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夜离抱着晚清坐在空旷的草地上,婉清睡得很香,夜风冰寒刺骨,虽然怕自己一动就惊醒了她,但他还是起了身,抱着她向自己的那匹黑色骏马走去。
孙将军此时已经打扫完战场,没有抓到为首的劫粮者,上官夜离有些遗憾,孙将军走过来,脸色有些沉重,小声道:“死的全都是胡人。”
这话听着有点像废话,上官夜离却清楚,这一次的诱敌行动似乎不太成功,从死人身上查不出那人在大周军营里的身份,也就是说,并没有真正将营中的奸细揪出来,或者说,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奸细。
“没有一个活口吗?”上官夜离还是有些不甘心。
孙将军摇了摇头:“就是剩下的几个还活着的,也都自杀了,这些胡人,就是对自己也是残忍得很。”抬眼看着上官夜离正抱着婉清,又道:“夜凉,都督大人可莫让夫人受了寒,这里一切有末将在,放心吧。”
上官夜离微点了点头,抱着婉清跃上马,回了营地。
刚下马,婉清就醒了过来,在上官夜离的怀里动了动,感觉脖子有些发酸,上官夜离附头,昏暗的灯火下,他的眼睛熠熠如黑宝石般闪亮,婉清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先前在他怀里放肆大哭了一回,想想那情形,确实有些撒泼无赖,不由有些不自在,将脸又埋进他的怀里,手却模向他腰间,两指轻错,嘟嚷着:“不许看,谁让你发脾气来着。”
上官夜离的腰一硬,随即又放松,任她拧自己的腰上软肉,咬牙忍着那又酸又痛的感觉,嘴角勾起一抹柔软的笑来,他的小娘子在害羞呢,看来,她的心情完全放开了,先前那紧绷而又愧痛的感觉这才松散了些,叹息一声,抱着她进了康王的营帐。
康王正独坐在营帐里,俊眉深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看见上官夜离抱着婉清进来了,深遂的眸子微微漾出一丝波澜,随即脸上又浮出一丝痞赖的笑来:
“我说阿离啊,我们兄弟感情虽好,你也不能把你娘子也抱到我的营帐里来吧,我可是正常男人,没有娘子的男人是很可怕的。”
婉清只知道上官夜离抱着她进了营房,哪想到这厮竟然不是去的自己营房里,一时脸上火烧般发烫,又加之眼睛哭得红胀,这会子抬头肯定又会让康王笑,手又往上官夜离的腰间模去。
上官夜离身子一僵,用眼神凌迟康王,康王爷只当没瞧见,笑嘻嘻笑道:“要不,我让人在寝帐里再添一张床吧,我拿棉花把耳朵堵了就是,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尽兴便好。”
婉清再也听不下去了,顾不得害羞,也顾不得怕康王嘲笑,从上官夜离怀里滑了下来,拖着上官夜离就走,边走边道:“相公,咱们回都督府去,奸细呀,北戎三王子啊什么的,都不关我们的事,回去。”
康王听得脸色一变,忙涎了笑脸作辑:“别介,弟妹啊,只是开个玩笑嘛,你远来时客,还没喝杯茶呢,就这么走了,别人会说我慢待了你的,来来来,快快请坐。”
上官夜离也觉得婉清的话里另有深意,牵了她的手往康王爷的对面椅子上坐去,康王瘪瘪嘴,一脸的不屑:“阿离,你也适可而止吧,太亲热了有伤风化啊。”
上官夜离听了不怒反笑,扶着婉清坐下手,自己大马金刀地坐着,讥笑道:“我自家娘子,想如何便如何,有些人看着眼热,大可以找一个去啊,不会是我那傲娇的表妹,这两天又对你不冷不热了吧。”
康王听得眉眼一挑道:“人家在意的可是你啊,我这个可怜人,只不过是人家利用的工具罢了,哎呀呀,做王爷做到本王这份上,也太失败了,太失败了,阿离,你说,她为什么打小儿就看不上我呢?”
虽然满嘴都是怨忿,但眼中却是含着一丝促狭的笑,果然上官夜离听完了这番话后,立即看向婉清,眼里的紧张让康王爷看得特畅快,叫你小子在我面前得瑟。
“因为你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吧。”婉清深深地看了康王一眼,突然道。
康王听得一震,深遂的眸子里,嬉笑之意顿去,眼里滑过一丝尴尬,声音有些发飘:“弟妹啊,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的。”
婉清见他突然正经起了,倒也不再笑话他,只是有些莫明,忍不住道:“王爷是故意要给她一个错觉么?”
