇帝上朝的威风,是第一次见识自己父亲在军中的威风。
他紧紧抿着嘴,本着不给父亲丢人的心思笔直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赵赦心里对儿子是满意的,侄子多话,是他从小就嬉皮。
王爷盯着自己几百员战将,再盯着世子赵佑,他微眯起眼睛站起来:“世子,你来吧。”走到妻子面前伸出手带她起来,和她头也不回的走到内帐中去。
世子赵佑带着将军们送到父母亲,虚了父亲的位子,黑眸中很是严肃地道:“将军们……”
回到内帐中的赵赦,正在给妻子解衣裳。马车上的行李已经送进来,真姐儿这才发现内帐里开了一个门。
“这是怎么回事?”真姐儿微笑问赵赦。王爷从丫头手上接过衣服给她:“方便我们出入,又不会打扰到儿子。真姐儿,换上衣服,随我出来。”
送给真姐儿的,还是方便骑马的衣服。她只以为赵赦要带她出去奔驰,换上去两个人走出来。
上马往营门外去,展祁在北营门口等着。见王爷和王妃出来,他拱一拱手:“王爷,请带我一起去。”
“不用了,”赵赦摆手:“这一行我只想和王妃去。”展祁欲言又止,真姐儿却觉得蹊跷。展先生身后,是一个千人队。他们全都上马,马上带着帐篷和充足的食水食物。
她惊疑中,听身边的赵赦对她温和地道:“表哥陪你去,去你想去的地方。真姐儿,你喜欢吗?”
真姐儿鼻子一酸,眼睛一酸,她泪如泉涌,哽咽道:“儿子们……”赵赦没有取帕子,用自己的手指拭了妻子的泪水:“世子知道,佐哥儿也交给他。走吧,不去一趟你的心不安。”
他催动马匹前行,真姐儿跟上。展祁在后面看着千人队随王爷而去,他不无向往。日头下的草原一望无际,这一望无际中,千人队分开,可以看到王爷和王妃并骑的身影。
这一对夫妻,就这么并肩而去。
赵赦一面走一面问真姐儿:“是什么国家来着?”真姐儿抹着眼泪带笑:“英格兰,英国。”王爷每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可笑:“英国?难道全是英雄不成?有意思,这样名字他们也敢叫。”
“人家的那个英,不是英雄的意思。”真姐儿得对他解释一番。她行在赵赦身边是无处不敢去,不过还是有犹豫:“表哥,你真的陪我去?”
“当然!”王爷斩钉截铁,对真姐儿怀疑自己不满。真姐儿甜蜜蜜地笑一笑:“表哥,很远很远。”
赵赦再不满:“我知道,走上十年又如何,儿子们大了,小小毛儿也大了,表哥再不陪你去,就老了。再说你不去一趟,心里一直惦着。”
真姐儿很心虚:“我就是想,也许咱们不用走那么远,就可以遇到和我一样来这里的人。”赵赦默然用眼角看看她,觉得真姐儿这话不是味道:“什么是这里,这里是你的家。”
真姐儿又心虚:“表哥,从你信我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知道,我另有家人。”她万分的不好意思,可是觉得这一行又是她一直盼望的:“我就是想,既然能来别处就能回去。”
“走吧,说这些也没有用。”赵赦只往前面看:“十年八年也不值什么,钱带得足够,我怕占重量,让他们多带宝石,金子也没有少带。咱们自己的两只商队,一支在大食,一支在西域。他们前年走的时候,我就让他们留人呆在那里,候着我们去。”
真姐儿晕生双颊,动情地喊一声:“表哥,你真好。”得到夸奖的赵赦笑容满面:“那是当然,小丫头,”这一对全是中年夫妻,安平王喊这一声小丫头喊得还是自然自如,他用马鞭子轻敲真姐儿的发髻:“表哥都这么好,你有时候看不见,怎能和你一般见识。”
真姐儿忍不住笑,给赵赦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表哥不和我一般见识。”她嘟起嘴:“真姐儿嘛,是一定要和表哥一般见识的。”
赵赦哈哈大笑,用力打了几马鞭,座骑狂奔而去,听身后有马蹄声,真姐儿跟上来,在急奔中笑得有如银铃:“我跟上来了。”
