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脸色一变,再次捶了他同学一拳,拉紧书包带靠近了过来。
“你回家?”他轻声问道,像是生怕吓着了她。
澜溪水眸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他很突兀。
路遥呼吸都微微窒住,看她不说话有些焦急,赶忙道:“我买了两张回去的票,五点半的车晚上刚好能到家,你跟不跟我一起回去啊?”
有同学在他们身后,吹着响亮的口哨,笑得暧昧不清猸。
路遥蹙眉很紧,抬手指指校门不远的地方:“就在那儿等,我跟司机说过让他留位子了,保证有地方坐,不挤,你回不回?”
澜溪小脸上的淡漠清冷有些融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水眸扫了一眼那个方向。
其实正好筝。
到Z市以来她还没有回过家,还不知道车该怎么做。
路遥看她的神情松了一下,立马俯身将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接过来,笑容挂上嘴角:“答应了是吧?那一起走。”
澜溪愈发觉得他恨突兀,清眸看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跟他并肩走了。
周围的口哨声,议论声,渐次响起来。
路遥扭头朝着自己的那帮同学做出冷斥的神情,铁青的神色很是可怕!
这些澜溪却都已经习惯。
炫目璀璨的阳光晒得地面一片滚烫,金灿灿的光芒洒得哪里都是,她柔白纤细的手臂上绑着一块简单的蓝白色手帕,简单地裹住了那一道从臂弯内侧一直到手腕处的可怕伤疤,疤痕是淡淡的肉色,狰狞恐惧被遮掩了大半。
还有锁骨处——圆领的乳白色T恤上方露出来一点点痕迹,让人浮想联翩。
澜溪上车之后就坐在里侧,安静着,看窗外不停闪过的风景。
路遥侧过脸来看她,好半晌之后倾身凑过去,轻声道:“慕澜溪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他聒噪的性格有些受不住这种沉默。
澜溪扭过小脸,眸色清亮如水:“说什么?”
路遥舌忝舌忝唇,扫到她美好的身体上狰狞的伤口:“说说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长长睫毛下的清眸连眨都没眨,她小脸苍白了一下,接着红唇轻启:“我遇到一个混蛋,被骗了,然后就有了这些伤。”
“……”路遥盯着她的眸,无语半天。
他觉得,跟美女沟通,真是有障碍。
勾勾嘴角假笑了一下,他乖乖坐了回去一句话都不再说。
澜溪长长的睫毛也缓缓垂下,不再言语,继续看风景了。
——可谁都不会想到,在C城下车的时候,竟然会出事。
车是在城标的位置停下的,距离汽车站很近,天色已经昏沉地暗下来,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就看不清人,整个城市华灯初上,温馨中透着专属夏日的燥热。
“票钱。”澜溪掏出零钱来,在车下递给他。
路遥看看钱再看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是我贴上来主动要陪你回家的,你不用给我钱,我自愿。再说也根本没几个钱。”
澜溪垂眸,不想争,抓过他的手腕把钱塞进去,退开一步拿过自己小行李箱的拉杆,转身走开。
路遥错愕!
他追上去想还给她,却根本没想到昏暗中有个身影满怀期待地朝他跑过来,在他朝着澜溪的方向追上去时,骤然擦过澜溪的肩膀,扑入了他的怀抱!!
“……”路遥脚步跌撞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等到站稳他才看清楚怀里的那一抹娇颜,正是许久未见的伊朵。
“你怎么现在才来?”伊朵从他怀中起来,脸蛋嫣红,涨着满心的责怪,“我等你两个小时了,你平时根本就不坐这一班!”
路遥没空理她,蹙眉拽开她的身体,跑上去搭上澜溪的肩膀:“哎,我说真的这钱你不用给我,你硬要分那么清楚的话就太难看了,不知道吗?”
“路遥!!”伊朵脸色瞬间铁青下来,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跟着跑过去,她在路灯下面看了一眼这女孩子的模样,霎时变得更加震惊:“慕澜溪?”
