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狐狸风花雪月的日子 可是你欠我的,你怎么还(四)【5000字大结局】[VIP]

作者 : 我懒羊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一场无休止的奔跑。Nicolas带着我飞快地赶往机场,兑换之前就订好的票子,乘坐半小时后的班机离开。

这恐怕也是季旭之前就安排好的,我心如死灰,已懒得再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飞机升入高空的瞬间,胸腔忽然无比的憋闷,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心脏。那样真实而恐怖的感觉,令我浑身都缩紧,不停地大口喘息。

Nicolas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直用蹩脚的中文大叫着“停机停机”,他吓得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

神志的空明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范医生,在那个静谧的夜晚徐徐讲述嚅。

季旭年少时的误杀,季老先生的纠结与心痛,最后殷灵素的父亲因季老先生对自己女儿的恩情与照顾含泪顶罪,在牢中孤独终老。殷灵素得知真相,决心报复。种种一切恩怨,到这一刻都到达尾声,却是如此两败俱伤的结局。

而我,我只是在那一场本不该出现的意外中,本不该出现的一个插曲,却成了助推这场恩怨加速进行的催化剂。

那种恐怖的窒息感,在一段时间后慢慢消退紧。

待到飞机落地时,我身上已没有了不适的感觉。环顾四周,无比熟悉,我回到了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

最初的几日,我还能和父母闲聊家常,把Nicolas介绍给他们认识。Nicolas一边微笑一边深情地比喻说我是他的星星钻石,带点口音的中文逗得两位笑逐颜开。终于冲淡了他们对我突然归家和离开季旭的不安和怀疑。母亲见我不提,也就很少问,只是一天晚上,熄了灯上床时,突然没来由地在我耳边轻声问,“琪琪,你快乐吗?”

我大睁着眼睛打起了呼噜。

后来,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烧,头痛,恶心。医生说是着了凉,开了很多药,却怎么也不见好。父母白天要去上班,只好把我托付给Nicolas照料。这外国男孩竟毫不含糊地推了他的工作,也不知是靠着什么支撑,每日变着花样地逗我开心,我也笑,我也像一个正常人似的说话、走路,可就是病着。

住同一个病房的老太太说,这是心病,老天爷从你身体里夺走了一样东西,看不见,模不着,可就是因为缺了它,你就没法像一个正常人似的活。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大半年,也不知是哪一天,Nicolas忽然异常兴奋地递给我一封信,他也不多说话,只是叫我拆开来看。

信封上是季旭的字迹,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写了我的名字。

信里面只有寥寥数句话。

我已到达,勿挂勿念。此生不见,愿你幸福平安。

Nicolas跟我说,他后来托认识的朋友去查当时季旭的审讯过程,折腾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后来才知道,季旭根本没有进行审讯,他没有入法庭,也没有进监狱。

“这件事当时要求不许外传,可见一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以季先生当时被指控的罪名,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更何况他的行贿案牵涉到很多S城的高官,我们本来以为会引起一场空前的大调动,最后竟无声无息地平复了下来,没人再去提起。”

我紧紧捏着这封信,听完Nicolas的话,一直以来混混噩噩的脑子忽然清明,“……你是说,他逃走了?”

Nicolas看着我,“听说季先生行贿的名单里,赵汝权就排在第二位。很多人都见过他们二人出现在同一处,季先生如果被查出来,赵汝权也跑不了,如果他情急之下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禁回想起那日在医院走廊里赵汝权愤怒的脸,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能,他当时的模样,不可能是想帮季旭离开。这样明显的帮助,根本逃不过众人眼睛。万一一个没弄好,逃跑不成反被抓,他的罪名可就不只是受贿这一项了,这个险冒得太大太大。

可是,这封信又……

Nicolas替我说出来,“不管怎么说,既然写了信,就证明季先生还活着。”

是啊,他还活着。也许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托着茶杯,看落日,看霞光,如他自己所说的,忘记从前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当时的真相究竟是如何,已经不重要,季先生……总是有他的办法的。

我忍不住仰躺过去,闭上了眼睛。

信纸就贴在胸口,那熟悉的字迹仿佛透过纸背,透过皮肤,透过血液,直达心间。

此生不见,此生不见。

也许这样,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半年后。

我微笑着看向第三轮面试的主考官,用一串流利的英文开始自我介绍。

考官是个严谨刻板的德国人,讨厌美式腔,先前几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都被毫不留情地刁难,就是因为一口美式腔耍得太过,自我介绍时就奠定了败局。

而我格外幸运,因为有着Nicolas这半个德国人血统的男友,尽管他在美国出生,但由于父亲从小的熏陶,导致他说英文时还是免不了德国人的口音语调,而我耳濡目染,竟是一开口就令主考官倍感亲切。

自我介绍后他随便问了我几个问题,看的出来是颇有好感,在面试的最后,他收起先前笑容,很严肃认真地对我道,“你的本科学历虽然不错,却没有更多的深造,而且也已经不是应届毕业生。因此初始薪金不会太高,关于这一点,你有没有什么异议?”

