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带着金才和两大箱金元宝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一队行商模样的胡人骑马来到镇东的郊区,看着官道上残余的断脚残肢,杂草丛中的血肉碎沫,领头的商人神情严峻阴冷,打马在此处转转了一圈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可惜,来晚了一步!”
当他打马向北面而行时,他没有听到自己的某个手下,颤兢兢的小声咕哝了一句:“幸亏,来晚了一步。”
一队人马,来也匆匆,去得更匆匆,留下一地血腥,扬长而去。
四少女乃女乃那天在都督府用了午饭才走,饭间,四少女乃女乃问起欧阳落衣:“……说是王爷下的令,给软禁了,饭菜都阳厨房里送的么?”
婉清浅笑淡淡,夹了筷子红烧肉放到自家相公碗里,这厮不太喜欢吃肉,筷子常常只在青菜碗里戳,看见碗那半精半肥的油乎乎的红烧肉,上官夜离俊眉皱了皱,抬眼幽怨地看着婉清,婉清正别过脸去跟四少女乃女乃说话:
“给弄了个小厨房,每天都派了专人送菜送米送柴碳,一应嚼用还是比着郡主的来,也请了厨子,她自个想吃什么也方便一些,主要我也是怕麻烦,省得吃出了什么问题,又来怪我,她可是都督大人青梅竹马的表妹呢。”
听了这话,某人夹着那块红烧肉正准备放到桌上筷子又转了方向,极不情愿,却老实的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老婆大人又用了青梅竹马四个字,代表她的心情似乎不太爽,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你倒是想得周到,不过,要换了我,就来个不闻不问,啥也不管,落个清净。”四少女乃女乃对欧阳落衣似乎也怀有敌意,婉清没太接这话,侯府里头的关系很复杂,凡事留一线的好,对谁也不能太过信任,保不齐,现在嘴巴爽快了,回到京城里,又是事非。
“嫂嫂明天可记得给我找些流放的犯女来,再过阵子,后院的墙就修好了,我得把作坊开起来才是。”婉清又转了话题。
上官夜离的筷子又顿在了半空,眼神有些深沉地看了四少女乃女乃一眼,又继续吃饭。
晚上平安把四箱金元宝送到都督府里去时,婉清眯着眼,轻轻抚模着闪闪发光的元宝,露出四颗洁白的牙齿,笑得要多端庄就多端庄,任谁也看不出,她其实乐得快傻了,前后两世加在一起,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金元宝,以前在府里头,最多就是用点碎银子,稍大些的面额就变成了银票,这样真金白银,大量的,整整齐齐的摆在自己面前,还是第一次看到,呀呀呀,一块元宝可以打几枝金钗呢?
六个绞股手镯吧,嗯,一个得有十两,一两多一对的手镯也差不多,两个可以做一个金五事的头面儿,碧草要生了,送一福给她……
正处于冥想状态,眼前的箱子盖住了,耳边传来她家相公清冷的声音:“搬一箱到大通宝号兑成现银,明天去军营发晌。”
婉清嘟着嘴,白了一眼正板着一张臭着脸的上官夜离,小手依依不舍的从元宝上拿开,小声嘟嚷:“我献的计策,我找回的金子,我要奖赏。”
“娘子,前方战事吃紧……”
“康王又不是你爹!他是小器鬼。”婉清拧身起来,甩袖就要离开,上官夜离无奈的扯住她,从她怀里挖出两块大元宝:“娘子,这是贪污……”
“平安,搬两箱到本夫人屋里去,找个地儿给埋好了,就当钱师爷把金子都偷运走了。”
平安只当没听见,看到豆芽儿站在屋里不知所措,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噜噜嘴,豆芽儿眼睛闪了闪,跟着平安一起退了出去,还随手把门也关了。
屋里剩下三箱金元宝,和一对黑着脸的小夫到。
上官夜离长臂一伸,将突然发着小性子,耍脾气的小女人揽进了怀里:“娘子,让你受苦了。”
婉清扭着脸,不肯理他,她确实在发无名火,外面的胡人越闹越利害,街上每天都有流血事件发生,老百姓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府里头派出去采买的,被误伤了一个,腿打断了,东西也采买不齐全,后院的墙正紧锣密鼓地修着,但仍然每晚都能听到后山上的狼嚎声,坠儿几个每天晚上都挤在一间小偏房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北面院子里住着怨恨冲天的欧阳落衣,上官子墨时不时的进后院子里来晃荡一下。
