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夜离抱着王妈妈的尸体直接去了寿安堂,寿安堂外头,守园的婆子看到世子爷满脸是血的抱着个死人来了,吓得立即进院子报信,房妈妈很快就带了人过来,拦住上官夜离:
“世子爷,您这是……”房妈妈看着上官夜离怀里抱着的人,心中大震,但外表仍然镇定地问道。
上官夜离浑身散发着悲伤凌厉地气息,一言不发地抱着王妈妈直接往里闯。
房妈妈在侯府里地位尊崇,就算是侯爷对她也是很礼遇,平日间,上官夜离和婉清等小辈对她也很是客气,但现在上官夜离一双眸子里满含杀气,房妈妈被他的气势震慑,忍不住就退了一步,但她很快又拦在了前面:
“世子爷,老太君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明儿再来吧。”
上官夜离抬起一脚,便踹向房妈妈的肚子,房妈妈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她身边跟着的婆子一个个都退了开来,谁也没有胆子再拦盛怒下的世子爷。
老太君屋里的灯已经亮了,上官夜离抱着王妈妈直闯进穿堂前,门关得紧紧的,上官夜离一脚踹开了老太君的大门,老太君屋里的丫头们都吓得战战兢兢,缩在一旁不敢作声,老太君穿好衣服从里屋出来时,就看到上官夜离将王妈妈的尸体放在正堂的八仙桌上。
老太君眼神变了几变,喝问上官夜离:“老五,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这是大不孝?”
上官夜离冷冷地看着老太君,指着桌上的王妈妈道:“她是谁?你肯定认识吧。”
老太君气得脸色苍白,根本不看王妈妈的尸体,“你这是来质问我的吗?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上官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逆子?侯爷呢,看看他养的什么儿子。”
“一直以来,我就是太过孝顺了,才任由别人肆意妄为,如果我早一点行动,王妈妈也不会死了。”上官夜离冷冷地回道。
“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对祖母如此不敬,就不怕我开祠堂,治你一个不孝之罪吗?就不怕御使对你口诛笔伐吗?我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做事如此冲动不计后果,靖宁侯府如何能交到你的手上?”老太君沉痛的指着上官夜离道。
正说话间,侯爷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脸色阴沉地对上官夜离道:“离儿,你怎么到老太君屋里闹起来了。”
上官夜离冷冷道:“桌上那个人,父侯你也应该认得吧,她被人毒死了,儿子晚去了一步,没来得及救人。”
侯爷这才看到桌上王妈妈的尸体,他震了震,骤然转过头来,眸光凌厉地看向老太君:“母亲!”
老太君目光缩了缩,但很快就强硬地说道:“一个奴才而已,她死了与我何干,夜离这是胡搅蛮缠,胡作非为,侯爷也要同他一样不考,质问我吗?”
上官夜离痛心而又失望地看了老太君一眼,拉起婉清,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侯爷的声音冰冷得不含半点感情,“是,母亲说得不错,我和离儿都是你的晚辈,我们都应该孝敬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做儿子孙子的,都不能指责你,这个奴才是什么人,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侯爷昴头离开了。
王妈妈的尸体摆放在老太君的正堂里,一身眼睛睁得老大,死不冥目,老太君屋里的丫环吓得瑟瑟发抖,老太君等侯爷几个一出去,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摊了下去,受了伤的房妈妈这时才走了进来,忙吩咐人把王妈妈的尸体抬出去。
老太君被人扶起时,呼吸很是急促,连气都喘不过来,人还没到床上,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老太君屋里就传出消息,说是老太君前天晚上受了风寒病倒了,没有一个人谈起上官夜离抱着奴婢尸体夜闯寿守堂的事,像是昨天那场风波没有发生过一样,而老太君自己醒来后,也只说自己是受了风寒,病倒了。
