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心中已经猜到安居受这只怕是已经开始造反,但为求确保,还是问了问店家:“店家,你久居此地,可知安军使这是做甚打算?”
那店家也是一脸疑惑:“这……倒是稀奇,往常若有这等情形,只怕……只怕……”
李曜心中一沉:“只怕怎的?”
店家叹了口气:“只怕又要造反耍子了。”
李曜反问:“造反耍子?”
店家嘿然道:“造反成了习惯,不就成了耍子?”
李曜默然一叹,看了看门外汹涌而去的后院将,摇了摇头,对憨娃儿道:“潞州即将生变,你立刻去通知商队众人城北集合,我们连夜就走。他们若要问起,你便说潞州后院军使安居受叛乱,欲献城池于汴帅,我等乃是并帅治下之民,不走便死!去吧!”
憨娃儿没头没脑地应了,刚走两步,又转了回来:“俺走不得。”
李曜皱眉:“为何?”
憨娃儿道:“俺答应赵小娘子保护郎君安全,现在要兵变了,郎君一个人不安全。”
李曜摇头道:“现在安居受手头兵力有限,须得先控制潞帅和李壮武二人,他才有空控制其余,所以眼下他最要紧的是抓住或者杀死潞帅与李壮武,继而控制节帅府。此后他才会关闭城门,禁止进出,你可明白了?”
憨娃儿摇头:“不明白。”
李曜瞪了他一眼:“那你说,你与我二人,谁聪明一点?”
憨娃儿奇道:“自然是郎君聪明,俺是蠢人,哪里能跟郎君比聪明?”
“那不就结了!”李曜一边推他出去,一边道:“你想啊,你都不怕那些乱军,我这般聪明,他们又岂能在我手里讨了好去?难道你觉得你比我厉害?”
憨娃儿忙道:“俺哪敢这般想去?”
“嗯嗯嗯,那就是了。”李曜指了指路给他看:“既然我比你还厉害,你保护我什么?你提着这么大一根棍子,要是跟着我,人家乱军一看,还以为我要打他们,这不是麻烦?你去通知商队,那些乱军看见你拿了东西,自然更留心你,你就替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我才真正安全了,明白吗?不明白?你太笨了,只管照我说的办就是了,难道我有失策过?”
憨娃儿被李曜忽悠得转不过弯来,心道:“俺果然太笨了,郎君的话没法理解,想来……嗯,想来郎君既然这般说,定然是有道理的。”
他这般一想,又想起自己正拿着这根大棍子站在郎君身边,立马慌了,忙道:“那俺赶紧走,郎君你也快走!”说着也不等李曜答话,慌慌张张就跑了。
李曜松了口气,要不是分身乏术,他还真不放心憨娃儿去通知商队的人,要知道憨娃儿不善言辞,万一说不清楚,耽搁了时间,那就麻烦了。
情况紧急,李曜来不及感慨和担心,连忙朝凶肆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由于兵变将起,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似李曜这等撒腿就跑的也不少见,倒也没有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行之不远,就看见卢三领着王秦和他那个叫做“小平”的书童匆匆而来,身后是十几个大汉抬着石椁棺木。那棺木不知是为了财不露白着想还是怎的,外面还蒙了一层牛皮。
卢三远远看见李曜,喊道:“郎君怎的来了,快回客栈!”
李曜摆摆手,小跑到前面,道:“客栈是要回的,不过不能久待。燕然,咱们回客栈赶紧安置王公遗体,然后立刻出城北返,事情紧急,潞州可能将有兵变……”
王秦急道:“某与卢公匆匆赶来便是为此,先前我等路过此地,被潞州兵拦下,只是好在我等乃是从凶肆出来,又抬着石椁木棺,那些潞州兵不愿沾染晦气,这才没有把我等如何,眼下潞州兵将既然大队前去,只怕兵变在即,要走便要趁早!”
李曜点头称是,又问:“这后面抬棺的,可是那凶肆雇工?”
卢三说道:“正是,郎君有何说道?”