我笑容不改,诚恳回答,“没有。”

他满意点头,“请等候我们的通知,很高兴认识你,杜小姐。”

我与他握手,告辞离去。

走出房门,就像是在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路边一棵茂盛的大榕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着闪亮的金边,那时我是那么的骄傲,骄傲地认为我本该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而如今,我终于懂得知足,也懂得了感恩。我将季旭留下的钱一文未动地留存着,偶尔会拿出一点捐出去,偶尔会与Nicolas商量做点小投资,曾经季旭让律师给我列下的使用表格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一直将它贴在书房的墙上。从面试的公司出来,我打电话给母亲,第一个通知她顺利的好消息,她很高兴地让我叫上Nicolas晚上一起回家吃饭。我又打给父亲,可他忙着开会,以前得过且过混日子的他近几年在事业上突然有了起色,母亲虽然还是抱怨,但这抱怨里,明晃晃地透着几丝甜。总是令我和Nicolas一边听一边相视会心一笑.

面试结束到录用再到试用期开始,会留有将近半个月的假期。Nicolas在晚饭的时候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询问我妈可不可以带我出去旅旅游,顺便回S城见见他的父母。

他这样小心翼翼,不由得令大家都笑出声,母亲没有什么反对的地方,只点头道,“去,去,带她出去逛逛也好,这一年来先是病后是忙着准备就业,都快要憋坏了。我这个女儿啊我最清楚,从小就是闲不住的,没事都要找出点事来做。我还记得那什么时候?对了,也就六七岁大吧,刚上小学,每天晚上吃完饭都要带着剩菜跑出去,我当是什么呢,后来才知道,是去给旁边一废弃车库里面受了伤的小狗吃。你别看她成天像穿着副铁甲壳的模样,心特别软……”

我一口饭卡在喉咙里,顿时咳嗽不止,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跑。反锁了门,跪在马桶旁使劲呕,外面Nicolas和母亲的声音都模模糊糊地响着,拍着门,我死死扒住马桶的瓷边,眼里全是泪水。

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那个躲在暗中瑟瑟发抖的少年,在年少的我转身离开后,跑去和狗狗抢食的情景,那双墨黑深邃的眼睛,穿过层层黑暗落在我身上,就如同每一次他静静凝望着我的模样。

我一直都在好奇,那种时候他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却宁愿自己从未知道过.

出发前我带着Nicolas去买了些特产和礼品,都是些中国的古老玩意,茶杯茶壶、文房四宝、镇纸团扇,他说他父亲特别喜欢这些,整天就在屋里摆弄,还积极地和其他老人学习太极拳什么的。我们在飞机上热火朝天地辩论到底是中华文化还是日耳曼文化比较古老,一开始倒还心平气和,后来渐渐争论得面红耳赤。我生气得不想理他,气呼呼地靠着窗装睡。

他凑过来哄我,见我只是一时恼火下不来台,倒也被逗的乐了。过一阵,实在受不了这样闷,只好对我下了重磅炸弹,在我耳边道,“前几天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他叫范宣。”

我果然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范医生?他怎么还会联系Nicolas?莫非……莫非是季旭……

“不是你想的那样。”Nicolas脸色沉了沉,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神情实在是可憎,内心把杜琪骂了千遍万遍,咬住下唇。

他伸臂揽住我肩膀,拍了拍,表明他可以理解,不会再在意,才又继续道,“他说他现在在国外,短期内回不来,有一件事想求我帮忙。我听后,本来不想告诉你,但之后想想,你还是有权知道。而这也是我非要心急地赶回S城的原因。”

“他求你去做什么?”我惊讶地问。

“去扫墓。”Nicolas不无郁闷地回答.

下了飞机,连行李都还没有搁下,Nicolas就直接带我打车奔向S城城郊。轿车沿着盘山小路一路向上,最终停在写着西山墓园四个字的大门前。

“我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你去吧,我就在车里等你。”Nicolas放开我的手。

我从未来过这里,亦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所幸墓园门口有长年在此生活的管理人员,我向他说明来意,说我来找一位叫做裴小嫣的人的墓碑。

今天竟是这位我从未谋面的季旭前妻的忌日。

她的一生虽然那么短暂,可死后却有人能这样深深的记得,即使身处自身难保的境地,也要求人将她最爱的花束献在墓碑前。范宣对她的愧疚和爱意,不会比季旭少。

念及此,他对我的温柔好奇,残酷冷漠,也都有了解释。说到底,他从未真正伤害过我,他和我一样,只不过是不甘。

管理员是个精力充沛的小老头,一听我提到裴小嫣的名字,当下就“啊”一声,似乎很有印象。他带我穿过一层一层墓碑的队列走向深处,手臂伸展,指出我的目的地。

那只是一块很平凡的,和周围同类没什么区别的石碑。

我将手中的花束轻轻地放在上面,闭上眼睛祈祷。

季旭,你现在又在哪里?虽然我知道我已不该再去想他,还是会忍不住在脑海里冒出奇怪的念头,仿佛那个男人正在朝着山上走来,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我,眯着眼睛笑,“真巧,是不是。”

我摇摇头,试图甩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听到管理员在一旁沙哑的声音,“我猜,小姐,你不是来看这位叫裴小嫣的女孩吧,你来看的,是之后搬进这墓碑里的人吧?”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小老头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神秘的、通明的表情。

我被他的话惊到,下意识地动着嘴唇,“什么?什么搬进来?”

