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瞳看了他一眼,随着辇车愈发接近大殿,有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她脑中闪现,也几乎是月兑口而出:“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皇宫,皇上会放我走吗?”
墨流赫原本散漫优雅的姿态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紧了紧,薄薄的唇抿成一线,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三年,三年后如果你还想离开,朕绝不强留。”
“好。”沈凤瞳松了口气,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她没想到的是,才短短一年,她竟是以那样的理由离开这个牢笼离开他。
“先别急着高兴,皇宫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想要离开,最好先想想,这三年你该如何安然度过。皇宫说白了就是个金丝笼,进来容易出去难,想出去,兴许到头来撞得一身伤。”见她略微欣喜的表情,墨流赫心里瞬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忍不住凉凉地泼了她一身冷水。
世间有多少风华艳丽的女子挤破头都要坐上俯览众生的高座,偏生她嫌弃得紧,隐约间连自己都似被嫌弃了一般,令他浑身不郁。
“多谢皇上关心,这个问题就不劳皇上挂心了。”她今儿心情好了,不跟他计较那带刺的话。
未央宫中,顺安低着头,向眼前一身华贵凤钗满头的萧太后汇报着刚才宫门所见。
他到达宫门时,皇上的玉辇也正好到了,他便不敢现身,只等他们离开才匆匆赶来回禀。
“你是说弯弯被沈凤瞳打了俩耳光?”她的声音平静得很,没有一点生怒的迹象,顺安的心却忐忑起来,太后越是这样的表情,便说明她心里的怒气盛极,几乎是一触即发。
“正,正是。”他小心地回答。
“好,很好,这还没封后呢,她倒是先上了手,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弯弯好歹是哀家的外甥女,她这俩耳光等于是拂在哀家脸上了。”萧太后蓦地冷笑出声,冰冷的话语刺得顺安和周遭侍候的宫女太监们一阵激灵,都更为谨慎起来,生怕一个不慎便成为太后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还有不少人却暗中替那刚刚嫁入宫中的皇后娘娘担心起来,整个后宫真正的主宰者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太后娘娘。她行事凌厉,手段利辣,宫人们心里都惧怕着呢,就连皇上多少都有所畏惧,毕竟,小的时候那般严厉苛责,哪能没留下几分阴影……
倚星殿,绫罗红帐,沈凤瞳坐在帐中,眼前的流苏动也不动,良久,她才轻轻抬起头,拨开眼前金线,露出那双清冷如夜的眸子,“飞灵,什么时辰了?”
“子时已过。”飞灵皱了皱眉,小声回道。
殿内红烛摇曳,满室生辉,她只觉得坐了很久,却依然不见墨流赫过来。
她不是那种巴巴等着皇帝宠幸的女人,做戏要做足,省得她刚入宫便遭人使绊子。可是,她干巴巴地在这里等着,墨流赫这个混蛋竟然把自己撂了!
心头一股怒火腾起,墨流赫你等着,既然你不给本小姐好日子过,可就别怪本小姐不给你面子!
“飞灵,锁门!”
“这……小姐……这不好吧?”说话的是闭云,皇上没来,她心里也急啊,可是若是皇上晚些到,来了门却锁了,那可怎么办?
飞灵倒是利索,咔嚓一下把门栓上了,完了还撇撇嘴,露出一丝不屑。
半晌后,屋内的烛火暗了下来,闭云打了个哈欠走出来,低声跟飞灵说道:“小姐睡下了,你也早些歇息,晚点我来替你。”
“不用了,今晚我陪着小姐,忙了一天,也怪累的,你去睡吧。”飞灵看起来还很精神,闭云感激地笑笑。
“那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夜静得只剩屋内烛火发出的细微的哔啵声,帐中原本躺下的沈凤瞳忽然掀开罗帐坐了起来,朝飞灵道:“那两个人可是一起的?”
飞灵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小姐也发现了,从她们进屋起,便有两道气息隐伏在倚星殿上,虽然隐秘,但凭她们的身手还是不难发现,“不是,方才一个先行朝西宫方向离开,另一个则向着东宫方向离开。”
“西宫?会是太后的未央宫么?”沈凤瞳眼神微冷,看来这太后还真不是吃素的,这么快就探上来了,明天怕是有场仗要打了。
“东宫么,会是谁?”她眯了眯眼,宫中地形她早在入宫前便已经打探好了,除了前皇后所居的月宁宫外,其余的便是给后宫妃嫔住的地方,那里离冷宫颇近。
据说前皇后极受先皇宠爱,但她生性喜静,自发让先皇将月宁宫赐给她,先皇拗不过这才答应了。
可那里现在六宫空荡,月宁宫更是早就没人居住了,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这几日你多注意着点,有什么事随时向我禀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凤瞳也不再浪费脑细胞,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两人赶紧住了声。
不多时,昏暗的烛光照在纸糊的窗墙上,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沈凤瞳不由挑眉,他终于来了。
墨流赫站在门外,伸手推门,却欲入而不得,不由苦笑,缓缓道:“娘子,今晚你想让朕站在门外洞房么?”
沈凤瞳眨巴着眼睛,没打算理会,就是要晾你丫的,谁让你今晚先晾我来着。
“娘子,朕还没帮你揭盖头,也没喝合卺酒呢,快给朕开门。”他的声音依旧柔缓,像最有耐心的妈妈在诱哄着淘气的孩子,听得里面的飞灵差点没笑出声,被沈凤瞳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必了,盖头我自个儿揭了,至于合卺酒,反正你我结局注定,喝不喝无所谓,夜晚了,皇上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沈凤瞳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墨流赫依旧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一丝浮动的气躁。
笼在云间的月光慢慢溢了出来,照亮了下方颀长的身影,墨流赫那张妖孽惊艳的脸从阴影中缓缓露了出来,却是一片瘆人的惨白,映上那身浓艳似火的红袍,更显得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