野花遍地随风宛转,正是花开草青的好季节。他们时而急驰,时而慢行喁喁私语。王爷有时候摘下一朵开得正灿的花朵,送到真姐儿面前。
真姐儿接过时,总是含情脉脉。有时候也想到孩子们,总是赵赦劝解开来。
路上遇到过行路人,遇到过走商路的商人。他们人数众多,又有向导,不到一个月,已经过了草原月复地。
天气在六月里热得不行,赵赦兴致勃勃,他是个遇难更要上的人。见真姐儿汗流浃背,只心疼她:“有树林歇一歇,咱们晚上傍晚赶路。”
真姐儿头脸全蒙在轻纱里,对赵赦妩媚地笑着:“这样也好。”前面有小树林,又有流水一弯。真姐儿坐在水边,让人取出笔墨纸砚来。赵赦站着,真姐儿坐着,草地上摆上小书案,她在给小小毛儿写信。
“告诉她们,咱们就要进沙漠,这样天气敢走沙漠,母亲是了不起的。”赵赦说,真姐儿来写。
她写上这几句:“父亲要陪着母亲进沙漠,这样的天气走沙漠,虽然有向导,父亲还是最了不起的人。”
赵赦笑一笑:“你笔下藏私了。”真姐儿笑嘻嘻:“笔在我手里呢。”再接着描绘周围的景色:“有流水,里面有美丽的小石头,明华宝华,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你们也能来看一看。”
信写完了,把笔递给赵赦:“表哥该你了。”
王爷接过信,大笔一挥几个字:“为父甚好,不必挂念。汝母思念汝等,望汝等安乐。”
信写好,也没有处寄。赵赦为谨慎,怕这沿途遇上敌兵,带的一千人一个也不打发。真姐儿的这些信写好,只是候着墨干封起来,留着以后再给小小毛儿。
长途跋涉去远方,王爷数年前就有这样的心思。他对着真姐儿时有的思乡忧愁时,就安排下来这件事。
带路的向导,是家里和西北挑出来熟悉商路的人。每天都问路,真姐儿和赵赦对下面的路也很熟悉。
“表哥,等咱们到了海边儿上,就可以找发人回来送信给小小毛,再告诉儿子们咱们平安。”真姐儿喜笑盈盈,拍着手中的信。
休息避过正午最热的时候,一行人在黄昏时上路。由星星认方向,由月光来照路。到夜里冷得难过时,这才扎下帐篷来休息一会儿,清晨赶早再赶一会儿路。
赵赦对于这样行路是不觉得苦,真姐儿是可以在马上睡一会儿的人,也没有觉得太累。帐篷搭好,是他们的围在正中间。大木桶,居然也带的有。真姐儿钻进帐篷里,还可以享受一下热水浴。
还是四个丫头在旁边侍候的格局,丫头们全面有笑容,笑声格格,争着对王妃说今天路上遇到的新鲜事。
赵赦带着两个小厮巡视小小的营地,小厮们也很兴奋:“等过几年随着王爷回来,对我爹我娘说这些路上的趣事,他们肯定不相信。”
“王爷,说西洋的女人们全是穿着露大腿的衣服,是真的吗?”一个小厮太兴奋,问赵赦。对于商队传回来的这些话,赵赦一直只是听着。直到真姐儿说,他才算是相信。他这一次出来是做好几年的准备,会带兵的他对跟来的人也有亲切:“你小子不是想找个西洋妇人吧?”
小厮嘿嘿:“王爷,西洋妇人生得没什么好看。那鼻子那么高,眼睛又是蓝的。”
带着千人队的是两个将军,这两个是以前跟赵赦的赵吉和赵祥。他们面色沉着过来,低声道:“有情况!”
向导也过来,一行人来到营地外围,这里死了十几条野狼。黑夜里,两个百人队士兵们在匆忙排起的工事后,不停张弓往黑暗中射着。
“是有大狼群。”赵赦一看也就明白了,他行军数十年里,最怕的就是草原上夜里单身遇上大狼群。
几只狼眼珠子冒着绿光,冲过来就被射杀。赵吉道:“要是白天还可以分散了打,这是晚上不能分散。请王爷和王妃速速后退。”
赵赦先命一个人:“全营拔营上马!”他伏地听了一听,果然有蹄声震动而来。跳起来对赵吉道:“现在离天亮有四个时辰,咱们可以避开,实在不行也可以放火挡到天亮。不过咱们避开,后面遇到的那些行路人就惨了。”
那些人,全是汉人,有不少是安平王治下的商人。王爷手指身后:“白天那里有个树林,咱们退到哪里去,把树砍下生火挡一时再杀一片,撑到白天就好办得多!”
