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耸立,西式建筑鳞次栉比。商号银行汇集其间,这是本省最繁华的威廉路,繁华似锦,车水马龙。
金色的阳光洒在往来的黑皮汽车上,竟是镀上夺目的色彩。这些黑皮汽车坐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他们习惯了在沥青马路肆意上横冲直撞着,这一辆却是特别的过分,仿佛是被惹怒的西班牙公牛,引得往来行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车中人却视而不见,车停了,他默默的掐掉手中的烟,将烟头顺手丢在地上,整整西装,换上一脸笑意,出了车子,大步走进一家崭新的贸易行……
此起彼伏的白炽灯光,争先恐后的记者提问声,显然站在台上的这个容光焕发的中年男人是今天的焦点。
中年男人满目笑意,应答如流,这些记者都已经是‘过滤’过的,说的都是中听的好话、阿谀奉承,自然是说到他心坎里,如同涂了蜜一般的甜。
“李省长,一直听说,您要为本省经济的发展做贡献,现如今看来是真的。”一个清爽的声音传来,一堆记者末端一个戴着眼镜略显斯文的记者说。
“谬赞了,这也是大家抬爱,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李省长笑如洪钟,口中说着谦虚的话。他是本省的省长,他要开的商行何止这一家,今日一家,明日一家,必定要占满这条街的。
“您身为一省之长,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劳心劳力,如今还要开这商行,吾等小民很是欢呼雀跃……只是这几年外国的商行迅猛发展,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正如这条街上一大半都是日本洋行,据说您接手的这家国货商店就是被日行挤掉的,不知省长大人准备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
“这……”李德全支支吾吾,嘴角一丝不悦。
“日货大量倾销,兴许在过几年,国货就没有容身之地的,怕不是光是国货,只怕到时候国人都没有容身之地了!”记者苗头一转,愤慨万千的说。
省长这才意识到这人不是自己请来的,竟是浑水模鱼的记者,他忍着怒气,重重的咳嗽几声,左右的警察几步上前逮住这名记者,拽着他朝外走,记者被拖着一边朝外走,一般高声叫嚷着,“前些日子日本人打死了几个中国人,你们警察厅居然不闻不问……没人性的畜生,小日本的走狗,你们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十几部相机乘机咔嚓咔嚓如潮如浪的响着,白炽灯光及夜如昼。
省长的脸已经绿了,气氛一时紧张,低下的一个记者忙忙转移话题道,“据说这次李省长的这家商行,是南方的一个富商投资入股的,只是不知道这个一直不露面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省长微微笑笑,他早就知道记者会问这个问题,心中得意不已,现今无人不知自己得到一个神秘富商的支持,记者界、商界、政界都对这人都是百般好奇,都等着自己解开这谜底。他俯瞰着众人,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后面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省长大声笑着,“你们要见的人正在后面。”
只听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记者们徐徐转过头去,心中顿时惊呆,情不自禁的举起手中的相机咔嚓咔嚓的拍个不停,他们揣测万端,却偏偏没有料想到省长身后的出资人竟是一个如此年轻!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左右的男子,如墨的黑色针织纯涤纶西装衬得他风度翩翩、气宇不凡,俊俏的脸上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魅惑的眼睛比例恰当的镶嵌着,他迎着相机耀眼的灯光一步步朝他们走着,嘴角含笑,裤脚生风。
记者们即刻被他的强大的气场吸引,不由的朝他围进。
“您是这家贸易行的出资人?”“您和省长是什么关系?”“先生是南边的做什么生意的?”
男子眼角斜飞,微微一笑,“各位记者朋友。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他优雅的走过去,走到省长身边,轻轻和他握手。
省长倒是一团和气,他朗朗一笑,对着急切的记者说“这位是沈兆麟,沈先生。”
“沈兆麟,是香港的大唐公司的沈兆麟吗?”一个惊异的声音说。
此言一出,记者们再次惊呆了,眼前的男子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唐集团的沈兆麟!
这大唐集团,是香港的一个家族式的集团,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大优势,然而就是这样一家新起的公司,居然出人意料的在短短的几十年里,跻身香港商界前列,关于它的发迹雄起,实属商界一段传奇!众人只知这大唐集团行事隐秘,雷厉风行,背后必定有庞大势力的支持!
