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那么软弱,那么少话,这时说出的这些心里话,还有这些惊人的秘密和真相,让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龙靖宇呆住了。
他真的做梦也想不到这戏剧一般的情节会发生在他母亲的身边!
这些故事,竟然就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后来,我遇到了你爸爸……他有什么优点?一穷二白,志大才疏,只是我那时看不明白。我以为,那些都没关系,那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喜欢我,对我是真心的……”
“小宇,我知道妈妈这些年连累你,把你坑苦了。是妈妈糊涂,可是,你能明白吗?”她苍白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一个多年以来都那么自卑,那么沉默寡言的女孩儿,因为家庭的原因,身边都是一些或是傲气或是喜欢拈花惹草的公子哥,突然那样一个像电影里出现的年轻男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说注意她很久了,觉得她真的很美好很美好,自己是真心喜欢她,然后又对她千依百顺,无微不至……”
她脸上的笑容更苦涩了,衬着那哭肿的红通通的眼睛更是让人心酸,“你想不到吧?你爸爸曾经有那样低声下气、对我千依百顺的时候,就是因为那样,就是因为留恋着那样的时光,我才一直不肯死心呀!我一直都相信他对我发的誓,相信他是真的真心爱着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是后来他受到那样的变故才让他变了一个人,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他会变回以前对我好的那个龙波,我们还能像以前……是我太傻了,我从来都不敢面对现实,不敢相信那才是他的本质!”
“如今我才知道,我只是他的猎物,他用那些甜言蜜语捕捉每一个有可能上钩的天真的女孩,而我那时候就真的那么容易地上当了……知道吗?小宇,我不恨他。”
“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不是因为我们一起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而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有错……是我的自卑和软弱将我,还有你,我的儿子都推向了深渊。为什么当时他要冻死你的时候,我明明看清了他的面目,却还不死心又跟他回来了?是我的错!就像一开始,因为从来没有人爱过我,关心过我,别人表演出来的一点关心和在意,那些甜言蜜语、殷勤的举止就把我给骗了。我以为他是救命稻草,以为他是真爱我!”
“我死命地抓着这根所谓的救命稻草,为了他被你外公赶出家门,跟雷家断绝了关系…………小宇,我为什么从来不敢告诉你,你外公是谁,因为我没有脸再去找他们!当年是我自己那样铁了心地跟那个男人私奔,我怎么还有脸去回头找他们?当时你外公说再也不认我,所有的亲戚都耻笑我,我是哭着出雷家的门的!”
龙靖宇默默地拍了拍雷婷婷的背,他懂事的举动换来雷婷婷一个惨淡的微笑。
“可是,现在,为了你,我也不能不厚着脸皮,硬着头皮去求他们收留我们啦!当初是我犯贱,现在,还是这么贱,回头去求他们……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后悔的小宇,我怎么也不能在彻底认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以后,还让你呆在这种人身边!”
她苦笑一声:“所以,你答应妈妈,不管多难,受多少委屈,都要给我待下去,成材,妈妈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龙靖宇沉默了。
他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小镇。
不为别的,只因为林小茉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他想要找到她。
可是,他也知道,雷婷婷是铁了心要带他回雷家了。
不仅是因为在那样的彻底死心,彻底决裂以后,雷婷婷无处可去,也因为雷婷婷对他的期望和心愿——
她被雷家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看不起,是雷家的笑话,被她的父亲雷腾赶出家门。她本来早都没脸回去了。
但是现在为了这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唯一的儿子,她就是求,也要求着重新回到雷家。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龙靖宇?
龙靖宇怎么能开口说“不”
他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车子不停地向前开动着,窗外的景色不住地向两边倒退着。因为是清晨的早班车,车厢里没有多少人。
龙靖宇就在一片沉默中,慢慢抬起了头,点了点头。
车子里的灯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暖色的阴影。
雷婷婷紧紧地抱住了他,哽咽着:“妈妈知道你还在担心小茉那孩子,妈妈答应你,只要你回了外公家,妈妈会用尽所有办法继续找她……还有,你那条睡觉都攥在手里的许愿带,妈妈收拾行李时也装进了包里,妈妈知道那对你很重要……”
在雷婷婷紧紧的拥抱中,龙靖宇沉默地用手环抱住了这个喜极而泣、一生吃过了许多苦的母亲。
小茉啊,小茉,你到底在哪里呢?
小茉,不管要用多久,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轻轻地闭上眼睛,垂下来的眼帘在他因为那么长的日夜寻找而显得那样憔悴的脸上投下一层黑色的阴影。
男孩子闭上了眼睛,是因为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雷宅门口,雨地里。
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雷婷婷终于在身子一个摇晃之后,“啪”地摔倒在湿漉漉的满是雨水的大理石地板上。
龙靖宇大叫一声,飞快地过去想要扶起雷婷婷:“妈,妈!你醒醒!”
雷婷婷勉强睁开眼睛,已经跪了一天一夜,又被大雨淋过的她满脸都是水滴,脸色苍白,嘴唇也冻得发紫,然而她用手拨开眼前湿漉漉的头发,苦笑了一声,竟然又就着龙靖宇的手摇摇晃晃继续跪回去!
龙靖宇的眼睛也快要因为大雨而睁不开了,他用力去拉住雷婷婷的手,想要把她从雨水地里扯起来:“妈,不要再求他们了!他们根本就不把你当亲人,根本就不会管你的死活,你起来,走!我们离开这里!”
瘦小的身躯极力想要撑起母亲,龙靖宇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衣服。
但是雷婷婷推开了他,摇了摇头:“不,小宇,再多等一会儿,等他们消了气,原谅我了,就会接纳我们母子了!”
“没有他们我们也活到了现在!”龙靖宇怎么也不肯让母亲受这样的屈辱,在这样淋雨下去,她的身体受不了的!“走,我们不要这些看不起我们的亲戚,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我们为什么要求他们?!”
“因为只有你外公才能改变你的命运,让你有出息,让你成材……妈妈必须给你新的生活环境,让你远离你那个没有人性的父亲,接受最好的教育!”
雷婷婷嘴唇冻得发紫,还是要咬着牙撑下去。
龙靖宇紧紧握着拳头,看着跪在地上,全身从头发到脚底都湿透了、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的母亲,突然转身跑到那有着华丽雕花的黑色铁艺大门口,用力拍着门!
门卫明明看到他了,也知道这对母子已经在门口一天一夜,特别是那个当年的雷家的小姐,一直是跪在那里的!
但是里面的人吩咐过了,他根本不可能开门让他们进去。
龙靖宇用力拍打着铁门,手都拍红了也没人理会。
他喘着气,用手抓着黑色的铁艺大门的雕花柱子,忽然大叫:“叫雷腾出来见我!叫雷腾出来见我!他不见我,他会后悔一辈子!”
门卫坐在门卫室那里,手里捧着一杯茶,叹息地摇了摇头——
孩子你死心吧!当年你妈妈被逐出雷家,以雷家老爷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龙靖宇见没有人回应,又继续用力敲打着门:“雷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认为我是你女儿和不被你认可的男人生的小孩,你认为我不该出现……没关系!你不认我不稀罕!但是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了?你对得起你的妻子她的母亲吗?她再跪下去会死的!算我求你,你不认我没关系,你认回她吧!就算不认她,也要把她送去医院啊!”
门卫见他直接对雷家的一家之主——雷家的老爷雷腾直呼其名,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