这一切,都让婉清精神高度紧张,尤其这一两天,她心里郁堵得慌,很想找个点儿发泄发泄,除了上官夜离,她不知道要怨谁,要怪谁。
这可能就是所有已婚女人的通病吧,嫁了人后,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遇到不愉快最先怨的就是丈夫,总爱拿丈夫和别人家的比,看,人家的男人又升职了,她老婆就调了好岗位;看,那谁谁的男人发了大财,她才不用上班赚钱呢,老公养着,舒舒服服做少女乃女乃呢……
而婉清,也像千万个已经妇人一样,在经历了太多阴谋,太多的压抑之后,她把所有的怨气,一股脑儿都怪到上官夜离身上来,明知不对,明知很无理,但就是要怪他,要怨他,要在他面前撒娇,要对他耍小性子,发脾气。
一伸手,婉清推开上官夜离,冲口道:“我就要贪污怎么的?若不是我,这三箱东西你根本就拿不回来。我拿点劳费不行啊,我又不是圣母玛丽苏,凭什么要奉献给朝庭……”
拉拉杂杂,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大通,声音不大,却是满含怨气,上官夜离静静地,温柔地,怜惜地看着她,眼眶微潮,任她的小肉拳,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自己胸前,只是等她骂累了,打倦了,再两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送到里间床上,拉开被子,拥着她一起躺下,什么也不做,只是拥紧她就好。
第二天起来时,婉清睁开眼,见一双俊眸正心疼地看着自己,脑子里想起昨晚的那幕无理取闹,婉清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对着身边的人绽了个大大的,没心没肺的笑脸:“相公,今天怎么起得晚了?不是说要分发军晌的么?”
“让四哥去发了,今儿我不去衙里,在府里头陪娘子。”上官夜离温柔地抚了抚婉清的手脑,眼睛清亮亮的,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今儿四嫂回带流放犯女来吧,一会子又要忙,时辰还早呢,再睡会吧。”
婉清大眼眨巴了几下,眼底浮出一层雾气,军晌虽然解决了,军粮却还是问题,钱大人做得太枯心了,竟然把镇子里的几个粮仓都掏空了,秋收已过,寒冬已至,两万大军的粮草从何而来?
朝庭筹的粮都拉到了大屿关前线上去了,边关重镇的守军用粮,一般都是自备一半,朝庭发一半,现在朝庭今儿的粮草早就发放过来,再向朝庭伸手,只怕皇上会跳脚,自备……到何处备起啊,四周都是贫瘠的山梁,北疆从来就不是产粮区。
他要操心的事情还太多太多了,很多都迫在眉睫,大白天的不去忙,却说要在家里陪她一天……
婉清的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头拱进上官夜离的怀里,手悄悄的环住他精瘦的腰身,贴近他,闷闷地,细细地说道:“对不起,相公。”
上官夜离捧着她的头,在她乌鸦鸦的秀发上轻吻了一下,也不把她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柔柔地:“睡吧,再睡一会儿,什么也别想,乖乖睡。”
温暖的怀抱,坚实而有力的心跳,踏实而安宁的气息,婉清悠悠的舒了一口长气,闲闲地闭上眼睛,就当这一刻是偷来的闲暇,偷来的幸福好了,真的又睡了个回笼觉。
郁心悠在穿堂里急得来回转,四少女乃女乃半上半过来的,带了二十几个年轻犯妇,而都督府衙门里,赵大人正急得满头大汗,坐立不安,要找上官夜离谈公事。
平安发完了军晌,几个军营佐将都过来要当面向都督大人道谢,大堂里坐满了等着要见都督大人的人。
而婉清的门紧闭着,豆芽儿向根标杆一样杵在穿堂门边上,谁来也不许吵到都督大人和夫人,方妈妈和金嬷嬷两个没事人一样的各忙各的事,到了中午,里间的门总算开了,都督大人和夫人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地走了出来,郁心悠第一个迎了上去,语不惊人誓不休:
“钱夫人死了。”
婉清听得一震,正要说话,平安在穿堂里报道:“爷,赵大人来了,正在衙里侯着您呢。”
郁心悠鼻间一哼,小声道:“不会是来贼喊捉贼的吧。”
婉清和上官夜离对视一眼,唇边就带了笑意,四少女乃女乃笑吟吟地进来:“那样的女人,死了倒干净,弟妹啊,人我可是给你挑好了,就在外头偏屋里呆着呢,你现在就跟我去瞧瞧不?”