大唐的董事长叫做作唐啸天,是个极其神秘的华侨,他只有一个独生的女儿,自已又常年置身东南亚诸国鲜少过问自己的公司,于是,这公司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深受他信任的沈兆麟来处理,这沈兆麟担的是总经理的位置,虽是年轻,能力却极强,他的到来竟像是一道惊涛,推着大唐集团这条原本就颇具规模的船更加辉煌,乘风破浪,水涨船高。
“正是。”省长几分骄傲神色,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记者们一片唏嘘。
这大唐集团,尽管在南方只手遮天,却甚少向北方染指,乱世中要想做好生意,单单有生意能力是不够的,还要懂得审时度势,找到好的依靠!
北平政府那边府院一直不和,总理和总统明着称兄道弟,暗地里水火不容,这几年事端诸多,两者利益更是冲突不断,矛盾更是愈演愈烈,双方对峙已经从桌底抬到桌面上了,这样下去,迟早是要撕破了脸。
这省长是汉军都督徐国辉‘钦点’的,徐国辉的妹夫正是北平政府的总统,沈兆麟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帮着本省长开贸易行,是不是打算支持汉军,支持总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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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省长府,客厅穹顶上一盏华贵的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上铺着长绒印度地毯,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精细西洋油画。
“老弟是抢定了明天头版的位置啊!”省长笑着说着,健壮的身子陷进松软的长沙发里。
“明天的报纸,当然是省长您占尽风流。”沈兆麟眉角一笑。
省长大笑一声,道,“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一个老头子还争什么。”
兆麟将手中的白瓷杯子顺着底盘微微的转了一个圈,道,“不知这份礼物省长可是喜欢?”
李省长眯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的恩情,哥哥我记在心里啊!”
他不著痕迹的抖抖身子,薄唇微动说,“我还有一份厚礼想要送给您!”
省长微微一愣,随即看着眼前人道,“不知道哥哥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李德全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帮了自己,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要求,已经做好了帮他一把的准备了,只是眼前的人居然没有邀功的意思,反倒说又再帮自己一把,只怕是想寻求更大的利益,这沈兆麟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自己不免好奇。
沈兆麟微微笑笑,低下头抿了一口咖啡,这液体融在嘴里,恰到好处的苦涩,他没有回答,反倒说,“听说冷韶昭要来这里!”
省长瞪大了眼睛,“老弟是有通天的本事!这事可没什么人知道。”
他没想到沈兆麟竟会知道的这样件事。
这冷韶昭是陵军都督冷延霆的儿子,陵汉两军对峙多年,表面上的和睦,背地里互捅刀子,互相窥视着底盘,冷韶昭少年英雄深受父亲器重,不过也是血气方刚、傲气冲动,这次陵汉两军在长江武穴至华陽航段的起了争执,事情牵扯甚广、十分棘手,冷居然自告奋勇乔装涉险进入汉军地域刺探。
“我帮您杀他!”兆麟淡淡说,“这是个杀他的好时机,他可是冷延霆唯一的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冷延霆必然乱了阵脚,令汉军有机可乘。可是两军毕竟没有撕破脸,不能明着杀他,倒是可以暗着来!”
省长完全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沈兆麟不仅是知道的清楚,连汉军的利害关系、打算难处都分析这样清楚。
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男子,只见他一脸沉着冷静、正专注的喝着咖啡,李德全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佩服,不愧过惯了刀上添血的日子,怕是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了,手上不过是又多了一条认命罢了!
省长站起身来,几分严肃,开门见山的说,“你想要什么!”
沈兆麟朗朗一笑,也随着站起身道,“听说财政厅厅长贪污被撤了!”
省长未置可否,猛地爆出爽快的笑,“我们正缺老弟这样的人才,老弟办好了事,自然是立了大功劳。”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永远都不会累,沈兆麟跟着笑了。
他送他厚礼,换的是财政厅长的位子!
“这咖啡不错。”沈兆麟突然说,他尝得出这杯里是纯正的巴西咖啡。
“呵呵,”省长满脸春风,“这是外国进口的好货,我女儿她是外国留学回来的,竟喜欢这些西洋玩意。”
沈兆麟抬眼打量着四周,无处不染的西式风情,他想起唐曼,那个一样留学西方的女人,那个对咖啡口红十分挑剔的女人。看了报纸,她一定会暴跳雷霆的,一定认为自己骗了她,可是,她不会知道这是她父亲的意思!
“我喜欢中国茶。”沈兆麟微微一笑,轻轻的将白瓷杯子稳稳放在托盘上。
留学回来的女人是惹火的红玫瑰,妖艳狂野。可他却偏偏喜欢清丽的海棠花,如酒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