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伦敦虽然没有飘雪,但是天气却也十分冰凉,路上的行人大多也都穿着厚厚的保暖衣物,戴着风格各样的帽子,在加上五颜六色的围巾,很是时尚。
沈如煦刚从机场走出,打了车前往目的地,不料却在半路堵了车,无法行驶出去。沈如煦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就连司机跟自己解释的话都没有完全听进去,只是大概知道他在跟她说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出去,她恍惚的点点头,用中文说:“没事,等会儿吧。”
说完,她并未有什么感觉,仿佛一切如常,只是司机怪异的视线却投向了她,问:“你是中国人?”
沈如煦听见他流利的英语,才恍然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这般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马路,熟悉的话语,却丝毫唤不起她内心的最深的回忆。
她,竟以为自己现在还在国内,还在……他的身边。
小云,看不见我,你慌张了吧。
她苦笑,透过车窗向天空看去,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美得如梦。
伦敦的天空确实比T市澄澈。
十五分钟后,车终于到达了沈如煦这次的目的地:国际医疗会所,一家专为贵族服务的高端私人医疗机构。
创办于二战期间,历史久远,而其现任院长正是沈如煦即将拜访的名医英国绅士Steven教授。
他,已经七十岁的高龄,早已不再接手病患了。但沈如煦的父亲与其多年交情,所以至今她的病情仍然都是这个老先生负责的。
甚至之前的手术—骨髓移植,若不是因为他亲自来操作,沈易霆是断然不会同意的。稍微一个差错,失去的就是她的生命。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的女儿,他,赌不起,不敢赌。
沈如煦其实心放的很平,那时常常都是治疗,打针,打点滴这些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她受的罪已经太多了,再多一回又何妨呢?成功的话,她就当这是上天的恩惠;失败的话,也好,解月兑了她。
那时,她想的简单,没有那么多顾虑,不过生或者死。
不似现在这般,卑躬屈膝地祈求自己的生命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让自己可以陪在他的身边,不希望自己的生命留有什么遗憾。
人的**总是没有止尽的,总是希望好了之后能够更好,越来越好。
她,也是凡人中的一个罢了。
……
不等她想的更多,院长的办公室就到了。
她走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门,静等门内的动静。
果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英语流利:“进来吧。”
沈如煦轻摁一下门把,一推,走了进去。
“欢迎回来,Hope。”
沈如煦浅笑,“谢谢。”
Hope,这个久违的称呼,她已经多久没有听过了,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就像是前世一般,熟悉却模不到头绪。
Steven教授回笑:“我以为,你暂时不会回来了。”
“原本确实没有打算的,临时决定的。”
Steven教授嘴角含笑,年迈饱含岁月历练的面庞愈发和善,丝毫不见平日里的严肃,更像一个风趣的老爷爷。
“你没有让我失望,孩子,你很坚强。”
坚强?她是吗?
沈如煦苦笑:“坚强的话,还会回来吗?不过是假装坚强罢了。”
Steven教授摇头,“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看出她的疑问,Steven教授继续道:“之前的手术,你也知道,它仍有风险。但是最关键还是你自己本身——你的心态。其实之前我一直很担心你的状况,但是似乎没有那么糟。我看过之前你从中国传来的资料,还有一些医疗数据,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开始集合专家讨论,经过协商,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那就是:放心吧,孩子,你不会有事情的。”
沈如煦忽的有种想哭的冲动,鼻子酸涩的厉害。
自从发现自己病发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不会有事情的,但是尽管如此,心里还是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如投入湖中的一块儿石子,激起无限波澜。
只有此刻,心里才彻底松了气,不再那么压抑着,害怕着。
“谢谢你。”她发自内心地说。
“不谢,你应该谢的是你自己,还有……那个改变你的人。”
沈如煦看出他眸中的笑谑,双颊瞬间红润一片。
“您怎么……?”
Steven教授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孩子,你的眼睛会说话,怎么能够瞒住别人呢?”
沈如煦惊诧,她第一次听到人这么说。
会说话,她的眼睛?!
老人笑笑,“你的报告我都放在桌子上,你带走吧。你若是不回来,我本打算寄到中国。之所以没有通知你,也是因为报告刚好今天出来的,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运,刚巧赶上了,不必多留这里几日等待结果了。”
沈如煦如释重负,扑哧笑出来,“那我姑且认为自己是幸运了吧,反正已经到了。”
回程的机票,她买的是三天以后的,却不料现在状况出奇的好,根本不必等到那天。
老教授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这小妮子在想些什么。
“想回家看看?”
沈如煦听罢,点头,却又急忙摇头,“不应该回去的,回去了,他们该瞎想了。还是这样好了,瞒着他们,他们也不必要担心。”
这个孩子,总是为他人着想,确实是让人心疼呀。
沈如煦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往那般强壮了,就拎着自己从中国带回来的礼品,放到了他的桌子旁。
礼品买的很贵,但是却比不过她诚挚感谢的心意。
真好!她可以很快回去了。
走出医院大门,沈如煦这才将手机打开,果然全是短信还有电话。
都是江伊伊的。
她在英国的电话只有她知道。
沈如煦笑笑,回拨回去。
电话刚接通,江伊伊就迅速开始问话:“怎么样了?”
沈如煦平嗓道:“嗯,没事了,都没事了。”
那边忽的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江伊伊喜极而泣的声音,短短两个字却瞬间暖了两人的心房:“真好。”
是啊,真好。
她笑,她也笑。
“姐,云姐夫已经找了你整整一天了,不吃不睡的。他以为我是故意瞒着他,藏着你。结果竟然站在瑾园楼下干等,一整天。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我怕他再这样下去,情绪会崩溃的……他一直问我,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了,所以你才生气;还是你嫌他没有一直陪你,所以才不理他。他说,他都改,只要你回来……小煦姐,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
江伊伊的话忽的止住。她——哭了?!
也是,就连她看到了,心里都难受,更别说是她了。
她那么爱他,知道了,肯定更痛。
“小煦姐……”
“没事,我没事。刚才改了航班,我明天就回去。”
“好,我等你回来。”
“嗯。”
……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了,伦敦的天气已经比刚下机的时候暖和些了,没有了初始的冰凉。
就像她此时的心一般,静静地,暖暖的,没有了波澜。
伦敦,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