“多谢四嫂了,人先让金嬷嬷帮我瞧瞧,把把关,先呆上三天,看看再说吧。”婉清对四少女乃女乃福了福,对四少女乃女乃办事的效率深深感佩,这事还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只等屋子卫修缉好,羽绒服作坊就可以开工了。
四少女乃女乃却不肯走,神**言又止,看看婉清和上官夜离似乎都不忙,只好笑道:“你们先忙着,我明儿再来。”
上官夜离已经去了前院都督府衙,婉清便留了郁心悠说话:“怎么突然就死了,可知道是怎么死的?”
“中毒,说是点心里头掺了砒霜,今儿早上,她跟前的丫头唤她起床时,发现早就死透了。”郁心悠眉头微皱地说道。
“钱师爷昨儿晚上就被活捉了,是谁下的毒?”婉清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
“所以赵大人急得不行了,一大早就来找阿离,看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嫌疑最大。”说到这个,郁心悠脸上就带了笑,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婉清笑着嗔她:“师姐这么急,不是已经找到了些证据吧。”
郁心悠伸出一根白女敕如笋尖的手指戳婉清的脑门儿:“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辛苦为谁忙来?还不是想给你们两口子出气,我可是听说,你在娘家时,他那闺女可没少欺负过你,而这一回,阿离在军营里头也被他害,谁让他自个儿就行得不正,背着老婆行那龌龊事,给他点教训也是好的。”
说着,她就从怀里拿一根金簪子来,递给婉清,婉清拿着在手里打了个转儿,赫然发现,簪子上刻了个淑字,这是赵家女儿特有的簪子,婉清又眨巴眨巴了眼睛,眼里含了笑:“师姐,别说这东西真是你在钱夫人身上找到的,她那一身的金翠,晃得人眼花,这东西虽好,可人家还不一定就能看得上,就算……那谁要送,也不会送自家的这种才对。”
郁心悠白了婉清一眼道:“证据就是证据,你罗嗦什么,能抵用就行,你管我是从哪里拿来的,我可是当着衙役们的面搜到的,你还能说我作伪证不成?”
婉清的心里暖暖的,赵大人自己不干净,也怪不得让人钻了空子,这一次,算是栽在龙景镇了,她脑中突然又现出赵昱轩那张清俊干净的脸来,想起自己在寿昌伯府对着树杆撞时,他挡在树前,手捂胸口,怜惜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眼色黯然,赵大人若是被押,他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都督府衙大堂里,赵大人火冒三丈:“本官不过是借住钱宅而已,宅子里出了人命,应该是你都督大人的责任,你身为一方父母官,辖下治安混乱,街上每日血流成河,你没有尽到保卫一方的责任,倒还怀疑到本官来,本官还要向皇上申斥你护卫不力,让官身陷险地呢。”
上官夜离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大人,一旁的佐将刘将军气得差点跳脚:
“钦差大人,昨日末将率队在镇郊截获两箱金子,正是从钱宅流出来的,你好好的都督府不住,好好的驿站不住,非要住到私宅里去,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你原挖到了钱大人收藏的金子却得而失复,怀疑钱夫人理应外合算计了你,所以才杀她泄愤。”
赵大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刘将军说的大都属实,除了杀害钱夫人以为,其它的他都无法否人,也无法辩驳,先前的那一番话,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此时萎顿下来,人像是骤然老了好几句一般,眼里带了一丝的乞求:
“贤婿!”
“钦差大人,此乃公堂之上,请注意言词。”上官夜离面无表情的打断赵大人,这个时候再来攀亲戚,不觉得太晚了么?