李曜道:“给他们打赏些钱,多抬些路,先到客栈,再去北城与我等商队集合,立刻出城,迟恐不及。”
卢三也知道此刻不是心疼些许钱财之时,加上又是郎君吩咐下来的事,自无不允,当下道:“郎君放心,此等细枝末节俺可以做好。”
李曜点点头,招呼大家立刻就走。于是一行人匆匆赶往李曜等人下榻的客栈,那些凶肆雇工拿了一笔厚赏,倒也愿意卖力,抬着那石椁棺木居然健步如飞。李曜见那抬石椁的木杠咯吱咯吱晃动厉害,生怕砸了下来不得月兑身,想了想,对王秦道:“燕然,眼下情况紧急,你看这石椁是不是……”
王秦看了一眼石椁,犹豫了一下,回头对李曜毅然道:“正阳兄已然高义若此,王秦岂敢多言?如今之事,无人可以逆料,正阳兄不必如此,这石椁便放在此处便是,只是……平白费了正阳兄许多钱财,小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李曜慨然道:“这时还说这些作甚?王公遗体有了那阴沉金丝楠木棺,想来亦不会怪罪我等后辈……如此赶紧收拾细软,这便走吧!”——
憨娃儿左等右等,急得抓耳挠腮,一根大铁棍时不时往地下猛然一顿,立即便是一阵尘土飞扬。忽然他眼前一亮,大喊一声:“郎君,俺们在这儿!”
李曜等人立刻匆匆行来,见了憨娃儿,顾不得多话,立即吩咐:“去帮忙卸了棺木,用咱们的大车装上,立刻出城!”
憨娃儿应了一声,走过去对那群大汉道:“俺家郎君叫俺来卸棺木,你等让开。”
那群大汉齐齐一愣,为首那人道:“这位小郎君,这可是阴沉金丝楠木,里头还有老人,这一方老房,重逾千斤,你一个人纵然再有力气,又如何卸得到那大车之上?不如我等与小郎君一起,卸上去便是。”
他本是一番好意,哪知道憨娃儿一瞪眼:“俺家郎君只说要俺卸,没说要你们帮忙,若是俺卸不下来,岂不是俺没用,叫郎君看了笑话?莫要呱噪,只看俺来卸棺,你等只须让开便是!”
他说着,上前钻到那棺材底下,用背扛着,双手一扶,大喝一声:“起!”然后用力站起,只见得旁边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那重逾千斤的大棺材居然平平稳稳被他扛了起来。
李曜本来是吩咐了憨娃儿一声,就去安排行走事宜,忽然听得周围惊呼,这才转过头来:“怎么了……啊!”
只见憨娃儿扛着那巨大的棺材走到最大的一辆推车旁,犹豫了一下,似乎感觉不好放——肯定不好放,这样大的一具棺木,扛起来已经是神力,可一个人如何能平平稳稳放到车上去?
李曜见他犹豫,知道这夯小子是个死心眼,也不知道他会搞出什么举动,可别伤着了!当下大喊:“都看着干什么,还不帮忙?”
周围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跑了上前,就要帮忙。
哪知道憨娃儿却发了憨痴,大声道:“莫要近俺!郎君,俺不是弄不动它!就是不知道这大车结实不结实!”
李曜也不清楚这话什么意思,却是旁边卢三连忙大声道:“憨娃儿,这车结实得很,运军械的车能不结实么?”
憨娃儿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大力吸了口气,然后道:“好得很!再给俺……起!”
一声暴喝,那棺材忽然被他举了起来!
众人又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李曜也是震惊不已,这……这小子莫非是个机器人?
众人正在震惊,憨娃儿已经双手朝前化举为托,然后单膝弯下,单膝半蹲,一下猛地松手,那棺木失了支持,猛地落在车中,将那结实的大车都压得一晃!
憨娃儿背后出了一身汗,却没见月兑力,反而站了起来,大口喘了几下气,对李曜道:“郎君,俺办妥了!”
李曜又惊又急,打量了他几下,又伸手在他身上按按拍拍两下:“你搞什么鬼,谁叫你一个人卸了,逞能啊你?伤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憨娃儿没料到自己这般能干,居然没得到郎君夸奖,还被批评了一番,不禁垂头丧气,瓮声瓮气道:“没有伤到。”
李曜正要再说,旁边王秦也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劝李曜道:“正阳兄莫要怪这位……这位小郎君,他想是没听清正阳兄的吩咐。再者,这位小郎君至今气息均匀,可见的确未曾伤着,某可以为他担保。”
李曜这才放心下来,放松了些语调,对憨娃儿道:“今次看在燕然的面子上,且不责罚。以后却不可如此不爱惜自己,要是伤了,可怎么办?明白吗?”
“哦……”憨娃儿从神威凛凛一下子就变得有气无力了。
忽然,一队潞州兵出现在街头,李曜等人一见,立刻知道不好。李曜大声道:“潞州兵来也,赶紧出城!”
那队潞州兵看见李曜等人要出城,远远喊道:“前面的人止步!现在封城!”
李曜等人自然毫不停留,匆匆往城门就要过去。守城兵丁本想阻拦,李曜心中一急,大喊出声:“憨娃儿!给老子轰开他们!”