澜溪看了看他们,只觉得今天就不该无故接受别人的好心,只会惹祸上身,她拂开路遥的手,柔白的小脸透出一丝疏离:“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一起回家了,还是分清楚的好。”
这句话,听在路遥心里有些刺痛,而伊朵听了却更加难受!
“一起回家?”美丽的脸上透出一丝讥讽的嫣红,伊朵凝视着他,“你们俩一起回家?路遥,是你约的她吧?”
眼看着火药味又上来了,路遥深吸一口气,有些颓丧地收回钱转身走开。
伊朵的怒火和嫉妒瞬间又转移到澜溪身上,泛着水汽的眸死死盯着她:“你行啊慕澜溪,在学校敢跟我叫板,出了校门就勾.引我男朋友了?你够贱啊……”
澜溪水眸一片平静,淡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那眼神,在伊朵看来竟变成了无声的挑衅!
“你给我站住……慕澜溪我叫你给我站住!!”伊朵暴怒起来。
路遥忍无可忍重新回来,拽过她要冲上去的身体,“你干什么你?干人家什么事,你能不能收收你的脾气,别逮着人就咬!”
“我逮着人就咬?”伊朵眸子猩红更重,“路遥你搞清楚,是我冒着风险在跟你谈恋爱,你他妈的移情别恋被我发现,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路遥气得脸涨红:“我没移情别恋,我就是——”
他语塞了,说不出口,索性切齿撂下一句狠话:“行了我没空跟你说,明天再见,你回家吧!”
伊朵眼睛红红的,眼睛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扑上去跟他继续纠缠起来,在微微昏暗下来的天色里,尖锐的声音传出了老远。
澜溪拦了一辆出租车,清冷的小脸泛起一丝迷离的柔和,哑声道:“青峰路32号。慕家。”
***
许久未回。
像是隔了一生一般。
最先迎上来的是张嫂,她脸上泛着喜庆,眼里冒着的清浅泪光无声地表述了对澜溪的想念,捏着她的手拉她上来:“来,快,先生夫人都在餐厅,少爷也刚刚从公司赶回来了,都等你呢,你看你瘦的,伙食不好干嘛不回家来?你这是折腾谁呢你?”
“东西呢?你东西怎么这么少?!”张嫂蹙眉。澜溪恍惚一下,泛白的小脸透出一丝柔弱,哑声道:“床铺和书都在秦芳蓉女乃女乃家,我就拿了自己要用的回来。”
“哦哦……”张嫂又恢复过来,笑中带泪地拉着她往上走。
走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来,他还在打电话,像是有公司的事情在处理,眸色深邃冷冽,英眉如剑一般,棱角分明,气场优雅而强势。
淡淡一眼扫过去,落在澜溪身上。
一瞬间失语,直到电话里的声音疑惑地重复起来,他才将意识找回,眸色更冷。
——因为刚刚目光撞上的瞬间,她瞬间变得清冷如冰的小脸,刺痛了他的心脏。
“少爷你看,小姐回来了……”张嫂笑成一朵花,报喜一般跟他说道。
慕晏辰眸色冷冽,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朝着餐厅走去。
又回到那个熟悉的餐厅。
澜溪一身简单的装束,清纯中透着柔美,下巴因为几个月的削瘦而变得尖尖的,距离桌子几米远,礼貌地叫:“爸爸。莫姨。”
转眸,她再叫一声:“哥哥。”
这个一直让她觉得恐惧又紧绷的餐厅,氛围一点没变,莫如卿的自说自话,慕铭升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水眸清亮,动作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不出错。
她就要长久长久地离开这个家了,她不想再惹出任何的事端。
从头到尾澜溪都敢直视对面的两个长辈,可唯一不看的就是旁边修长挺拔的身影,刚刚张嫂说了,她走之后他就没住过慕宅,今天是破例回来的。
破例。
澜溪一边嚼着米粒一边想着这两个字,心里一片酸涩的疼痛,有些人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让她隔了这么久未见,一句话未说,就有这样心痛的感觉。
“晚上还有事,我等会就走。”抬手看看表,他冷声说道。
莫如卿一怔:“你干嘛去?”