他这样决定,赵吉和赵祥立即应命:“是!”再笑着道:“以前跟着王爷杀敌,今天咱们杀狼!”
说这些话的功夫,传话的人把话传到营地中。等到赵赦和赵吉赵祥过来,帐篷收好人在马前。真姐儿发上还滴着水,明睁着一双妙目,有如深邃夜空中的星星。
“扰了你,”赵赦对她微笑,手扶在真姐儿肩头上只一下,转身负手大声道:“上马!”所有人上马,王爷也上马,马鞍桥上摘下弓箭扬一扬:“到最近的那个树林里集合,狼群要是追上来,只管杀!”
真姐儿惊了一下,往黑暗中不知明处看一眼,深夜狼群?她不及细想,见赵赦带马奔出去,打马跟上。
赵吉带人垫后,在营地上放了一把火。火光暂时挡了一挡,前面奔来的狼群停止不前。只一会儿,就见绿光一堆堆一片片,赵吉也心里一凛:“这么多!”
这是大狼群。
带兵追上赵赦,把看到的大声告诉他。赵赦再命:“再快些!”往后面看,见火光熄下来已经不见。虽然看不到,也可以感受到狼群紧跟在后面。
座下马都快,有一个时辰左右到了那片树林,还没有下马,赵赦就命人:“一半人砍树放火,一半人射狼。”
所有人都投入进来,真姐儿也是砍树的人,她手持自己的宝剑,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此时用力砍在树干上。
“看着点儿,别伤到自己。”赵赦的吼声又响起来,第一排树哗啦放倒,赵祥带着一队人,把灯油倒在上面,一点儿火就着。
火光熊熊而起,赵赦才松一口气,就闻到腥臭气,狼群过来。“这么多!”有人这样说着,王爷紧皱眉头。真姐儿轻声道:“表哥,得想法子除去才行。这一群狼在商路上,也伤咱们的人。”
“是啊。”赵赦看着士兵们开始射狼。一声狼嚎声厉声传出,狼群后退,和他们对峙着!这中间狼嚎的,是一头皮毛油滑的野狼。
王爷自言自语:“这是头狼。”看看距离,却在射程之外,又在狼群保护之中。他紧锁眉头,想着对策。
弓弦声一响,王爷称赞道:“好箭!”那带着火光的箭射倒一只狼,真姐儿嫣然:“表哥夸奖。”
“赵吉赵祥!”赵赦有主意了,高声喝命他们过来,就着火光在地上开始画图:“这里,还有一个树林,白天看到过只是不在道上。咱们那里去,围成一个大火圈,先不要放火,把狼群引进去再放火,让它们出不来,再把引火的东西抛到火圈里,可以烧个精光!”
正在引弓射狼的真姐儿听到赵赦高声喊自己,她飞跑过来,赵赦吩咐她:“你带八百人,去这个地方,把这个树林子砍下来,围成火圈,等我们引着狼群到,就放火。不用等我们全过火圈,我们自己会过去,狼群只要进了火圈,你们就放火!”
“表哥,那你呢?”真姐儿担心地看着他,赵赦看一看那远处候着这里火灭的狼群道:“我带五百人在这里引狼群往你那里去!快去吧,要小心。”
赵吉和赵祥一起不答应:“王爷和王妃一起去,我们留下。”赵赦不由分说,瞪一瞪眼:“听军令!”把真姐儿一推:“快去!”
和赵赦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真姐儿有一件事最明白。那就是赵赦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抱一抱赵赦:“表哥小心!”
赵赦微笑:“你也小心。”他眸子里分外光彩夺目,是大战前一个将军的兴奋性儿上来!
目送真姐儿上马,赵赦让人不要再砍树,只把余下的树烧着。狼群中又是一声狼嚎长嘶,赵吉道:“狼很聪明,它猜到这火要灭。”
“不过他还是不如人聪明。”赵祥接上话,对着狼群目不转睛注视着。
火,渐渐的小下去。有几只狼试探地冲上来,被射杀在地。头狼又是一声长嚎,凶狠无比地瞪着这一群人。
“上马,”赵赦在火光要灭时,大喝一声全体上马。“走!”两百人急急奔出,奔出没几步,赵赦回身射倒一只狼,再遗憾地回身催马快跑,他瞄的本是头狼,却临时有头狼奔出来,这一下子没射中!
