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虚抬手,有些苦涩的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法子没用了,看来还得重新想法子才是。你们他娘的饿着肚子能活蹦乱跳的,老子可没你们这么好的本钱,就那点饿不死活不起的饭食,老子不消几日就该爬不起来了!”
孙大彪笑道:“俺相信寿哥,寿哥一定能想出法子让兄弟们吃饱饭的。兄弟们,跟着寿哥咱们大伙有福了!”
徐老蔫也谄笑道:“就算寿哥想不出法子来,兄弟们也感动的不行,兄弟们除了爹娘还有谁像寿哥这样想着咱们?彪哥有句话说对了,咱们这辈子有福了!”
朱寿急忙摆手,压住要泛滥的谄媚之声,没好气道:“停停停!你们他娘的不用说便宜话挤兑活人。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晓,如今这天底下养活活人是最难的事,尤其是像你们几个这样的饭桶更是难上加难!老子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法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为你们,为我自己我也会打破脑袋想出个吃饱饭的法子的!”
朱寿瞧着听了自己的话不仅没有一丝羞愧不安,反而全都喜笑颜开的孙大彪等人,有气无力的苦笑道:“你们还要不要脸啊,瞧你们这德行,老子要是没法子解决你们吃饱饭,你们八成都能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他娘的估模着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这辈子来还债来了。可朗,”
一直神思不定,晕晕乎乎的史可朗闻声茫然地瞧向朱寿,愣了一秒,才醒过神来,忙答道:“寿哥,有啥事要吩咐兄弟?”
朱寿抬头,夜空虽然依旧繁星点点,但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了几丝浮白,苦笑道:“为了收拾这俩混蛋前半夜压根没敢合眼,又让你们跑来闹嚷了半天,这天也快亮了,睡是甭想睡了。可朗拿着咱那一两银子去砸客栈的门,让他们立马起来扒上几捆葱蒸上几锅饼子,再让他们炒上一大锅豆腐,咱们美美吃上一顿!”
孙大彪使劲咽着口水,笑道:“俺就说寿哥是大好人吧,瞧瞧怎么样,兄弟们,一会儿都别客气,饼子大葱可劲造!”其他兵卒纷纷兴奋地附和点头,脸上全都乐开了花。
史可朗强笑着点点头,转身要走,一旁的胡侃笑道:“寿哥,让兄弟我跟秀才一块去吧,我在一旁盯着点,不能让他们偷奸耍滑,棒子面多掺水糊弄咱们。”
史可朗脸色一变,瞧向朱寿,朱寿笑着点点头。
胡侃脸上浮动着诡异的怪笑,欠身道:“秀才兄弟,咱们走吧。”
史可朗暗打了个激灵,急忙低头快步向院门走去,胡侃跟在后面瞧着史可朗的背影,嘿嘿低笑了起来。
孙大彪和徐老蔫飞快的对了下眼神,都满脸谄笑走上前来,朱寿警惕地看着他们。
徐老蔫笑道:“寿哥辛苦,让兄弟们搀着你。”
朱寿摇头,干脆道:“多谢,不必!”
孙大彪谄笑道:“那哪行啊,寿哥对俺这么好,俺心里感动的都想给你做儿子了,还是让兄弟服侍你吧。要不俺背着你?”
朱寿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了,冷笑道:“少来这一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说,你们两个究竟打什么主意?”
徐老蔫嘿嘿笑着瞧向孙大彪。孙大彪不满的横了他一眼,转而又满脸堆笑道:“寿哥,俺昨儿早上服侍你换衣时,瞧见你挎着个皮囊走起来里面有水声,俺闻着似乎有酒味,今儿你这么乐呵俺们也乐呵,是不是——拿出来,”
孙大彪的话还没说完,朱寿已快速后退一步,猛地转身如离弦的箭射进偏房,咣当,房门紧紧地关闭了。
房内传出朱寿的怒喝声:“你们他娘的还要不要脸,老子出血请你们吃饭还不知足,竟然得陇望蜀还想喝老子的酒?!老子告诉你们,没门!这点马女乃子酒可是老子用命换回来的,谁要是敢动老子的酒,老子和他拼命!”
房门外孙大彪等兵卒挤眉弄眼互相瞧着,徐老蔫大声笑道:“兄弟们,刚才寿哥的话都听真了没有,寿哥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要喝酒,就必须是寿哥过命的兄弟!”
“俺(呃)就是寿哥过命的兄弟!为寿哥兄弟们都舍得这条命!”
孙大彪咧嘴大笑道:“那还都等啥呀,进屋拿酒呗!今儿咱们和寿哥一醉方休!”