“聚会。”
莫如卿心里一松:“那早去早回——对了,你晚上住这儿还是回你那儿?住这儿的话我让张嫂把你房间打扫一下,你几个月都没来了。”
“看情况。”慕晏辰起身,冷冽的眸色里透出一丝疲惫,丢掉擦过的餐巾,拉开椅子走了出去。
澜溪静静坐在座位上听着他说话,怔怔的。她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清冷凉薄?——不过也好,至死不相见,总是要渐渐冷下来,淡了,就不痛了。
***
“小姐你不是过两天就开考吗?现在还看书?”张嫂蹙眉问着沙发上的她。
澜溪抬头,水眸里透出一片认真:“我不看很久,只是把所有科目的课本再全部看一遍,考试我有把握,现在只剩加固一下了。”
她有自己的计划,并且付诸了十二分的努力去实现,心里笃定而踏实着。
张嫂笑得宛若一朵花:“哎,好,你看,我去给你热杯牛女乃!”
澜溪点点头,重新凝神开着课本上的内容。
她曾经以为的亲情,爱情,都假得可怕,风轻轻一吹就没了,失去的时候还会痛彻心肺的。可是知识是不会骗人的,掌握了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
高级会所的VIP包厢里,音乐声震耳欲聋的,炫目的灯光下群魔乱舞,第三瓶威士忌灌下去的时候聂明轩终归看不下去,蹙眉握住酒瓶:“晏辰。你行了。”
慕晏辰深邃冷冽的眸有些迷离,心里的剧痛化不开,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
“今天几号了?”他沙哑的嗓音问道。
“4号,怎么了?”聂明轩很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高考应该是六七号,很近了。
“……她看起来不错。”他沙哑的嗓音越来越低。
聂明轩一怔:“谁啊……你说谁不错……”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慕晏辰说的是谁。他能料到这个时刻,所有的高三生都在放假。
还没反应过来,慕晏辰颀长挺拔的身影就站起来,深邃的眸子里浮现着血丝,被心痛浸染,他抓起桌上的钥匙哑声道:“我先回家了。”
聂明轩知道他心里不太好受,几个月都没有见到澜溪,他工作起来拼命一般,效率疯狂地提升着,用巨大的工作量来麻醉自己。也知道他曾经深夜开车到Z城去那边的中学,隔着一整座学校就只为了离她近一些,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陪她几个小时,然后在凌晨时分重新开回来,重新开始新的一天。
这几个月,他真的不是在“过”,而是在“熬”。
“回家?”聂明轩苍白着俊脸嗤笑,“你日夜颠倒多久了,现在倒想到夜深了要回家?”
慕晏辰不理会他的讽刺,眸色深邃凝重,快要滴出血来。
“……她还在呢。”他薄唇低哑地吐出这几个字,口吻里带着近乎凝重的爱与疼惜,像是再也化不开了。
……
慕宅里,灯寂寂地亮着。
清脆的皮鞋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丝微醺,恍然地出现,慕晏辰以为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回房睡觉了,根本就没有想到还能够看到她——
带着醉意的深眸恍惚一下,剧痛闪过,他看到了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的那一抹身影。
应该是看书看得困了想靠一下,却没想到会就这样睡着。
她睡颜恬静,身体轻轻蜷缩着,保护着她自己。
慕晏辰缓步走过去,俊脸冷冽苍白地绷着,双臂撑开,俯身下去静静地看她。
她那么安静,安静得没有力气用冰冷的目光瞪着他,时刻想着抗争,想着离开,想着用她弱小却尖锐的刺来伤他。
“澜溪。”他低哑地叫了她一声。
这低哑温柔的一声,他有多久没有叫过了?