这群饿狼不知道奔跑了多久,闻到生人和马匹的味道不能忍耐。有几只狼奔得极快,见马匹就在身前,奋力一跃用力咬住马腿,马长嘶一声滚倒在地,马上士兵急急跳下,用力拔刀出鞘!
赵赦再回身大喝:“放箭!”群箭齐发,射倒扑向落马士兵的十几只狼,一个绳索抛出,士兵伸手接住喝一声:“好!”身子被大力带出去,落在一个士兵马后。
又是群箭齐发,再就是赵赦的喝声:“快走!”
真姐儿赶到树林里,带着人头也不抬地砍树抬树,有一棵树摔下来时歪了,差一点儿打到人。
等到排好火圈,心情还是如在火中烤,直到看到赵赦一行人的身影,她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才松下去,又提起来。
表哥身后没有几步,就是狼群。那绿莹莹的眼珠子看上去,好似更多了。真姐儿心提到嗓子眼里,大声吩咐:“张弓,保护王爷!”
马蹄声狂奔,狼群也狂奔,在这些狂奔声中,赵赦还是听到真姐儿的这一声,他笑逐颜开再打马:“快!”再回身连珠箭发,把几只狼射倒在地。
他开百石弓,弓箭都比一般人重。那箭把狼钉在地上,箭身还嗡嗡地抖动着。
这样的弓箭并没有吓倒狼群,反而让它们更凶残。落后的十几个士兵马匹又被扑中,幸得真姐儿让人发箭力援,才救得他们生还。
“放火!”一声令下,火圈迅速的燃烧起来。真姐儿满头是汗,和一身汗水的赵赦拥在一处,喜笑颜开的看着士兵们把助燃的东西抛到火圈中狼身上。还有的人,直接用箭射进去。
有大着胆子逃出来的狼,则被射杀!
天空中幽蓝下,这里一片火烧焦皮毛的声音。赵赦只盯着那匹头狼,头狼也凶狠地紧盯着他。这一人一狼,全认准对方是个为首的。
人人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天气突然转变,风大起来,一下子就冷嗖嗖吹得炭灰到处都是。向导忽然扑地大声悲号,再扑到赵赦面前去:“王爷,大风暴,有大风,您看那边!”
天边阴沉沉过于最重的阴雨天气,风中带沙吹得人眼迷离,好似有什么在天空下慢慢移动。赵赦一把拧住向导衣襟:“你才知道?”
他面上的凶恶之色把向导吓得身子瘫软:“小人,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前运气好,没有遇到过。又是晚上,他没有看清楚。因为是晚上,降温也没有及时发现异常。
“归队!”赵赦松开他,耳边是赵吉和赵祥大声在吩咐:“射箭,快射!”风卷起一块烧着的木炭笔直对着真姐儿打去,真姐儿用剑身击打开来,刚直起身子,就惊呼一声:“表哥小心!”
风声中火炭吹开的地方,狼群纷纷从那里破圈而出。头狼呲着白牙,对着赵赦背上扑过去。赵赦回身亮剑,用力刺入头狼的咽喉。他冷笑一下:“你也敢!”
再一剑,削去另一只狼的脑袋,也惊呼:“真姐儿小心!”真姐儿用力一跳,跳到几块燃烧的木头后面,看准位置跳出来,一剑刺入狼脑袋。
夫妻刚相视一笑,就见风声渐大,一下子吹得人睁不开眼。赵赦微眯着眼在风中大步奔来,直到拉住真姐儿的手,才有笑容:“抓紧!”他用力坐马,并试图能抓住身边最近的东西。
这里的树全被才砍光,赵赦手中一空,身子飞卷起来。他把真姐儿紧紧抱在怀里,还安慰着她:“别怕!”
“大家抓紧,互相抓紧!”赵吉和赵祥是多年的将军,虽然遇变也不慌乱。他们在风中强睁开眼,都是惊恐万状:“王爷,王妃!”
