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出了医院的门,但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出了门我立刻犯了难,我该往哪儿去?回家,我的家在哪里?那里还是我的家吗?等我敲开了门,里面冒出个黄二毛的,眯着眼笑着对我说:“你好呀,还没死?”
不行,不能这样,我摇摇头,想把眼前幻觉都摇掉!那就去大街上,去小青最爱吃的卖糖葫芦的街口,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碰的上。但那要多少次才有的一次啊。我还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么?也许父亲醒了,这时正吵着要见我,见我的小青。我该怎么办?
在大街上我看着人们各往各自的地方去,他们都有目标,都有奔头。而我呢,我不知往哪儿去,我更无法理解,我见我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这么难?啊,小青啊,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哪里,你有没有在想你的爹爹,还是躺在了你新爹爹的怀里,在新的家里做着作业,还是在看书?
大街上我正无处可去,一行巨大的横幅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那是不远处五星级酒店的门口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打出的横幅。在远远的对面,我也能清楚看到,上面打出的是:黄耳麦先生与吴招弟小姐新婚之喜。字幕滚动着,我又看到一行字:热烈欢迎亲朋好友参加新婚典礼,请上三楼牡丹厅。
终于有了去处!我的潜意识里不允许我走向那里,我想着这个时候小青会在那里么?她应该在家里,在家里趁着他们都离去的时候躲在墙角偷偷地抹泪。她怎么会到这里出席她新爸爸旧妈妈的婚礼,难道这个小家伙转眼间跟她母亲一样变成了小魔头?
但我的脚步还是迈向五星级酒店,我觉得那个身影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又对我招手,让我不受控制的往那边去。过了马路,再走几步。就看见好个宏伟的建筑!够气派!够面子!看来招弟的选择很英明,至少这样高规格的酒店我是满足不了她的。
我进了门,上了三楼,进了牡丹厅。很奇怪里面就几个人,偌大的厅里空落落的,也没见到黄二毛,招弟,更没有小青的影子。我正纳闷着,服务生走过来,很礼貌的鞠躬,问道是黄先生的客人?我点头,又摇头。服务生没注意,接着说:黄先生的新婚典礼要到晚上七点。我说不是写着这个时候吗,我在屏幕上看到的也是这个时间。
“对不起,可能有些是我不清楚的,请你这边休息好吗?”
我才不需要休息,我脑子里在飞快的构思,难不成我的小青大闹新婚典礼,闹得他们无法结婚完成礼仪?还是……
想着,我就更急,我去哪里呢?
在大街上我又一次回到了从前。那是我第一次进城,也是站在大街上迷失了方向,心里想着,我到哪里去接我的招弟呢?
对,去她的学校!我忽然想起,小青好久前跟我说星期天学校要举行田径运动会,我那时也没上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星期,但也只有碰碰运气。
我就往市一中去,我和那次一样,在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和当年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几乎差不多,虽然小青比那时的招弟小了几岁,个子却窜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小青看见我,就哭了,钻进我的怀里,也不管周围的同学从她身边走过。
我拉着她的小手,和那次拉着招弟的小手一样,走到偏僻的地方。小青哭得更厉害,说想我,不想呆在那个家里。她仰着脸,一脸的泪水,说着让我痛心的话:“爸爸,带我走吧,我好想你,天天想,梦里都是你,爸爸,我的学习不像从前那么好了,我写文章只能哭,却写不出一个字,爸爸……”抱着她,我的小青,我的女儿,我又有了流泪的感觉,但我没有让它们出来,我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我们父女两个抱头哭着,悲伤着我们的痛苦和失败。
我说小青,要坚强些。也不要怪妈妈。好好努力学习,做一个强大的人,答应我,好吗?小青真懂事,她停止了哭,对我说:“你们我都知道了,妈妈对你不好,爸爸,你也要坚强,不管妈妈对你怎样,我永远对你好,爸爸,你要坚强!”
我看见小青的瞳孔上,有我很久都没有看到的温暖。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慌张,才几天的功夫,整天躺在我怀里撒娇的小女孩怎么突然小大人一样地说话,真像大棚里的西红柿,今天还是青青的果子,第二天就红通通的拿到大街上卖了!
我说小青跟我走,爷爷想见你。我又忽然想到一点,说:“小青,你打个电话给妈妈,说一声。”小青很不情愿的说:“打了她也没有空,她忙着呢?”一边说一边吃吃的笑:“爸爸,你知道吗,妈妈今天结不了婚了!”
我看着她狡黠的眼睛,我就知道这小家伙使了坏。我说你做了什么?小青很得意很解气的说:“我让他们结婚!我把妈妈的婚纱剪了!一片片的,看他们怎么结婚!”
小青跳着笑着,那个高兴的劲就像她妈妈真的不跟那个黄二毛结婚,又会和我重新好的一样。可怜的小家伙,你哪知道婚纱剪了,还有更新的,她的心都已去了,还那么痴痴地期盼着有什么用!更让我感到担心的是眼前这个鬼精灵的小青。她对黄二毛有了敌意,还剪了他新娘的婚纱,以后他会怎样对待她?我可怜的小青,还不知人世险恶的小女儿,没有爸爸的日子你的路该会怎样的难走?
聪明的小青啊,你要知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和黄二毛建立起亲情,是亲情,你的爸爸陪不了你几天了,你今后的路还要他的扶持,你怎么能这样的任性!我脸上的担忧重重地密布。小青见我不作声,问我难道你不恨他?我恨死他啦,还有妈妈。妈妈怎么能跟黄二狗结婚,妈妈只能跟爸爸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