上官夜离用一种很简单很粗暴,但又行之有效的方法,暂时震慑了老太君,并让侯爷看清了老太君的真面目,而老太君再强势,也不敢同时与儿子和孙子作对。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她已经失去了上官夜离和侯爷的敬重,伤了祖孙和母子的情份,再用礼法和家法来惩治上官夜离,只会让侯爷对她更加寒心,而且,这件事她也不敢张扬,真要深挖下去,她曾经做过的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就会暴露出来,她在府里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
但这事明面上没人说,私底下当然还是有人知道的,宁华知道后,反而一改以前的清冷孤傲,对老太君一反常态的殷勤孝顺了起来,每天在老太君屋里端茶递水,服侍周到体贴,将一个孝顺儿媳的形像发挥到淋漓尽致。
婉清那天晚上在老太君屋里没说一句话,上官夜离没有给老太君行礼,她也没有,从进屋里,她就只是冷冷地看着。
第二天,她还是和三少女乃女乃几个一起去看望了老太君,明面上还是对老太君恭敬有礼,不把话柄给别人说。
上官子墨这两天常往外面跑,却并没有拿上官夜离夜闯老太君屋里一事闹,反而安静得很,装作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婉清这一次准备带方妈妈,坠儿和豆芽儿,金菊麦冬几个一同去北疆,老太太送的那两个人,她并没有带上,碧草有了身子,不好长途奔波,但把她放在侯府里头,又不放心,自己一个正经少女乃女乃还三不五时地被人下阴绊子,碧草是自己的心月复丫头,自己不在,那些个恨自己的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碧草虽然与平安成了亲,但两人却分房而睡的,夫妻身份只是做给外头人看的,婉清跟前的几个人心里都明白,平安心里不痛快,碧草的心思也不在平安身上,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正经的出身罢了,虽然这个出身不怎么好,但总比生下来,就被人骂没爹的野种好吧。
所以,把碧草交托给平安,婉清也不是很放心,自己一去就会是一年半载,等到回来,碧草就该生了,她才十五岁,这个年纪生孩子风险极大,婉清实在是怕……自己回来后再也看不见碧草了。
她正心忧难受时,平安来了,婉清诧异地让他进来:“你今儿怎么没去给爷跑腿儿?”
临近出征,上官夜离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粮草锱重虽然早就拨下来了,但是真要领取而且装车打包上路,手续却是繁杂得很,平安最近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婉清也难得见着他一面。
“奴才心里着急,来求少女乃女乃帮忙的。”平安给婉清打了个千儿,眉宇间夹杂着忧色。
婉清心中暗忖,只怕是为了碧草来的,平安娶碧草不过是听从上官夜离的命令罢了,对碧草的好,不过也是给这个少女乃女乃面子罢了。
“你是爷跟前得用的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婉清微笑着对平安说道。
“求少女乃女乃劝劝碧草吧,奴才实在是劝不住,她非要跟少女乃女乃您一起去北面儿,这天高路远的,她身子又重了,经不起那颠啊。”平安苦恼地说道。
婉清听得诧异,碧草这几天很安静,并没有跟自己提过,也要一起去北面的话啊?
“我也正为这事心焦呢,她若不是有了身子,我定是要把她带过去的,可是,留在府里头,我又怕……没有照顾她,你也知道,碧草的娘家人并没跟着我过来,我这一走,顾家带来的人就差不多都跟着我走了……”婉清也很为难地说道。
“奴才留下来照顾她,这两天奴才想了很多,爷跟前的人也不止奴才一个,平宁平和两个都很机灵,爷一样可以倚重他们,奴才是府里的家生子,有奴才在,总可以为她挡着点。”平安急切地看着婉清说道。
婉清听得震住,这一次上官夜离是要去当一方重镇的都督,像平安这样的长随小厮,跟着主子进了军队里头,他也就同样入了伍,是很容易在军队里混出一点功劳出来的,平安也是练过几年武的,若是这一次能够立功,保不齐,就能月兑了奴籍,他就得快的话,还能混个小品级的官儿当当的,人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就是这么个意思,平安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血气方刚,成就事业的时候,他竟然肯为了碧草放弃如此光明的前程?