康王眸光微黯,别看眼光,看向别处,不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现在你把她捉起来了,怎么如何处置。”
婉清听这话说得好笑,“王爷,你才是大军统帅,自然是交给你处置啊。”
康王听了脸上就露出一丝无奈来,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太后对她很是疼爱,父皇对她怀了些愧意,临来时,都叮嘱过我,让我好生照顾她,任她在营里玩玩就好,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就由她去。所以……”
“所以,她犯下大过,你也听之任之,却想让我来教训她一顿是么?你可知道,钱大人的死,肯定与她有关系的。她哪里是喜欢我相公,分明就是在陷害。”婉清的语气里有些怨忿,声音微有些上扬。
“她是与小时候不一样了,可是,我那姑姑死得凄惨,我总要留些情面的。”康王微垂了眸,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但声音却有些发滞。
婉清暗想,这倒也是,毕竟是表兄妹,康王总要念些亲情的,只是,欧阳落衣这一次的目的似乎不太单纯,明显不仅仅是为了上官夜离……
“我是听说相公被王爷打下大牢,所以才急急地赶来的,想要见王爷一面,欧阳落衣又说王爷你病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婉清问道。
康王的脸色更黯了一些,眼里露出一丝悲哀来,叹了口气道:“她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在我的茶水里下毒,虽不致命,却是能让我大病一场,阿离早提醒过,让我防着她,所以,我一直对她有些防备,我并没有喝她下过药的茶水,也依着她的心愿病了一场,就是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后来,看她与阿云走得很近,就越发起了疑……不过,就今晚这件事看来,若不是弟妹你太过强悍,只怕也成功了一半了。”
“成功一半?王爷指的是什么?”康王说的这些,婉清也猜到了一部份,只是有些疑,欧阳落衣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她要杀你。”上官夜离的声音冰冷如霜。
“她要杀我?你是说,她杀了钱大人,再把相公引到大营里抓起来,就是想要诱我到营地里来,再一举杀掉我?”婉清愕然地问道,欧阳落衣不喜欢她,嫉恨她,她早就知道,但应该还没有到致自己于死地的地步吧,她们之间,有如此深的大恨吗?
“她接近阿离,向我示好,又刺激你来北疆,一切不过是为了欧阳家的那块传家至宝吧,以前想要嫁给阿离,也是为了能够夺回那块玉,而且,她的心里,应该是怨恨父皇的……”康王又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以前的落衣很天真可爱,真的不是这个样子。”
婉清隐隐约约有些明白,想来,当年皇上灭了欧阳满门,只余几个妇孺还苟活在人世,欧阳家的传家至宝又被她的族姑带到了靖宁侯府,欧阳落衣应该是一直就想要重震家族,并为父母报仇的吧。
“我只但愿她还没有与北戎人勾连,不然,到时候,就是我想要放她一马,皇上也会容不得她了。”康王喝了口茶,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杯,眼神有些不忍之色。
“但愿吧,不过,就今晚的情形看来,王爷你只怕自欺欺人了。”婉清毫不留情的戳穿康王爷的幻想。
康王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婉清,眼神坚定:“不到最后一步,我不会把她看成叛贼的,她毕竟是皇室成员。”
婉清也知道,皇室成员如果叛国,这在大臣和百姓之间的影响有多大,但如果欧阳落衣故意将自己诱到军营里头,故意在营里闹出很大的动静,除了想要杀自己,另一个原因只怕是为了掩护劫粮的北戎人吧,若没有勾连,又怎会如此凑巧?
“王爷希望我怎么怎么置她?”既然知道她有问题,又不想杀她,总得给个妥善的法子吧。婉清可不想被人当枪使了,欧阳落衣的身份很特殊,处置得稍有不慎,京里头的皇上和太后那边就不好交待,康王自己不想去面对,倒把事情推到她身上来,婉清也不是傻子,皇家总是喜欢里子面子都要,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实在不适全再呆在军营里头,与北戎的大战即刻就要发生,杀又不能杀,如今送她回京,又怕中途出了岔子,只能委屈弟妹了,请弟妹把她带回都督府去,等战事缓一缓后,我再作安排。”康王的眼里带着一丝请求,态度很诚恳。
婉清却听得火冒三丈,这个烫手的山竽竟然要她捧着,凭什么啊?
