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事,大抵荒唐莫过于此。
他又何尝想到,不过只是一别,再回首已是人事全非呢?
“你别气杨兄,昨天我们都喝醉了,所以胡说了许多话。我早先便知道顾渊喜欢你,后来你们在一起我也不奇怪。最近却听到城中传出些闲言碎语,又听杨兄说了那天的事情,想着大抵是有些误会罢?”
柳裴然还是那样善良,他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清澈,并没有因为跟顾渊是情敌就如何诋毁他。
他是为了她着想,实际上见过顾渊的人大抵也都知道他的风闻和性格,他也不是那种能够做出始乱终弃性子的人惚。
楚惜情垂眸,有些感慨,柳裴然的确是个君子,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上这样的男人呢?
杨锦深哼了一声:“你这家伙,真是,让我怎么说你,那家伙可是咱们的情敌啊,替他说好话干嘛,生怕惜情不去投怀送抱?”
楚惜情瞪了他一眼,恼道:“谁投怀送抱了?温”
柳裴然苦笑道:“别这么说,我看惜情这样消瘦,心里总是不忍。人和人之间最怕不沟通,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跟顾渊好好谈谈,总比现在这样好吧?”
杨锦深心里泛酸没说话,楚惜情摇摇头:“大家都不冷静,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她心里到底有几分怨气,怪他欺骗她,不肯告诉她实情,哪怕他跟别的女人花心也罢,他哪怕提出分手也罢,总比这样欺骗她,再让她自己发现的好。
现在谈起来彼此都不能冷静,还是算了。
“不说这个了,你要走了,今日便替你送行,愿你一路顺风,回京后早日金榜题名。”
楚惜情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请。”
“多谢。”柳裴然陪饮了一杯。
“就不送我了?”杨锦深笑问道。
楚惜情有些讶异:“你也要走么?”
杨锦深道:“是走是留,全看你了。”
楚惜情摇头笑了笑,“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何必牵扯到我身上呢?”
杨锦深低笑了起来,起身拨弄着房中摆放的七弦琴,回眸认真地说:“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我合奏一曲,今日再次琴箫合奏一曲如何?”
楚惜情似乎也唤起了过去的回忆,虽然不过时间短暂,莫名却起了沧海桑田之感。
她取出了玉箫,这还是那次柳裴然送的,萍水相逢赠名箫,柳裴然的确是个少见的洒月兑君子,就连这时候,他也仍然表现出了君子风度。
杨锦深挥手抚琴,琴音萧瑟,却是一曲雨霖铃。
楚惜情一曲相和,箫声悠远缠绵,琴音低沉徘徊,公子如玉,佳人如梦。
柳裴然和着曲声清唱起柳永柳三变那首名闻天下的词作: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既休,三人竟是相对无言。
“多情自古伤离别——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裴然长叹一声。
今宵既别,他日再见,也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楚惜情心中同样有些凄凉,柳裴然是一个很好的知己,他学识渊博,为人且也君子之风,楚惜情喜欢与他谈天说地,只可惜这世间女子跟男人楚汉河界,将来两人之间也是再无可能如今日这般了。
便是真有什么真知灼见,总也是埋在心底。
“这世上得一知己足矣,梦白,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知己,我也希望永远能这样。”
“这样就够了。”柳裴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惜情,若你当我是朋友,我又如何会吝啬友情。”
杨锦深摇了摇头:“世间男女有纯粹的友情么?”
“你觉得是就是,何必强求呢。”
楚惜情收起了玉箫,“话尽于此,也无需多言,再会。”
楚惜情起身要走,两人也都没有阻拦,楚惜情也没有再回头说什么,该说的都已说尽,何必多言呢?
看着她离开,杨锦深回眸问道:“当真舍得?”
“便是不舍又能如何,她既当我是知己,那便是知己吧。”柳裴然似乎想开了些。
杨锦深喃喃道:“舍得,有舍有得。只是,我却不能做到你那样的。”
“你既知她心里没有你,何必强求呢?”
杨锦深苦笑道:“没有我——原来我曾经与她定了三生之盟的,可惜了却是被我自己给错过了。这又怪的了谁呢?”
楚惜情既出了酒楼,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梅香问道:“咱们这就回家么?”
“先不回,去几个铺子看看。”
楚惜情一路去查访几家铺子,刚行到天香阁附近,竟在门前遇到了顾炎。
一看到她,顾炎脸色就沉了下来:“我还想着要让你家铺子的人送信,正好你倒来了,你跟我去我家一趟。”
楚惜情知道自己女儿身的事情,肯定顾渊会跟顾炎说的,因此也并不意外。
她摇了摇头:“我还有事,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登门。”
顾炎恼了:“不去,我不知道你跟我哥到底怎么了,但是我知道我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梅香上前道:“顾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好吗?”
这来来往往的许多人都正盯着她们,也着实叫人脸热。
楚惜情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如果真觉得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顾炎气得急了,上前道:“到茶馆去,我跟你细说。”
楚惜情本不想上去,见四周百姓观望,不想被人当成耍猴的,也就跟了上去。
二人去了附近的小茶馆,里面正没什么客人,顾炎板着脸也不喝茶,怒道:“大哥回家之后二话也不说,这几天他就忙着公务,饭都吃得少了,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除了为了你的事,他还为谁这样过?”
楚惜情撇过头,好一会她才回过头来:“我跟他的事情你懂?”“不懂什么,你就是为了那个皇上赐的女人吃醋了嘛?我可以负责任地跟你说,大哥虽然接了人,可绝对没有跟她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事也是涉及到——”
他看了看四周:“这事是朝廷的事情,要保密,最近我们都忙着这事,真的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大哥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那信呢,为什么到现在他就是没提信的事?
她一直等他来,偏偏他就是不见踪影,怎么叫她心里舒服?
梅香嘀咕一句:“你是他弟弟当然替他说话了。我家姑娘难道吃苦就少,这么些日子可见他有半点关心,就连及笄,也没见他送个礼来。我们姑娘等了他多久,你知道什么?”
“小丫头有你说法的份?”顾炎恼了斥责道。
楚惜情是不信的,什么朝廷的事忙,忙得很他还有空带着女人在城里乱转?
男人有不替男人说话的吗?
“她有没有说话的份是我说了算。”楚惜情冷着脸道:“我跟你哥的事你不懂也不要掺和,回去问问顾渊,他什么时候对我坦诚过了?”
说罢,带着梅香扬长而去。
顾炎瞪圆了眼睛,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差事!
要说大哥也是,把人抢过去先生米煮成熟饭了,到时候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偏偏现在两个人闹别扭,倒是他们这些旁观的人跟着受罪,这都哪跟哪啊?
顾炎低咒了一句,他觉得大哥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女人不是只要相夫教子就好了吗,干嘛想那么多,还坦诚?
大老爷们需要事事跟娘们坦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