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银盘,锁清秋。
风嫣白天回营帐后,腊梅帮她上了伤药,在营帐里睡了一天。
睡梦中,依然有梦魇,只是,梦魇因最后有凌云的出现,而变得缱绻柔情罢了。
晚上,她体力已经恢复,手臂上的伤敷上狂傲特制的金疮药后,已经没有大碍。
她候着没人注意,一个人悄悄潜出军营,来到小山岗上那棵枫树下。
秋寒料峭,枫叶几近落尽,只有几片苟延残喘,在瑟瑟的寒风中抖着、凌乱着,令人生出无限的凄凉。
凌云,你会出现吗?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坐下,她的心就跑到杳无消息的凌云身上。
她还在担心他的安危,她总觉得他出了意外,否则,不会撇下自己独自跑开的。
成赵边境的拯救,扶风郡的夜探,还有一路来的帮扶,这个男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风嫣的内心。
如果,可以让一切重来,风嫣不会选择洞房后的一切厄运,但是,却会选择遇上凌云,尽管,遇上他,总是在劫难重重时。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总是适时出现,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她相信,凌云就是她生命里的启明星。
一盏照耀她前方让她感到安心温暖的导航灯。
夜风,有点冷,她抱紧双臂。
落叶,无力地零落于跟前,伴着晚秋的凉冷,让人瑟缩。
惆怅间,忽然,右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下。
一股寒颤窜上她的内心:被袭了?此时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细作刺客出现并不稀奇。
“谁?”风嫣警觉地转头,一个蒙脸黑衣人就在自己身后。
“唰”,快如闪电疾风,风嫣腰间的轩辕神剑已经抽出,冷光流泻,熠熠寒凉,杀气,溢于周遭。
黑衣人连忙把面纱扯下,手指压在唇上“嘘”地作出噤声的动作,跟着,熟悉的嗓音响起:“风嫣,是朕。”
嗓音满含柔情,如一股春风,让风嫣的心骤然感到温暖。
石弘?
惊诧漫上风嫣的脸。
不错,是石弘,月华下他幽蓝的眸子闪着熠熠的光华,雕刻般的俊颜异常美,因见到她而眸光现出喜悦,唇边的笑宛如一朵曼陀罗,诡异、神秘、又危险。
“怎么是你?”
现在是两国交兵,石弘出现,如果让李期知道,无疑是自投罗网。
况且,李期一直认为自己是石弘的断袖“相好”,这样一来,万一被发现,自己不就成为成军的叛逆分子吗?
这可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的。
石弘见到佳人,心里只是欣喜万分,风嫣的疑虑,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上前一把拥她入怀,嗓音喑哑,眸光掠过一丝阴郁:“风嫣,你不想见到朕吗?”
满腔的思念,灌注于臂弯,有力地传递着他的柔情。
怀里的女子,是他日思夜念的人,见着她,心里的喜悦沁入每个细胞,那种幸福的感觉,甜中,却是带点苦涩。
因为,她见到他并没有丝毫的惊喜,他从她如烟的水眸可以窥见她的内心。
这人,一来就是搂搂抱抱的,干嘛?
风嫣没有防备,被搂得喘不过气,便挣扎着道:“石弘,放尊重点!”
石弘?
她直呼他的名讳,他喜欢她这样称呼他。
从小到大,至今没人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除了父皇和母后叫过他“弘儿”外。
石弘?多么亲切,他就喜欢她的真挚,不带一点功利、不带任何的敬畏。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以至于她觉得挣扎是徒劳的,除非是剑拔弩张。
但是,她对他,狠不下,不知道为何,大概是因为他的痴情吧。
月华如水般倾泻,朦胧了彼此的瞳眸,也朦胧了彼此的内心。
草浪在两人身边摇曳着,轻吟着,似乎,在低诉彼此的心事。
“风嫣,跟朕走吧。”他在她耳畔轻轻地道,这是今晚他冒险来成营的目的。
他一定要带她走,他怕她有危险,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受惊、受伤,他的心就会无由地痛将着。
他今晚是瞒着丞相石虎来的,他不来不成,他不能让她冒险。
“我不走!”风嫣拒绝的很干脆,也很决绝。
月华下,他看到,她如水的瞳眸低垂,娇唇紧抿,故意把脸庞扭向一边,不与他对视。
这女子,真倔强呀!
怎么就不听朕一次呢?
他无奈地轻叹,然后,轻声道:“风嫣,成赵两国的决战就要来临了,朕,不想你有丝毫的损伤。”声音温暖,缓缓地融化着风嫣坚冷的内心。
决战?赵国那边真的要反击了?难怪李期昨夜找她商量军情,看来,那催情蛊毒,真的不是李期下的。
成营里一定有细作,就算没有,这个人,也是要置李期于死地的!
他死了更好,何必担心他?风嫣心里骂着李期。
“你难道不知道上次战役,你输是因为我献计造成的吗?”风嫣望着石弘,她提醒他,她是他的敌人,所以,对她这般仁慈,其实是对自己残忍。
石弘迎着风嫣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里面情绪复杂异常,好一会,才道:“朕知道,但是,无论你对朕做了什么,朕都不会怪责你。朕相信,你有苦衷,朕更相信,你对朕,不是真的那么狠的,是吗?”他幽蓝的眸子在月下潋滟着,期盼着。
哎,这个叱咤赵国战场的君主,怎么会如此的不理智呢?
自己令他三十万大军挫败而损失惨重,可他,居然一点也不怪责她。
说什么好呢?
风嫣有点泄气,本来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让他战败的罪魁祸首,谁料,他竟然毫不在意。
这是一种怎样深重的爱,才能迸发出如此宽厚的原谅呀!
“成赵两国永远是敌国,成赵两国的人,永远是敌人。你我,永远是敌人!”风嫣幽幽地说着,并用力企图挣月兑石弘的怀抱。
他幽蓝的眸子掠过隐痛:战争、两国之间的纠缠,永远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最深最黑的壕沟,这壕沟宛如银河般宽广狂澜,生生地把她与他分隔开来。
石弘松开双臂,但是,手,却顺势握住风嫣柔若无骨的玉白小手。
她的手,真凉。
石弘紧握着,企图通过手传递热量,温暖那个女子冰冷的内心。
他懂她,罪臣之女,孑然一身。
他怜她,伪装忍辱,只为复仇。
他爱她,清绝倔强,却是遗世独立。
一股暖流传上风嫣的心里,在这寒冷的秋夜,让她觉得温暖。
石弘,这个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男子,野性、魅惑、残酷且血腥,但是,对着自己,却是百般的怜爱,百般的呵护,这份情,怎样偿还呢?
这一段的复仇之旅,她的确很累,有时候,她真的想有一个肩膀,能让自己靠靠,让自己倾诉。
可是,石弘,他可以吗?
真的跟他走?到赵国过新的生活,成为他的妃子,做他三千分之一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