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继续前行,踩过一件破烂却完整的衣裳,道:“孤也记得这件衣裳。这件衣裳的主人是一个变态的大财主,他囚禁了大量童男童女囚禁供自己婬乐,很多孩子都被折磨死了。他穿的这件衣裳据说是用天下最好的材料所制,百年不腐,镶金缀玉,官差把他丢在这里的时候,把他嘴里的金牙和衣裳上的金玉全撬走了。现在,人已成渣,这件衣裳却还没有**。”
绕过一座露出长长头发的坟包前,她略停片刻,道:“这里埋的并不都是男人,也有女人。这个女人生前是名门贵妇,却偷了家里的钱财,抛夫弃子跟一个下人私奔,隐姓埋名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后来,这个下人喜新厌旧负了她,她就把嫖客所爱的女人全杀了。她被丢在这里时,连个坑都没有,是孤帮她挖的坑,上的香,烧的纸钱……”
她一边从乱坟岗中走过,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许多遗骨主人的传说。
她说得平淡从容,难儿却听得呼吸困难,就像被恶魔扼住了喉咙,想喊喊不出来。
说了很多以后,独孤狞笑:“据说这里埋的都是天下至恶之徒,但依孤看,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冤死的呢。很多的恶,恐怕不是做出来的,而是被人说出来的吧?”
难儿不知该说什么。
独孤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道:“你说孤算不算天下至恶之人?死后是不是也该回归这里?”
难儿骇然,抬眼触到她犀利的眼神,目光惶然闪动,想着自己应该否定,却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独孤等了片刻没得到回答,转回头,淡淡一笑:“天上地下,孤只属于自己,就算死了,也不会留一丝灰烬在这世上!就算是这样的地狱,也不是能容得下孤的地方!”
听她笑着说出这样的话,难儿只觉得心脏不断抽痛,月兑口而出:“地狱容不下你,但我一定容得下你!”
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是啊,天上地下,送独孤最后一程的,只能是自己啊!
独孤怔了怔,大笑:“只有比孤更有觉悟,才能容得下孤啊!”
她的笑声,回荡在整座山头——只有她的笑声,连一只鸟飞过、一只虫爬过的声音都没有!
这个地方,是彻底的死亡之地,鱼不靠岸,鸟不停歇。
笑声停止之后,独孤停在一座完整的坟包前,蹲下来,竟然用袖子仔细擦拭坟前的墓碑。
难儿又是一阵惊讶:放眼望去,只有这座坟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石坟的四周被清理得相当平整,坟前立着墓碑,墓碑上刻着清晰的名字,显然,这座坟在很多年以前,是有人打理的!
在这片恐怖的乱坟岗,只有这座坟称得上是“坟”,而且,独孤似乎对这座坟有特别的情感,这不是很奇怪吗?
独孤将墓碑擦拭干净后,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缓缓道:“这是天下第一恶人,也就是我师傅的坟墓。”
在难儿的震惊中,她顿了顿,然后狞笑:“如果没有遇到天下第一恶人,就不会有现在的独孤九劫了!”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她的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她”与“她”凄厉的呼救声。
她不是念旧的人,只是,再度回到“她”与“她”生死转换的地方,那个声音,不可遏制地在她心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