一抹尖锐的刺痛刺激了眼眶,慕晏辰紧紧盯着她,感觉一股湿热在眸子里蔓延,他伪装冷漠伪装得太久,他以为自己满腔的疼爱与眷恋此生都会憋在心里闷痛至死了,没想到还可以在此刻流露出来,他爱她,爱得怎么做都是错,错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俯首,俊脸轻轻贴上她侧躺着的睡颜,紧绷着不敢放松的呼吸轻轻吞吐在她的发丝里,能闻到她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能嗅到最熟悉的,他爱的人的气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闭眸,沙哑的声音如雾般飘散在空中。
那一股心疼,激烈凶猛,快要把他的心脏都绞碎了。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下面是一圈淡淡的黑色,应该是熬夜所致,侧脸清晰划过一道弧线,脸变得清瘦。
他轻轻触模着她的轮廓,一点点地触过去,手指微颤,强忍着才没有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塞入怀中。
睁开深邃的眸,亮亮地泛着璀璨的光,是湿热的水汽折射出来的。他看到了她手臂上绑着的手帕,看到了那条狰狞的疤痕。
一瞬间,剧痛袭身。
慕晏辰冷冽的眸死死盯着那个地方许久,半晌后解开她故意束缚和掩盖住的伤口,看到了那道疤痕的全貌。薄唇缓慢而轻柔地贴上去,轻轻地烙印在那道恐怖的伤口上,他一点点吻着,清晰感受着她曾经遭遇那些最可怕的事情的时候,那一股超乎常人的勇气。
“澜溪……算哥哥错了,好不好?”他凝视着她,低哑地轻声吐字,在酒精剧烈灼烧的后劲中,眸子里一片剧痛,“我不该伤你,不该放你……你不要就这样离开一辈子……这段时间我很想你,不知道有多想你……人如果被想念折磨一辈子,会不会死?”
他意识都有些飘忽迷离了,手掌轻轻拨开她耳边的发丝,低哑地呢喃。
声音越来越轻。
澜溪,你醒来,回答我,可好?
慕晏辰不知道有多奢望这样的时刻,醉着,毫不清醒,却能这样抱着她说话,而不是在梦里,也不是靠回忆。
他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水光,俊逸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魅惑神伤,俯首轻轻吻上她柔美白皙的侧脸。
可意外的是,澜溪就在这一刻,倏然醒来。
手腕上的束缚被拿开让她在睡梦中都没有安全感,她挣扎着,终于在肌肤的触感抵达一定极限时倏然醒来!她水眸睁得很大,没有焦点,半晌之后才缓慢定睛,带着深夜里特有的倦意,定定地看向了这个距离自己很近的男人。
慕晏辰浑身一僵!
在对上她眸子的那一刻,他眼里的眸光就霎时变得冰冷,俊脸也忍不住白了白,像是不知道刚刚说的那些情不自禁的话被她听去了多少,只是一瞬间,柔情又重新变得敌对。澜溪猛然翻身起来!水眸剧烈颤动,呼吸也微微不稳,背紧贴在沙发上,盯着他!
手背抹上脸颊,除了热度之外没感觉到别的,也不清楚他对自己又做过什么。
“我不是在等你……”澜溪清冽中透着一丝黯哑的嗓音说道,水眸闪过一丝光,手指攥紧沙发,重复一次,“我不是在这里等你的!”
慕晏辰静静凝视着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已经在刚刚被耗尽,深邃的眸里压下来不及隐藏的剧痛,薄唇轻启,哑声道:“已经过了12点……去睡觉了。”
他强势冷冽的气场还在周身盘旋,这一句,宛若长辈的命令般,慈爱而不可抗拒。
澜溪怔怔的,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
恍惚中看到他起身了,却感觉到一丝尖锐的目光在她身上,他已经起来的身躯又俯下,俊颜霎时变得冷冽如冰,盯着她,手指倏然扣紧她的下巴,急剧变换的眸子里剧痛席卷,他低哑问道:“……链子呢?”
——他亲手送给她,一直戴在她身上的,那一条链子呢?
——为什么现在没有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