赵大人还想分辩,当平安把那个簪子拿去时,他气得差一点吐血,却连否认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也是官场上打滚几十年的人,所谓的证据,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人有成心想要陷害你,证据什么的,都是虚的,怪只怪,自己太过贪心,太过麻痹大意,落进了上官夜离的圈套里,这一次,栽得很惨,怕是永远都难以翻身。
上官夜离不仅给赵大人扣了个杀人的罪名,更给他扣了个通敌叛国贪污倒买军晌的帽子,风风光光,戴着皇帝钦差大人纱帽来的赵大人,被人剥去了一身光鲜亮丽的朝服,关在囚笼里,被送到康王营帐中,由康王定夺了。
军晌筹齐,眼下急的就是粮草,军营中的几位佐将,原先根本瞧不来上官夜离这位世家公子,虽然他一来,就用雷霆手段震慑了几个发挑的,但人们还是对他持观望态度。
军营里头,家世来头什么的,都不被人瞧得起,想要得到声望,得到威信,只有靠本事,靠实力,而这位新来的,年轻的都督大人,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两万军人,困扰一年多的军晌问题,有了钱,万事好说话,佐将们不得不佩服都督大人的本事,对上官夜离的态度比起以前来,敬畏得多了。
钱师爷被抓到了牢里,当夜上官夜离就提审了他,但他什么都不肯说,就算上官夜离用分筋错骨手这种撕裂筋骨的酷刑,也没能撬开他手嘴,正打算第二天再想法子审问他。
第二天,告知他钱夫人的死时,他面无表情,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阴戾,上官夜离便问:“钱夫人是你杀的吧?”
金才倒是不否人:“那个蠢女,想跟着我一起逃,她也不想想,她的身份有多复杂,我能带着他逃么?有了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我跳得掉,到了京城,吃香喝辣的,做什么不好,带个累赘,还会被人认出来……”
“你就编,继续编呢,你一北戎人,有了钱到大周京城去做什么?”平安在一旁冷笑道。
金才的眼神闪了闪,随即又露出诧异之色来,骂道:“你这小厮,胡说些什么,本师爷一龟公出身,有了钱不去花花世界的大京城去花,到北戎那鸟不生蛋的破地儿去做什么?”
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金才确实长了一张汉人的脸,而且,少女乃女乃也早就让他查过,金才也确实是从京城的某妓院里逃出来的,但是,少女乃女乃还说过,金师爷的这张脸皮太过僵硬木呐,保不齐就是张假的。
才与林将军一起去堵截这位时,他所逃的方向正是北戎,少女乃女乃那话虽然是玩笑,保不齐就一语中的了,平安弯下腰去细细查看钱金才的耳畔下巴颌,但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
“用水泼。”上官夜离淡淡地说道。
平安抬眸含笑看了上官夜离一眼,爷如今倒是和少女乃女乃越发的心意相通了,自己才做了个动作,他就明白意思,端了一碗水来,真的泼在钱金才的脸上,再伸手去模的他的鬓间,感觉有皱折时,扯住就撕,也不管是不是金才的真面皮。
金才嘴巴里嘶了一声,一副不堪受痛的样子,眼里露出阴戾和惶恐来,手被缚住,没法子反抗,头使劲晃着想躲,却让平安更加起疑,没撕下假面具,他手上就加了内力,狠劲儿一搓,终于搓出折子来,果然露出一张极具胡人特色的脸来。
一切都好解释了,怪不得钱大人与北戎人的生意做得这般红火,怪不得胡大人的钱,龙景镇的现状会如此遭糕,这位钱师爷才是龙景镇的真正老大吧。
“说吧,你在胡戎是个什么身份。”上官夜离也不急,身子向后退开了一些,狱卒拿着型具在一旁跃跃欲试,有人有法子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但谁知,十八般刑具都招呼过了,这位看似平凡的钱师爷却是个硬骨头,一身血肉模糊,却再也一声都不吭,上官夜离想着明天的事还有很多,便离开了。
看着赵大人被军士押上囚笼,上官夜离嘴角勾起一抹狠色,就算明知道钱夫人是假师爷杀的又如何?有些敌对的势力,决不能姑息,一想起婉清在皇宫时,被赵淑媛抠破手臂,遭华妃的蛊毒毒害,他的心就忍不住作痛,所有陷害过自家娘子的人,都该得到报应。
婉清没有管前头衙门里的事,她正和四少女乃女乃两个往偏院子里头去,那里齐齐站在二十个姿色各异,形容憔悴的可怜女子。
原本是想过两天再来查看查看的,但金嬷嬷看过之后说,女子中,有两位说是上官家的亲戚,哭求着要见婉清一面,婉清觉得好生诧异,靖宁侯府几时也有流放的亲戚了?