“可是平安,这样你很吃亏啊。”婉清提醒道,她可不想平安为了这个将来埋怨碧草。
“少女乃女乃,奴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娶了她过门,奴才就要担起这份责任来,她肚里的孩子……将来还是要叫奴才一声爹的,奴才不想让自己后悔,求少女乃女乃成全。”平安一脸认真的对婉清说道。
婉清看着眼前还略显青涩的清秀少年,一双黑亮的眸子清澈而坚定,如果平安是喜欢碧草的,那这个牺牲婉清觉得值,可是,这么久以来,她总感觉平安对碧草只是敬重,并没有男女之情似的,尤其是在得知碧草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之后……
“平安啊,你还是跟着爷去北面吧,碧草我会想法子安置妥当的。”婉清犹豫了一会子,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平安一听就急得跪了下来:“少女乃女乃,奴才知道你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安置碧草,求您就答应了奴才吧。”
“少女乃女乃,您不能答应他。”婉清看平安一脸的坚毅,正要答应,就见碧草挺着肚子从外面进来,正要下跪,婉清忙亲自去扶住她:“平安说你也要跟着去北面,那可不行,难得他肯留下来照顾你……”
“少女乃女乃,他的心意我领了,可是,奴婢不想耽误了他的前程。”碧草说着转过身去,伸手扶平安起来:“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到了,平安,谢谢你,可是,我不能拖累你,平安,这是一次好机会,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建功立业,你听我的,你自跟着爷去好好办差,我跟着少女乃女乃上路,反正留在府里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生,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跟着少女乃女乃,生死由命,我若杠得过去,就杠过去,杠不过去,死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也省得你们去了北面也还总牵挂着我。”
碧草说得很平静,也很坚决,平安听了忙道:“那如何使得,爷和少女乃女乃这回可不是也去游山玩水,是要出征,你若在路上有个什么,总不能让大队人马全都来等你吧,碧草,你不用多说了,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生了,我再到爷跟前去就是。”
婉清觉得这样最好,正要说话,碧草眼泪就出来了,坚持着就要跪下:“少女乃女乃,奴婢已经耽误他了,若不是为了给奴婢遮丑,他早就可以娶个称心如意的人了,奴婢不能再耽误他,此去北疆,几千里路,他一个人去……哪里能行,少女乃女乃,若是奴婢在路上出了问题,您就把奴婢扔在哪个庄子上都行,奴婢不想呆在府里头。”
婉清听得心里一酸,突然就明白了碧草的心意,她不愿意拖累平安,更不愿意在府里遭人白眼和欺负,宁愿意跟冒险跟着自己,就算死,也死得坦然。
“好吧,我答应你,一会子让爷找个好的大夫随军去……”婉清扶起碧草,一时又想起府里的金嬷嬷来,以前就听说金嬷嬷是懂接生的,不如也把金嬷嬷带过去。
如此一想,她便把方妈妈叫了来,让她拿着自己的名贴到顾家去找顾大女乃女乃,好在前几天,她就让上官夜离找过康王爷,给顾大少爷在工部安了个实职,官位虽不大,但朝里还有顾大老爷和顾二老爷罩着,应该能过得去。
终于要出发了,太子殿下亲自来给上官夜离送行,婉清郁心悠坐在马车里并没有下去,她们是随军的家眷,不太方便见外男。
太子对上官夜离还是很重视的,光看他把大周全军的军粮交到他这个第一回上战场的臣子手里就可见一斑,粮草可是关系着大军的命脉的,前方将军再勇猛无敌,没有很好的后勤补给,也维持不下去。
婉清在车上听见太子在鼓舞士气,不得不说,太子是久经沙场的统率,他只是很简单的一席话,就激励得军士们斗志昴扬,耳边传来将士军气吞山河边的口号。
送军仪式完后,听到前面军士开拔的声音,婉清窝在车里头,打算再睡一觉,早上起得太早了,她有些昏昏沉沉。
但等了好一会子,却不见马车开动,郁心悠就无聊的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刚把帘子一开,她就立即缩回了手,好像被针扎到了一样:“太子殿下过来了。”
婉清没听清楚,正要也掀帘子看时,就听得车外太子醇厚而低沉的声音;“北疆苦寒,夫人一路好走。”
婉清听得有些犹豫,他是太子,又是特地来为自己送行的,且这句话也是再平常和礼貌不过的,难道自己就在车上这样与他应答么?