风中卷起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金冠长身,一个发髻高挽,正是赵赦和真姐儿。
两边是风沙灰蒙蒙漫无边际,真姐儿在这风沙中对赵赦微笑:“表哥,你恨不恨我?”赵赦紧紧抱着她:“傻孩子,要走就一起走。”
地上,传来嘶心裂肺的呼喊声:“王爷!”似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风忽高忽低,吹得赵赦和真姐儿也忽高忽低。真姐儿受不了这风势,只觉得晕眩不已。赵赦还能稳着自己,在风中不时强着睁开眼来。
这样的大风,他也以为自己要去了。他勉强睁开眼,只想再多看一眼真姐儿。儿子们,女儿们,父母亲……。王爷再一次睁开眼,见到的是真姐儿苍白晕厥的面容。
在这苍白晕厥的面容下,有一抹子暗色是个白杨树高高的枝头。赵赦心头一喜,在空中虽然不着力,也用力气息往下一沉,手拼命一抓,手心里滑溜一下,几片树叶被他撸下去,树枝子牢牢握在手心里。
赵赦紧紧抱着真姐儿,只有一只手用力抓着。他从来不信上天的人,此时拼命祈祷着。他的祈祷声中,真姐儿慢慢睁开眼。
先入眼帘的,就是赵赦紧紧抓住白杨枝头的手臂。那手臂上已经青筋必露,而他抓着的那个树枝子也很不稳当。
真姐儿紧紧抱住赵赦的腰,右手扬起,一道乌光从她袖中射出,紧紧钉入树身。这是她爱玩的江湖暗器之一,是个带铁索的暗器。
“格吱”一声,王爷手中的树枝子折断。赵赦和真姐儿借着铁索的力道回到树下,两个人紧紧抱住树身,王爷左手握住真姐儿左手,真姐儿右手握住王爷右手。夫妻还能偏过头来在风沙中笑:“好险!”
手指紧扣着手指,一刻也不分离。真姐儿吐一下嘴里的沙,不然就张不开口说话。她先羞愧:“表哥,是我不好。”
“傻丫头,不要这样说!”两个人一张嘴,又灌了一嘴的风沙。真姐儿把头偏回到树后面,把沙子吐一吐,再把头伸出去大声道:“表哥,我们回去吧,我再也不会乱想!”
赵赦笑容满面:“是真的,咱们也走到这里,风沙过了再走就是!”真姐儿发誓:“真的,是真的!”
她大喊出来,赵赦大笑一声,又呸地一口:“又是一嘴沙!”
天快亮时风沙渐小,赵赦和真姐儿依偎到树下,又不放心,用铁索握在手上。赵赦搂着真姐儿,两个人全是灰头土脸极不中看,眸子里却全是喜色。
“表哥,你怪我吧,”真姐儿用帕子给赵赦擦着面颊。赵赦笑着道:“怪你什么,你这个傻丫头。”
真姐儿抱住他脖子:“都是我不好,表哥,对不起。”她吸着鼻子,快要哭出来。赵赦只能一只手搂她,抱着这小蛮腰,温柔地道:“真姐儿,表哥说对不起!”
真姐儿扁着嘴抽着鼻子,泪眼汪汪:“为什么,为什么表哥要对真姐儿说对不起?”赵赦含笑,只是不能用去为她擦拭,他把真姐儿搂近一些,用额头碰碰她的额头,亲昵地道:“你总说表哥以前不疼你,表哥对你说对不起。”
“就是不疼嘛,不过现在,是很疼很疼。”真姐儿贴着赵赦面颊亲一亲他,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风又小下去,天色大亮起来。
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意中……。
直到有快马声奔来,伴着大喊:“王爷王妃,王爷……。”赵赦道:“咦,风停了。”他解开铁索,终于可以为真姐儿擦一下面颊,再大声回道:“在这里!”
士兵们过来,请赵赦和真姐儿上马,回到营地去。赵吉和赵祥一起抢上来,抱着赵赦的大腿就开始哭:“王爷王妃回来了,幸好回来了,不然怎么回去见世子!”
“哭什么哭什么,我的兵少了没有?”赵赦一头灰蒙蒙的沙子,先问他的兵。赵吉又带着泪笑:“他娘的王小五,就是一个鬼托生的。一听到有风暴,他先把马上的金子全搬下来,又把能系的马全系好,马缰全压在金子和帐篷下面。他先还没有搬完帐篷,风沙就来了。可这也足够使的,我们全在这里。”
被吹走的,只有赵赦和真姐儿。还有一些士兵们受伤,是吹在风中的东西打到了人。赵赦忍不住一笑:“幸好我带的全是金锭,要是金叶子,这会子全都飘起来。”
一千个人,人手几块砖头大的金锭,原本是系在腰间。现在全取下来放在地上堆得好似一座小山。
这风也有好处,把狼群全吹跑了。这里的死狼,也全都不见。
重新整起队伍,烧水大家洗面造饭吃过。对着又恢复美丽的草原,赵赦柔声问真姐儿:“真的不去了?要去再走!”