“见过都督夫人。”看到婉清到来,二十个犯妇齐齐跪拜下去。
“都抬起头来。”婉清微笑着端坐在正当中,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见她们全都穿着囚服,胸前和背后都印着一个大大的囚字,不由差异,这些人不是流放么?流放就和前世的劳改差不多,到了这里,应该有些适当的自由的,怎么都穿着大牢里的衣服?
“这些都是重犯,全是世族里头出来的,她们的见识比起地方上小家碧玉的要强多了,女红手艺自然也是要好一些的。”四少女乃女乃在一旁解释道。
婉清听得扑哧一笑,四少女乃女乃这是给她选的高素质人材呢,这些个若真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受过良好的闺秀教育不说,更是受过由天上,掉落地狱之苦的,自己若真能解救她们,给她们一个安定的轻松又不受屈辱的生活环境,她们自然会心存感激,会更加忠心不二才是,而且,朝庭重犯的帽子压着,这些人想要闹妖蛾子也难。
她心中感激四少女乃女乃的心细和体贴,嘴里确没说什么,眼睛在抬起头来的女犯人脸上巡视,看能找得一张两张熟悉的面孔不。
猛然间,她看到跪在角落里,微垂着头的一个女子,她的脸,相对别的犯妇要稍白晰一些,其他人全都是抬着头的,眼睛热烈地看着自己,只有她是垂着头的,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婉清不由诧异,对那女子指了指。
金嬷嬷立即走了过去,将那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扯,一张明丽的脸就出现在婉清眼前,婉清惊得半晌没有出声,那女子漆黑的眸子里则露出惊惶之色来。
“你是舒心?”婉清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记得,当初舒心被自己下暗手,摔坏了脑子的,舒家因为参与寿王叛乱,被皇上叛以满门抄斩,怎么还有人活着?
“回都督夫人的话,舒心是犯妇的堂姐,犯妇是舒兰。”那女子怯怯地回道。
婉清这才看清,她确实与舒心长得只是相似,舒心比她的脸要长一些,这个妇子不过才十五岁的样子,眼神清澈干净,并不是舒心。
“舒家的旁枝并没有被抄斩,但也被连累,全家流放龙景镇。”四少女乃女乃在一旁叹了口气:“她娘亲原是嫂嫂我的一个远亲,弟妹,你就行行好,收留了她吧。”四少女乃女乃的眼神微黯,看来,舒兰是她特意带来的,通判官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以在物资和待遇上关照舒家,却不能把舒家的任何人解救出去,毕竟谋反罪不比其他,最遭皇上忌讳了,所以四少女乃女乃才用了这法子。
婉清听了皱了皱眉,怪不得四少女乃女乃对这件事这般热心……不过,的确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谁还没有求人的时候,虽然有点被人利用的感觉,婉清还是不往深里去想了。
“你若是女红好,就留下吧,以后忘了自己姓舒,就是都督府里干活就是了。”婉清叹了一口气,对舒兰道,柱公国府以前是何等的风光,舒心差一点就嫁给了寿王,成为亲王妃,舒家曾经也是繁盛得很,想这舒兰,以前肯定锦衣玉食,婢仆环侍着长大的,却因为家族的站队问题,落理如今这个下场,原都是男人们的错,她又何其无辜!