“王爷就不怕我把她给暗害了么?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我知道夫人你会知道轻重的,我也不瞒你,这个军营,明里说是我在这里统帅,但太子殿下在这里经营了那么些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当初太子之位是如何定下的,你亲眼所见,在太子的眼里,我就是皇上最疼家,最亲近的一个皇子,也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一个……话我不能再多说,以夫人的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的难处,也请你能体谅。”康王有些疲惫地说道。
康王一直叫婉清为弟妹,这会子改为夫人,就是在提醒婉清她的身份是什么,她既是都督夫人,又是大周朝的郡主,王爷的话,可以说是请求,也可以说是命令。
婉清听得烦燥,原以为,康王放弃了太子之位,让给了福王,福王应该感激康王才是,就算不感激,也应该念着这份上,就是在面子上,也不应该再对康王如何才是,可怎么?
也是,帝王家原本亲情就淡薄,一切与那把椅子有关,又有威胁的人,都要消灭,才能让自己安心。
婉清轻轻摇了摇头,暗幸上官夜离并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不过,她的日子比起在靖宁侯府来,更加难过,还不如自杀一次再穿回去的好。
“娘子,如果你不愿意,就给她灌药,让她在床上躺个几月半年就好了。”上官夜离回身握住婉清的手道。
简单的一句话,却很有力,也很让婉清窝心,婉清的脸上忍不住就浮出一丝笑意来:“也是,这法子着实不错,不过,只怕康王不会同意呢。”
康王脸上就浮出一丝苦笑来:“只要不太过份就好,就怕到时候,贤妃娘娘是她的亲姑姑……”
贤妃又是太子的亲娘,康王是怕到时候,回了京城,太子会拿这个说事吧,婉清明白康王的难处,笑道:“放心吧,不会让她生大病的,只是把她圈禁起来就是。”
康王听她终于应承下来的,长吁一口气道:“还是弟妹你明事理,阿离能得你这个贤妻,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刚才还称自己为夫人,如今又改回了口,婉清瞪了康王一眼,
“也是,幸亏没有嫁进皇家,不然,就是我三生修来的祸端了。”
康王听得一怔,深遂的眸子瞬间锁定婉清的小脸,幽幽如潭般深不可测,那一眼的复杂,让人婉清头皮有些发麻,康王素来温和,又爱耍宝,眼神从未如此凌厉过,她不由皱了皱眉,不过一句玩笑话,何必如此认真,撇撇嘴,婉清调转头去。
“弟妹啊,你的话也太刺激人了。”好半晌,康王似乎也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看上官夜离正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带了一丝审视,康王的唇角又浮出一丝苦笑,转了话头;“哦,弟妹,先前你怎么知道,会有大鸟来救那个人?”
婉清听了便把自己这一两天来,在都督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到自己在巴颜家看到的事情:“我在巴颜家的院子上空也看到了同样的两只大鸟,觉得巴颜家有些古怪,更怀疑北戎的那位王子肯定是住在了巴颜府上,只是如今大战就要开始,龙景镇又都是胡人,这个时候不适应太过激怒胡人,怕他们狗急跳墙,一下子全反了,到时候,王爷你就要月复背受敌了。”
康王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初派阿离驻守龙景镇,就是知道这个镇的复杂,说句实在的,龙景镇的麻烦,不比前线的少,在前线,兵法运用得当,不怕死,敢往前冲就去了,可是龙景镇嘛……”
“王爷可真是看得起我家相公。那地方比上战场还危险呢。”婉清忍不住就对着康王翻白眼。
几人正在说话时,有小兵来报,说钦差赵大人求见,康王皱了皱眉,看了上官夜离一眼,上官夜离面无表情的说道:“姓钱的那老小子死得太快了,还有很多秘密没挖出来呢,赵大人若再揪着这事不放,王爷大可以把他放到龙景镇去当这个鸟都督,我回京请罪。”
康王听得大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来人,请赵大人进来。”
赵大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一进门,见了帐内的情况,不由怔了怔,冲口道:“王爷您身子好转了?”