“不了,”真姐儿眸子熠熠生辉,盈盈对赵赦一礼:“请表哥带我回家!”
“好!咱们回家。”赵赦很高兴,他喜欢游历,可是离家几年,他其实也不情愿。为了真姐儿心愿,赵赦才有这样的一个举动。真姐儿说不去,王爷更喜欢。他扶起真姐儿,心疼地抚模着她面上在风沙中受的擦伤,柔声道:“回去把信给小小毛儿看,让她们羡慕咱们。”
真姐儿娇滴滴道:“真的要给小小毛儿看,她们只会这样,哇,不带我们去。”赵赦放声大笑:“你学得很像。”
日头高升,被风摧残余下的花儿绽放依就,赵赦和真姐儿带着人转头走,夫妻双双把家还。
行上半个月,见前面有蹄尘。
又走上一天,“咚咚”声隐隐传来,赵赦提起精神:“这是咱们的战鼓声。”再有大声地“杀!”如潮水一般传过来。
就是真姐儿,也听到是自己人的声音。
左边有山头,赵赦一行人登上山头往下看,王爷微笑了:“这小子倒也不错。”山下平原处,两队人马纠住在厮杀。
一队突厥人,为首是一员将军。汉人为首的,红盔红甲浓眉秀目,是佐哥儿。
“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真姐儿奇怪地道:“难道咱们不在的这一个月里,皇上又要打大仗,不对呀,不过一个半月,打大仗先要集合人还不够时间。”
赵赦眸子里笑意盎然:“真姐儿,孩子们是来找我们的。”真姐儿更是内疚。绿草红花中这一个内疚的人儿,得到安平王的格外安抚:“孩子们多孝敬,这样多好。咱们不出来,怎么能知道。”
真姐儿哭出来:“表哥你不要再这么说,孩子们全是孝敬的。”赵赦再温柔地道:“人有思乡之情,这发自于性情。”
他携起真姐儿的手:“咱们去找他们。”才走几步,听到欢声大作,夫妻一起回身看,见佐哥儿把敌将毙于马下,指挥着手下士兵大杀敌兵,佐哥儿面对群山放声高呼:“父亲,母亲,你们在哪里?”
山丘上冲下一行人,赵赦满面春风,真姐儿眼中含泪。佐哥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着眼睛再看,果然是自己的父母亲。他大叫一声,放马过来。
到了这里,马没有停稳,人跳下来奔过来,两步到赵赦脚下,抱住他的腿仰面开始哭:“父亲,你要带母亲哪里去呆上数年,是什么地方要去这么久?”
赵赦用马鞭子敲敲他,努力才板起脸:“没出息!不要哭,去看你母亲,我们又不去了,现在是回家。”
佐哥儿用袖子拭一把泪,再到母亲马下哭哭啼啼。真姐儿下马抱着儿子也大哭起来,赵赦在马上还在取笑她们:“小小毛儿没有哭,你们倒先哭上了。哎,小子,刚才那几刀你不错,老子看得心里舒服,小子过来!”
王爷喝一声:“再哭不要你了!”佐哥儿还继续哭:“差一点儿就不要了。”他个子高于真姐儿,也是随父亲的高个头,抱着母亲肩头继续大哭不止。
“哎,小子,老子让你回去就成亲,”赵赦才说到这里,佐哥儿不哭了:“真的?”赵赦再笑话他:“你有了媳妇,就可以不要娘。”
佐哥儿抱着母亲,再开始哭起来。王爷在旁边皱眉瞪眼睛,拿这娘俩儿没有办法。一个是为内疚而哭,一个是为找到父亲母亲而哭。
哭了有一顿饭时候,母子两个人哭完,战场也打扫完。大家上马往回走,佐哥儿吸吸鼻子,对父亲有些得色:“我们只等你们三天,三天没有人回来报信说在哪里,大哥就说不对,还是大哥最聪明,我对大哥说我自己来找就行,一定把你们全找回去,大哥不信,这不是我找到了。”
前面又一队人迎上来,是同样红盔红甲的周期,来到近前也是大喜过望,又有些遗憾:“真的不打了,这就回去?我们来寻大伯父和大伯母,这一路杀得痛快!”