“谢夫人,谢夫人。”舒兰眼中清泪滑落,猛地给婉清磕头,婉清忙让豆芽儿扶住她。
“少女乃女乃,这个女子说她是爷的亲戚。”金嬷嬷指着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子说道。
那妇子一直热切地看着婉清,这会子见婉清看过来,眼神越发的热烈了:“夫人,犯女是姓欧阳,是靖宁侯夫人娘家堂侄女。”
那也就是欧阳落衣的堂姐妹?婉清听了不由皱了眉,那女人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忙道:“犯女名欧阳素,同落衣妹妹并不是同房,犯女是侯夫人一支的,比落衣来,同世子爷倒更亲一些。”
还真是个认亲戚的,四少女乃女乃递过流放文书来,婉清看了一眼,当初欧阳世家有几百人之多,抄斩的手法斩,流放的流放,如今活着的人着实也不多了,只是贤妃也是欧阳家的,这么些年过去,为何贤妃没有解救自己这些族人,而欧阳落衣也是口口声声说要振兴家族,也任自家的堂姐流放在龙景受苦。
“既然是相公的亲戚,那也就先留下吧,金嬷嬷,给她和舒兰一个屋子,一应嚼用都给足一些。”
婉清吩咐了几句后,懒懒起了身,给犯妇做思想教育工作的事情就交给金嬷嬷了,她比自己更在行,那位欧阳家的女儿见婉清并没有将她带走的意思,眼里不由露出一丝失望来,但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眸,给婉清磕头道谢。
路上,四少女乃女乃小意地说道:“弟妹啊,我也是没法子了,这几年,老娘没少给我来信,让我照顾照顾表姨一家,你那四哥又是个迂腐的,一点力也不肯出,连给她一家子换个舒适的地儿都不肯……”
婉清见四少女乃女乃眼里有些真诚的愧意,笑了笑道:“你该先和我说明的。”
婉清这也是掏心的话,若是心中有气,大可以敷衍着,以后与四少女乃女乃保持距离就是,能如此坦诚地说出来,就说明她并没有真的介意,四少女乃女乃脸上浮出笑意,“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弟妹你原谅则个,以后嫂嫂肯定会以诚相待。”
婉清听了舒心一笑,不再介怀。
这天晚上,婉清正与上官夜离说着欧阳素的事情,就听豆芽儿说平安有事要报,上官夜离忙走了出去,平安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上官夜离便匆匆往前院书房里去,赤炎族长正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踱着步,一见上官夜离过来,喜出望外,拱手一辑,行了一礼,“大人救我。”
上官夜离神情一怔道:“族长大人何出此言?”
“大人,巴颜族昨夜调集两千人,将我族的祠堂都给烧了,喀日神像也被损毁,大人,神像被毁,我赤炎族要遭神罚的啊。”赤炎大人快要哭了,原本议定好了,他先闹着,打不赢巴颜族后,上官夜离再派兵收拾巴颜一族,谁知,两族都打了好几天了,巴颜族里混进了不少北戎军士,赤炎早就杠不住了,谁知上官夜离却并没有如约派兵,他现在已经把巴颜给得罪了,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来求上官夜离。
“本官也是想派兵镇压巴颜族啊,可惜,本官军营里号称有两万精兵,却一个也派不动,军中粮草难继,士兵们总不能饿着肚子为赤炎大人你打仗吧。”上官夜离也是一脸忧急地说道:
“大人应该也清楚,前任的钱大人把军营弄得一团糟,如今这些士兵们一点作战士气也没有,本官也没法子啊。”
赤炎听得气急,都督大人的话他哪里听不出意思来,龙景镇的粮仓里没粮,他们这些地头蛇当然清楚,两个胡人族里倒都屯了粮,但以前只有在汉人军粮仓里抢粮放进自家粮仓的,哪有从自家粮仓里拿粮出来的道理,一想到这个,赤炎就忍不住一阵肉痛,他舍不得啊。
“巴颜族的粮仓里至少有一万石粮,下官只知道他们的秘密粮仓在哪,只有大人发兵,拿下巴颜族,下官愿意奉送巴颜族的粮仓给大人。”赤炎沉吟半晌,仍是一福肉痛的表情跟上官夜离说道。
“哦,如此甚好,不过,还请族长大人先买给本官五百石粮食,让军士们吃顿饱饭,好为大人你冲锋陷阵,灭了巴颜族。”上官夜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赤炎听得脸上的横肉抖了一抖,一咬牙道:“好,就这么办,下官这就派人送粮给大人,就按比市价低一成算好了。”
“族长大人还抽得出人手来送粮么?不若本官派人去取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粮。”上官夜离脸上的笑活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赤炎感觉心中一阵发堵,干笑了笑,正要反对,就见平安从外头进来道:“赤炎大人,不好了,才你家管家来报说,小公子被巴颜族给劫了。”
赤炎听得眉头倒竖,回身就往外头冲,上官夜离忙扯住他道:“你家戒备森严,他们既然潜得进去劫了你的小儿子,你现在回去不是更危险么?事不宜迟,本官速速发兵。”
赤炎听得心一热道:“多谢都督大人,我赤炎一族虽然不若汉人礼仪多,但也最懂理知恩图报,大人帮了我,赤炎会铭记在心的,只要赤炎一统龙景,大人的军粮就不成问题,赤炎有法子帮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