憨娃儿一时没理解“轰开他们”关太上老君什么事,不过也只是一愣,继而大步向前,猛然把铁棍一扬:“挡俺路的,就是这个下场!”
这小子是个没心没肺的杀星,一棒下去,直接把一个拦在最中间的守军从头往下砸个稀烂,脑袋和胸腔都已经稀烂,肠子飞了一地。
后面的守军一看这世上还有这等暴力的杀人手法,一时间吓得腿都软了,其中几个胆子小的,直接屎尿齐流,谁还敢阻拦?——
李克恭怎么也没有料到,区区安居受居然敢造反!他一直觉得牙将李元审对自己还是忠心的,加上节帅府有他自己的三百亲卫,自认为有长城之安,哪知道竟然会变生肘腋!造反的就是牙兵,而且是牙兵中的精锐后院将!
所谓牙兵者,是从“牙旗”一词引申出来的,牙通衙,古代大将出镇,例建牙旗,仗节而行,因而他们的官署称牙,后作衙。唐朝节度使是独镇一方的将帅,他们出镇,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援古例称官署为牙,称所树之旗为牙旗,称所居之城为牙城,所居之屋为牙宅,称朝见主帅为牙参,称所亲之将为牙将,卫队为牙队,而亲兵则称牙兵。
牙兵最早乃为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所设,田承嗣在魏博拥兵十万,择矫健强力者万人,号牙兵。这就是牙兵史上最为有名的魏府牙军,时云“长安天子,魏府牙军。”进入五代十国,牙兵制度则被推进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牙军是藩镇中最精税的军队,由节度使派遣心月复将领统管,是他们对抗朝廷﹑进行割据的重要工具。如田承嗣于广德元年(763)任魏博节度使后,在境内征召十万军队,从中挑选强壮者万人组成牙军。魏博节度使依靠这些牙军,长期窃据河朔地区,直至天三年(906),朱温一举消灭魏博牙军八千人,魏博节度使才臣服于朱温。
由于牙军在藩镇军队中地位重要,故所得赏赐极为优厚。他们往往父子相承,世代从军,姻族相连,形成桀骜不驯的骄兵集团,有的节度使反而受到他们的控制。牙兵们稍不如意,就聚众闹事,废立主帅,有同儿戏。唐后期不少节度使就是由牙军所废立的。
可以说五代十国的牙兵,虽骁勇善战,但又恃宠而骄,桀骜难制,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祸乱之源。五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都有牙兵参与其事。
朱温是被其子朱友珪与左龙虎统军合谋,率牙兵五百人,中夜斩关入寝殿,用刀刺死。后唐李存勖依靠帐前银枪都牙兵之力灭梁后称帝,由于刘皇后惜财,不能满足魏州牙兵贪得无厌的欲壑,皇甫晖、张破败率牙兵作乱,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率牙军射死李存勖。
“初庄宗之克梁也,以魏州牙兵之力,及其亡也,皇甫晖、张破败之乱亦由之。”真是兴也牙兵,亡也牙兵。至于牙兵废立节度使、州刺史则更是家常便饭,史不绝书。牙兵之所以桀骜不驯,篡弑叛逆,无法无天,完全是军阀们自己造成的。他们依牙兵为靠山,百般宠幸。如李克用亲军万名,皆边部人,动违纪律,人甚苦之。左右或以为言,武皇说:“今四方诸侯皆悬重赏以募勇士,吾若束之以法,急则弃吾,吾安能独保此乎!”
李克用的话说出了五代十国军阀的心声,他们害怕亲兵叛亡,自己孤立无援,因而姑息迁就不敢用纪律约束他们。更有甚者,军阀们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怂恿牙兵干坏事。如王建想占领成都称王,“常诱其将士曰:成都城中繁盛如花锦,一朝得之,金帛子女恣汝曹所取,节度使与汝曹迭日为之耳。”竟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小校韩武,多次在节度使正厅上马,牙司阻止他,韩武发怒说:“司徒(王建)许我迭日为节度使,上马何为!”王建也奈何他不得,只好暗地里派人将他刺死。
如今,李克恭终于也尝到了牙兵造反的苦头。此时他如历史一般,也在李元审的宅邸,只是不是来探视,而是来与李元审商议如何解决冯霸造反之后,牙兵中的隐隐暗流。哪知道这股暗流居然这么快就成了滔天巨浪,要将他二人一起掀翻!——
最近几日都在老家忙一些杂事,这边的老电脑网络奇差不说,键盘的U字键还特别不灵,这几天可能错别字较多,还望诸位读者海涵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