赵赦冲着他笑:“你小子这一身血,也不洗洗去。仗有的是,另着急!”周期用血迹未干的手擦一下脸,对赵赦嘿嘿:“听到您和大伯母找到了,我顾不上洗。大伯父,找到您和大伯母是大功一件吧?”
“你想干什么?”赵赦还是瞅着他乐,那手上血迹抹在胖脸蛋子上,这孩子像是瘦了。周期正巧说这个:“给我做顿好吃的吧,大表哥骗人,说什么军中的羊肉汤最好喝,一汪子油飘在上面,还全是大肥肉。”
赵赦一笑:“不肥还叫肉。”周期咧嘴,有些像苦笑:“我以为全是火腿那样的肥肉,没想到全是大油块儿肥肉。我瘦了,大表哥也说我瘦了,就是不肯给我弄好吃的。大伯父,这大功一件,给我一顿可口儿吃的。”
“你想吃什么?”赵赦和他并骑,佐哥儿和母亲并骑,路上频频追问她:“去了哪里?怎么面上有伤,不打算要我们了,这样可不好。”
真姐儿不得不对他板起脸:“这么多话。”
前面周期的声音传来:“给我来个冬菇吃吃,没有冬菇?不会吧,大伯母吃什么,我就吃和她一样的。那火腿呢,这东西好放不容易坏,也没有?不会吧……”
周期很是失望,这兵当的,吃什么都没有。扎营扎到关外,连个买的地儿都没有。再看看马蹄下面,草根倒是不少。
回到佐哥儿的营地,王爷虽然累,还兴致颇高的巡视一遍,又夸了一句:“不错,扎营也挺能耐。”
“这是我的能耐,是我说扎在这里挺好。”周期又上来,赵赦道:“好,给你一顿好吃的。”周期咧开嘴,这就很喜欢。
天色还早,埋锅造饭,吃过一起往回走。有人先回去快马报信,没有走上几天,又回来报信:“世子爷也赶过来,明天能到。”
王爷这才有责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该乱跑。”佐哥儿在旁边昂首挺胸,只是眼角对着父亲看一眼,不知道是谁千金之躯还要乱跑。
第二天的天色才蒙蒙亮,就见到远处有彩旗飘扬。真姐儿见赵赦不悦,忙道:“表哥,”赵赦止住她的话,对妻子还是笑容一堆:“这不怪你,是我让你出来,不是你拉我出来。”他手指着远处行来的大军:“世子,不应该乱动大军。”
世子赵佑还没有到,先落一个罪名在身上。
彩旗更近,大大的赵字在风中招展。王爷不无扬眉,这个赵字在这一处招展了几十年,以后还要招展下去。
大军更近,人马肃杀,行伍不乱。赵赦满意地点一点头:“这小兔崽子,就是乱动大军这一条老子饶不了他!”
十几匹战马当先奔出,世子赵佑奔在第一个。他渐近,赵赦眉头越皱。世子奔到十几步,滚鞍下马,那马还往前又冲几步才停下。赵佑奔跑过来,面上也泪水滚滚。他不像弟弟性格外露的多,奔到赵赦脚下才开始大哭:“父亲,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
赵赦本来想提脚给他一下,被他这一哭,弄得心头一颤。他去看真姐儿,又面上带了泪。王爷不耐烦:“起来,别又把你母亲招哭。”
赵佑拭泪起身,抬眼看到父亲和母亲的面容,又一次大哭扑到赵赦脚下,他也是紧紧抱着赵赦的腿:“父亲,”大哭不止。
“你们还真不愧是兄弟,都抱着老子腿,滚起来,老子要和你算账!”夏天是单衣,前几天被小儿子抱着腿,都觉得泪水湿衣衫,现在大儿子也这样来上一次,王爷觉得腿上湿地不是汗水,又全成了泪水。
他再把世子喝起来,世子抽抽泣泣道:“父亲,您和母亲千金之体,不该这样行走。”赵赦话噎住,对着儿子瞪起眼睛,最终还是笑了一笑:“你教训起老子来。”
赵佑低头拭泪:“是该谏的要谏。”
安平王对着自己的儿子认输:“你小子有理,行了吧,别哭了,看着我烦,医生带的有,让他给你母亲看看。”
“母亲怎么了?”赵佑吓了一跳。安平王道:“没事儿,就是擦着了碰着了,看一看我放心些。”
世子吩咐医生过来,送母亲到帐篷里去,佐哥儿和周期陪着去。世子来请示父亲:“请父亲示下,就地扎营如何?”