郁心悠见了就对她使了个眼色,自己却往车里头靠了靠。
婉清明白,郁心悠只是侯爷的小妾,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见太子的,也肯不能随便见外男,不然,回到府里头,那唾沫水能掩死她。
婉清便在车上应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在外面听了就有些发怔,特地来送她,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却坐在马车里不肯出来,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素来冷峻沉稳的他,竟然感觉心中有些酸涩,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来,伸手越过那块车帘子,缓缓递了过去。
婉清半晌也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没听到太子再说话,就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不经意看到一只白晰修长的手透过帘子伸了进来,修剪得干净的指尖上,轻轻捏着一个淡紫色的布包,“这个送给你,你以后会用得到。”
婉清忙跪着接过了,也不敢就看,恭敬的回道:“多谢太子殿下。”
“你不看看是什么么?”太子的声音有些愉悦,带着一丝轻快的得意。
婉清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光鉴照人的木盒子,只看那木质上的光滑度,就知这个盒子平日里怕是被人常模过的。
婉清抽开盒子上的小抽屉,第一格里面,竟然是一块古朴无华的铁牌,婉清拿在手里一看,顿时惊得丰唇微张,郁心悠一直不敢抬头,但她听力极好,感觉也婉清的气息有些急促,不由微抬了眼眸,一真的之下,也是怔住了。
“这个东西你收好,不到紧急关头,你不要拿出来,这是本殿的随身暗卫,你有了这个,可以随时调动。”太子在马车外低低地说道,声音舒缓平静,还透着一丝亲切,一如关爱妹妹的大哥哥。
婉清有些惶恐,不知自己该不该接,太子的贴身暗卫,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他……竟然调过来,护卫她……
小小的铁令,不过方寸大小,托在婉清手上,却让她有重逾千钧的感觉。
“你莫有顾虑,北戎人野蛮粗俗,夜离又不太熟悉那边的风土人情,这些人,在北疆多年,对北戎再熟悉不过了。对你和夜离都有帮助,你又……本殿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罢了。”太子又在外面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关切,语气也不是平日的冷硬,亲切又随和,却有股令人不容拒绝的威势,婉清听好应下了。
第二个抽屉里竟然是一枝做工精美的金步摇,如意祥云的花式,吊着几颗光彩流转的彩色碧玺,这个东西可不好收了,婉清几乎想也没想就把那步摇往外头递:“这个……”
“这不是个简单的首饰,你来,我教你。”太子的柔声说道。
婉清拿着那步摇看了好半晌,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只好掀了帘子将头探了出去,一抬眸,就看到一双深遂明亮的眸子,含着暖暖的笑意,与她所知的那个福王几乎判若两人,婉清不由怔住,这样的眼神太过亲切和自然,就像是前来送行的父兄一般,婉清那竖了满身的戒备就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下意思的唇角就带了笑,好奇地递过那步摇:“这里面有机关么?”
她原才不过十五岁的样子,正值花季,放下心防后,那声音里就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天真。
太子笑着深深地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更深,看婉清半倾着身,头钻在外头,身子却还在车里,像只偷偷探出窝的小雀儿一样,大大的眼竟里满是好奇,她的眼竟原就大,又极亮,如今更如点亮了满天星斗的夜空,波光潋滟,华彩照人。
“你出来一些,可莫要摔了。”太子很自然的伸手托住她的手臂,将她轻轻往外带,婉清便只好借着他的手劲下了马车。
这时,婉清才看清,他身边的护卫都离得远远的,而他的人,并没有骑马,堂堂太子之尊,竟然站在她的马车边,跟他说了半晌的话。这与他高贵气质太不相符了。
婉清不得不与他并立在马车边,太子也很守礼的退开了半步,将那步摇轻轻拧开,婉清就看见,那步摇一头锋利得很,如同微型的匕首一样,而另一头,是空的。
“这一头,你可以当成暗器,这一头里,是药粉,你小心些,见血封喉,不要轻易用就是了。”太子笑着又将步摇拧紧了。
这个东西倒是很适合婉清,当作自卫的武器。
“下面的那一格里面,是解药。”太子笑着说道。
一个那样冷厉的人,心思竟然细腻致如丝,婉清的心像是被一根细丝牵扯了一下,痒痒的,也暖暖的。
她含笑,正正经经的向他福了一礼,真诚的说道:“多谢。”
太子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阻止她行礼,他知道,她与他的关系还没有近到可以无需道谢的地步,虽然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她的道谢。
“此去艰险,夫人万事小心。”太子谆谆告诫道。
婉清应下了,这时,上官夜离在前巡视回来时,婉清已经上了马车,太子则跨坐在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