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汉中郡,
成营中军帐。
李期凝视着作战地图,幽深的眸子眯着,唇紧抿,眉宇间冷冽清寒。
帐外,夕阳如画,士兵有序地操练,嘹亮的号角冲破蓝空,惊扰了往南飞的候鸟,它们惊慌地急急翱翔,似是要躲避战场上即将到来的残酷杀戮。
李期决心要创造奇迹,这是一种使命感使然。
身为成国皇子,他有责任保家卫国,有责任让跟随自己在沙场御敌的部下全身而回,所以,他每走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他不能置二十万成兵性命于不顾。
石弘的三十万军队,与自己二十万的确是实力悬殊,但是,赤壁之战、官渡之战、长勺之战都是很好的例子,他李期也相信自己,凭二十万照样可以赢他石弘三十万兵马。
是父皇有意考验自己吗?他心里疑惑。
父皇立已亡叔父李荡之子、自己的堂兄李班为太子,他没有提出异议,但是,总觉得父皇的这个决定,似乎不合常理,连身边的谋臣也纷纷进谏劝说,但父皇一意孤行。
出征前,父皇却屡屡暗示自己要利用这次战役立威,那历经风霜的精光眸子注视着自己,里面除了威严,还有无限的期盼。
他不敢妄断圣意,但是,又不敢无视圣意。
多年的隐忍,让他养成慎言的习惯。他不会多说、多问,只会多思、多虑。
血的教训,让他至今难忘;那些深受压抑的经历,更让他刻骨铭心。
他韬光养晦多年,此役,正是他一鸣惊人的开始。
绝美的俊颜光华四射,身上绣着墨竹的白袍,让他宛如仙人,飘逸清绝。
他也很奇怪,石弘御驾亲征,却不急于进攻,只是虚张声势地叫嚣着要成国少将冷锋出来应战。
他知道冷锋这个人,外号“轩辕神剑”,那招“漫天雪花”几乎无人能敌。此人才华横溢,文韬武略,琴技一流,但在风翟被斩后,就销声匿迹。
他还闻说冷锋在一次战役中意外受伤导致毁容,之后,他一直戴着玉制面具示人,从此没人见过他的真容了。
当然,他李期不会天真幼稚到认为,石弘只是慕名来找冷锋互相切磋的,其中必有因由。
究竟是什么?那团迷雾他还没理出个头绪。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步出军营。
军营有条不紊,兵将各在其位。
草原一片碧意连天,高空上几朵悠悠的白云飘荡着,向南飞的候鸟偶尔在列队进发的时候发出几声悲鸣,给这古战场增添了几分凄清与哀婉。
秋风送爽,月白袍子被吹得广袖翻飞,连墨丝般的秀发也轻舞飞扬,给他增添了无限的魅惑与不羁。
远远,见景骞跑来。
“什么事?”他声音透着威严,令景骞不敢大意。
身姿依然飘然若仙,魅人心醉,
“禀告四皇子,冷锋来了!”景骞作揖道,四皇子已经派人找了这个冷锋很久,一无所获,不料他竟亲自找来,令他觉得蹊跷。
冷锋?
李期瞳眸一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人一会销声匿迹,一会高调亮相,究竟,内里有什么乾坤呢?
他是来对付我李期,还是来沙场上找石弘的呢?
不过,这个轩辕神剑,还是值得会一会的。
“有请!”李期沉吟一会后,立刻命令道,眉宇间掠过冷冽阴寒。
当一身月白战袍、戴着玉制面具的冷锋出现在李期的中军帐时,两人眸光接触的一刻,彼此都漫上惊诧。
李期惊诧的是,传说中的“轩辕神剑”虽然不健硕,玉制面具把整张脸几乎遮盖,只是,这个人只要立于人前,便是独秀于林而不容忽视。
风起云涌处,他在细碎金光中。
日光从冷锋背后透进,令他光芒四射,此刻,他是李期眼中的焦点。
冷锋惊诧的是,这个四皇子的营帐除了几案和一张行军床,左面有行军图,右边一个兵器架外,什么也没有,与一般兵将的营帐一样简朴异常,如果着实要找出一点奢华的话,那就是地上铺着一层毡毯而已。
当然,令冷锋最惊诧的,还是几案旁边那把古琴,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上古很有来历的名琴。
李期也捕捉到冷锋的眸光了:此人真的识琴?
一旁的景骞道:“这是我们的主帅,四皇子!”他长相儒雅,可气质里透着凌厉。
用得着介绍吗?这个恶魔,就算是只剩一副骷髅,甚至挫骨扬灰,我也会认得!
“在下冷锋,拜见四皇子!”冷锋俯首作揖,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依然淡定从容,如果细看,他的指甲已经陷进手心里了,因为恨意在心里不断升腾。
冷锋就是风嫣。
她来了,来找李期报仇了!
一见他清绝的容颜,她的心里就恨得咯咯响。
洞房的毒酒、休书、还有法场上的阻挠,所有的一切,包括苦难与伤痛,全都拜他所赐。
遇上他,犹如寒夜遇雷雨、春花遇冰雪、好端端的人生,因他而彻底改变,继而堕进无尽的深渊与黑暗。
李期修眉一挑,瞳眸盯着冷锋,幽深如子夜,眉宇清淡疏离,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天成的高贵,让人不敢接近,“你真是冷锋?”语气如摧花严冬般阴寒,这种冷漠,再次刺痛风嫣,因为,它掀起了她对于洞房被休的记忆,而这种记忆,正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如假包换!”风嫣迎着他的眸光,唇一勾。
她笑得镇定,笑得安然,坦荡如砥般让人觉得丝毫没有城府。
以往,在他李期千年寒潭般的眸光逼视下,没有人是不带点惊惶的,除非他是内心坦荡荡的君子,又或者是撒谎的高手。可是,在他的研判下,这个冷锋居然是如斯的淡定从容。
他暂时发现不了破绽。
冷锋突然就径直朝李期走过去。
“站住!”后面的景骞呵斥着,他怕这个冷锋对四皇子有不轨的目的。
风嫣没有停下脚步,她依然带笑走近,李期呢,唇边也荡起一抹诡异的浅笑,只是,这笑就像暗夜里渗着冷风与哀嚎,让人有不安的情绪在疯长。
李期前面的几案上有一只青花瓷茶壶,还有一只青花瓷茶杯,这是他的专用茶杯,里面倒上刚泡好的茶水,茶水酽酽的,淡淡的茶香氤氲了整个营帐。
风嫣伸手就端起青花瓷杯,头一仰,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动手继续倒了另一杯,再喝,才道:“果然是好茶!”唇边是无尽的戏谑。
“放肆!”景骞话音未落,他手里的利剑已经架在风嫣的颈项上,那利刃发出阴鸷的寒光,他此刻也一改儒雅的外表,换上的是戾厉的神色。
风,蹿进了营帐,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