“你的事情别来找我。”赵赦摇着马鞭子,对着自己的大军笑,这小子还真不含糊,找自己和真姐儿他还真的敢动大军。
世子吩咐下去,再请赵赦到帐篷里去。让人取两把扇子来,一把送给赵赦,一把接在手里给赵赦打着,再小心地道:“父亲,将军们有谏。”
“哦,是什么?”王爷坐着正在凉快。世子陪着小心:“将军们说,王爷擅离军中,这样也不好。”
赵赦“啪”地一下把扇子砸到他身上:“什么!”世子呈上自己手里的扇子:“这还有一把。”陪笑道:“父亲您看,这大家的话,我也不好因为您是父亲,就全驳回去。要是您不乐意听,我这就说他们全不对。不过这个对不对,自在心里。”
赵赦对着儿子黑着脸,世子恭敬地站起来,侍立在他身前。安平王也站起来,在儿子身前左右转着看他:“你长能耐了,兵权才到手就寻老子的不是!”
“父亲,儿子只给您当将军就行,这兵权还请父亲掌着。”赵佑还是陪笑。赵赦哼一声:“给了你,老子不要。以后闲下来,和你母亲烹一壶茶,下两局棋,馋些你们这些小坏蛋!”
世子笑眯眯:“既然还是儿子掌兵权,这又是在军中,不是在父亲的大殿上,父亲的不是,也是说得的。”
天热,帐篷帘子打起来透风。可以看到佐哥儿和周期急急的奔来,两个人面上全有喜色。赵赦和世子先不打这一场王爷对与不对的官司,一起来问佐哥儿:“怎么了?”
佐哥儿正要笑,周期一把捂住他嘴,大声地开始提要求:“好吃的,冬茹炖鸡,雕弧饭,冰壶珍,不然不说!”
佐哥儿把他奋力摔出去,周期又跳回来,再次掩住佐哥儿的嘴。
赵赦皱眉笑:“世子,你把你表弟饿了多少顿,饿成这讹诈的人?”赵佑站直了,喝一声:“周将军!”
周期条件反射地“啪”一下子站直,脚根并拢:“在!”
世子怒目:“说!”
“母亲有喜了,”佐哥儿大声说出来。周期虽然没有赶上先说,也是眉开眼笑:“好吃的,这下子不能不给好吃的了吧?”
他话才说出来,王爷父子一起急急奔出去。不分前后来到真姐儿帐篷外面,赵赦瞪了儿子一眼,世子退后一步,让父亲先进去,他随后也进去。
真姐儿也是满面喜色,端坐着娇声喊一声:“表哥。”赵赦激动得有些手抖,站在真姐儿身前,停了一停,才爱惜地把她抱在怀里。
世子在听医生道喜:“王妃有了。”赵佑含笑,让人重赏他。再候上一会儿,见父亲还不放开母亲,他小声提醒一下:“父亲,是不是容我对母亲和您道喜?”
王爷呵呵笑着放开真姐儿:“世子,你又要有弟弟了。”赵佑喜形于色,对父母亲道过喜,又出来。
外面佐哥儿和周期在打赌:“弟弟!”
“表妹!”
“弟弟!”
“小表妹!”
两个人胸脯对上胸脯,谁也不让谁!
真姐儿对赵赦深情地看着,赵赦到这个时候开始责备人,他责备的是自己:“表哥不该由着你,不该看你思乡心疼你,不该想着哄你喜欢就陪你出来。”真姐儿伸出手掩住他的口,柔声道:“表哥,我爱你!”
世子重新再进来:“父亲,我让人腾出一辆马车,虽然简陋些,也可以坐。”嘿嘿一笑正要退出去,王爷叫住他,对儿子大为满意:“你很懂事,办得好!”
再拔营时,马车上堆满了花。正是花开季节,处处有花。王爷陪着真姐儿说说笑笑走着,佐哥儿不时冒出来,送上一束子才采的花:“给弟弟的。”
周期不时也冒出来,送上一束子才采的花:“给小表妹的。”
真姐儿和赵赦相视一笑,赵赦低声笑:“儿子女儿都好。”
第二年的正月,大雪漫天飞舞,安平王妃又产下一子,取名赵智。是安平王觉得这个儿子来得是时候,理当是个有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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