康王笑道:“钦差大人莫非不想本王身体康复?”
赵大人眸中精光一闪,躬身行礼道:“微臣不敢,微臣自来北疆起,就心系王爷安危,一颗忠心,苍天可表。”
“大人深夜到访,就是为了控望本王的病体么?”康王喝了口茶,懒洋洋的说道。
赵大人看了上官夜离和婉清一眼道:“微臣是为了上官都督及夫人之事来的,钱大人死得蹊跷,臣奉旨监军,正然想要调查清楚,臣也知道,今夜粮草出了事,幸亏上官都督及时出现,才使得大军粮草得以保全,此乃大功,但功是功,过便是过,有过便要认罪,正好上官都督也在,还请王爷给个示下,当如何处置上官大人。”
康王眉头皱得老高,这个老小子也是个狡猾的,一来便把这棘手之事扔给了自己。
“那就功过相抵如何?”康王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臣以为不妥。”赵大人神情恭敬,语气却很坚定:“如今正值大战将至,正是要稳定军心的时候,上官大人身为重镇都督,对下属和朝庭命官任意刑法,任意滥杀,太过将军规法治视为儿戏,若其他将军也学上官大人这般,岂不乱了套了?所以,臣以为,上官大人所犯之罪,不能轻忽,还请王爷按律法行事,以正典刑。”
不得不说,赵大人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军队里,最重要的就是纪律严明,钱大人之事若不解释清楚,确实于治军不利。
“赵大人,你可知道那钱大人所犯何罪?都督大人又是为何会捉拿了他?”康王冷笑着问道。
“回王爷,不论上官大人是何原因要捉拿钱大人,他也没有权利杀死钱大人,钱大人与上官大人平级,按大周律法,上官大人发现钱大人有问题,捉拿之后,应该送交王爷你处置,若是押回京,送有司判决,而不是。”赵大人果然老奸巨滑,他根本就不听王爷的解释,只拿结果说事。
康王听了又模了模下巴,“那依大人的意思,该如何处置上官大人?”
“送交军法处,以罪论刑。”赵大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好,本王就照赵大人的意思处置上官大人,只是龙景镇就没有人驻守,就请大人暂待时日,等本王找到合适人选了再把大人换回来如何?”康王好笑地说道。
赵大人面色一变,愕然道:“这如何使得?下官是皇上的钦差,怎能去龙景镇?”
康王脸色立变,冷冷道:“赵大人不能去么?那你说派谁去龙景镇?你久居江南,怕是不知道龙景镇的现状吧,那里胡人占了八成,只有两成汉人,虽说是天朝派驻军队统辖,但汉人地位低下,胡人凶悍成性,而且,几乎每个胡人都是练家子,只有龙景镇的赤炎白石两族族长起了反心,那便是一呼百应,龙景镇在北疆的地位你应该清楚,到时候,大周的军对会处在何总境地之下,大人可想过?此次大战胜负之数,一大半便要取决龙景镇的安定与否,赵大人,你既然要治上官大人的罪,那龙景镇就请你去坐镇吧,本王没有闲心再管那边的事情。”
赵大人听得大汗淋漓,康王说的虽是实话,但也有点赖皮,他只是个钦差,担负着监军之职,至于北疆的人手如何安排自然是康王和朝庭的事,可是……康王说的又实在严重,他担不起啊……
“可是,难道就让此免了上官大人之罪么?王爷又要如何跟这十万大军交待,如何正典明法?”赵大人的语气明显没有开始那样坚决了。
“钱大人通敌叛国,龙景镇两万大军这两年更换的军械几乎全被他卖给了北戎三王子,而且,他还贪没了两万大军一年的军晌,中饱私馕,还有龙景镇屯积的粮草中的三成也卖给了北戎,赵大人,光这几条足以让他满门抄斩了,你还想为他出头,申冤吗?我真是怀疑你与钱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上官夜离冷冷地说道。
“是啊,赵大人,你如此为钱大人说话,所为何来?何况,上官大人抓了钱大人后,连他的同伙都没有查出来,这么大的案子,原是立功的好机会,他为何要杀死钱大人?既然赵大人如此关心钱大人的死,不若就把这件案子交给赵大人你吧,本王限你三天之内,查出杀害钱大人的真真凶手,违时以军法处置。”康王的话,更是让赵大人又流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