他咧开嘴,“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从刚才站在这墓碑前开始,脸上就都是思念却痛苦的表情,这是情人间才会有的情感。说实话,若不是亲眼目睹了那天的情景,我真是想象不到,这世间还会有把已经立了十年的坟掘开重埋的事情。多可怕,多极端,也只有用那样死法的男人,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什么死法,什么掘开重埋,什么极端?那一刻,就像有一把重重的锤,在我脑顶猛敲,头痛欲裂,却又无比清醒。

我摇摇头,我说,“不是这样的,但我想你说的这个男人可能是我朋友的丈夫,我有很多年没见他了,我们虽然关系不是很近,但也很好奇他的下落。”

他又盯了我一阵,想了想,挑眉问,“你真的不知道?”

我没回答,我知道他这样问,就是一个准备向我讲述的开端。现在任何一个不合时宜的反应都会令他怀疑退缩。

我怎么也想象不到,连Nicolas都没有查到的季旭的真正下落,竟然就藏在这一日日夜夜与死人相伴的老人的脑中。那日他因为好奇,抓住其中一名运送的警员软磨硬泡地逼供,最后终于套出了全部的内部情况。

人心里面最大的苦,不是拥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是怀揣着秘密却无处诉说。当日那个警员因为被上级严令禁止外传,又实在熬的难受,最后就传给了这个与世隔绝的老人,而这个管理员,在过了一年之后,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把这个故事讲给了我。

那个警员说,在当日押送季旭的车到达警局后,季旭在下车的瞬间故意摔倒,整个人滚至一边,挣扎着试图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当时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枪响,季旭的左胸猛地迸出一片血迹,当场死亡。

开枪的是刚进他们组的一个新人,事后被上级严重处分,离开的那天,依旧很委屈地告诉别人,其实他没有扣扳机,他只是把枪举了起来,但却没有人相信他。毕竟证据确凿,他身上也有硝烟反应。

“那这个人?”我颤抖地指向墓碑,“这个人,他是真的在衣服口袋里藏了什么东西吗?”

“你真是问到点子上,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问那个年轻的警员的。他苍白着脸,悄悄对我说,那人的衣服口袋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他猜,这件事根本就是事先就串好的局。但他没有提,谁都不敢提,你想想,这事他都能看出来,上面的人能看不出?你这个朋友的丈夫一定牵涉到一个很大的漩涡中去了,不然也不会就这样悲惨地送了命。”

他说完,颇为惋惜地叹口气。而我全身冰凉,僵硬地站着,整个人慢慢地向前倾,跪坐下来,手掌抚模着石碑前的泥土。

我没有哭,我突然就没有了眼泪。

想到老人刚才所说的悲惨两字,竟忽然就在心里轻轻笑出来,悲惨吗?对于他来说,要在监狱里过着等死的日子,或是在黑暗的世界中不断逃亡,这些,才算是悲惨。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骄傲如他,不会愿意将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去掌控。我早该想到,那封连邮票和地址都没有的信,除非是亲自交到Nicolas的手中,否则怎么可能寄到我眼前。

可是我们的人生,何必需要那么多真相。

我坐在墓前很久,而后起身,和管理员道别。

走出墓园的时候,Nicolas已经等得不耐烦,在车边一下一下地踢着土。终于看到我的身影,他也没有发怒,只是问,“都结束了吗?”

“嗯。”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都结束了。”我说。

(全文完。).

只是简单的后记:

首先感谢各位一路看到这里。狐狸中间停更很多次,我已经无力求得大家的原谅,只希望这个结局能够符合自己开文的初衷。

如果这个结尾不能令你们满意,我真的很抱歉,在此希望所有看文的人们像杜琪一样,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的坏的都会过去。自己的开心幸福才最重要。

写这篇文的过程中懒羊学到很多,也成长很多,尤其是最后跑回来继续更结局的时候,看到有人留言还在为季和杜两人揪心,就觉得既欣慰又难过。我很怕自己不能达到你们的期望,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功力,还不足以驾驭这种题材的文章。可是你们真的给了我很多很多的勇气和动力,所以我能够回到这里,亲手敲上全文完这三个字,并对所有曾骂过,赞过,等待过的人说一声对不起。

祝万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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