众兵卒开心嬉笑着开始撞门,门内朱寿的恐吓咆哮声和门外拥簇撞门的兵卒们开心的笑声响成了一片……
初晨,一轮如血的红日从绵延起伏的燕山山脉喷薄而出,冉冉升起。
官道上,一乘四方高檐蓝呢官轿在七八名身穿淡青色皁衣系白褡禣,头戴平顶巾,腰挂锡牌腰刀的皂隶差役的前后护卫下缓缓向东八里东堡门行来。
在官轿左侧平行一名骑在黄骠骏马,头戴黑翼垂悬尾指粗细黄丝纠结带穗小帽,身穿大红麒麟过肩,绣熊罴补子对襟官服,脚蹬黑面红底软靴,年约三旬开外的男子。
在男子身后则跟随着十余名头戴圆檐红缨毡帽,身穿窄袖长齐膝大红袢襖,腰跨长刀,脚蹬白靴,高大彪悍的身躯透着杀气的军校。
黄骠骏马上端坐的官员微睨眼,瞧了一眼蓝呢官轿垂下的窗帘,嘴角微撇了一下,目光悠闲的瞧向渐行渐近的低矮土墙堡门。
在距离东堡门约数米远时,走在官轿第二排手执铜锣的一名差役,从两名最前排举着红底描金,书写钦命都察院福建道监察御史及赐进士及第官衔牌的差役中间奔出,一溜小跑飞奔到紧闭的堡门前,嚣张的喊道:“里面有喘气的没有,马上开门!”
半晌,堡门内传出徐老蔫带着醉意的嚷嚷声:“这是谁他娘的大早上嚎丧?也不看看时辰,堡门辰时才开,在外面给老子规矩等着吧!”
“放肆!这是福建道监察御史的官轿,还不速速打开堡门!”那名差役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片刻,徐老蔫满眼密布血丝,一脸醉相从低矮的堡门垛口探出头来,瞧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徐老蔫顾不上拾阶而下,直接从垛口跳了下来,身子微摇晃着,低声对同样睡眼惺忪带着酒意的兵卒道:“你在这守着我去知会寿哥,记住了,不管怎么嚷嚷喝斥,寿哥没来不许开门!”兵卒酒意吓掉了大半,急忙点点头。
徐老蔫使劲摇晃了一下头,身形如箭般射了出去,自幼苦练的八步赶蝉腿功发挥到了极致,脚步微沾尘,沿着土路,倏忽之间已消失在杂乱无章的土泥民居内。
虚掩的院门被暴力撞开,徐老蔫飞奔而入,嘴里大声嚷嚷道:“寿哥,出、出、出、出大事了!”冲到偏房门前,使劲敲打着房门。
房门猛地拉开,朱寿同样睡眼惺忪没好气的瞪着徐老蔫:“你他娘的发什么疯,不去站岗,跑这嚎什么丧?”
徐老蔫脸带惊慌道:“寿哥,出、出、出大事了。福、福、福建道监察御史来了!”
朱寿一愣,疑惑道:“福建道监察御史跑咱们这干什么?”
徐老蔫急得嘴越发不利索了,嘟囔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话,眼神瞧见房内闻声过来的史可朗,使劲挥了挥手示意他来说。
史可朗脸色也是大变,惊慌道:“寿哥,十三道监察御史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协管两京、直隶衙门。福建道监察御史协管户部,察纠上直亲军诸卫及直隶二府、二卫和一个守御千户所。虽管不到保安卫,但却恰好能管到美峪守御千户所。”
朱寿双目随之眯了起来,一丝寒芒射出,轻声道:“难道是专程来查咱们这被蒙古鞑子洗劫一事?”徐老蔫和史可朗都煞白着脸,惊慌瞧着朱寿。
朱寿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克朗,你马上去找刘保本,让他马上召集全堡乡亲迎接监察御史大人。老蔫,你马上派一个兄弟,就让胡侃去,让他火速去保安卫报信。”徐老蔫和史可朗急忙飞奔出院。
朱寿眯目光闪烁瞧着打开的院门,低声道:“来者不善,看来问题应该是出在你新上任的保安卫!江彬,梦雨没说过你曾因谎报军功被朝廷发觉而惩处过。我不信你,但我信她!”
朱寿紧抿的嘴角露出弯弯的弧形,整理了一上的军服,返身回屋带上军帽,背负着手踱步出了院门。
“混账!再去叫门,若再敢藐视本官,推三阻四,拖延不开,就给本官将堡门砸开!”蓝呢官轿的轿帘猛地掀开,露出一张暴戾双眼同样泛着血丝的脸,厉声喝道。
站在堡门前的那名差役急忙躬身应道,正要再次厉声叫门。
“高大人。”端坐在黄骠马上的官员突然微笑扬声道。
轿内福建道监察御史闻言微微一愣,不待轿旁的差役服侍,挑开轿帘出了轿,轻抖了一下官袖,脸上露出透着勉强的和煦笑意,抱拳施礼:“不知秦大人有何指教?”
秦钟嘴角微微僵滞了一下,目光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他身上青色绣獬豸补子的七品官服,翻身下马,微笑拱手道:“高大人,这么做似乎有些操切了,不太妥吧。以本官看,再等等?”
高怀恩满是血丝的双眼闪出怀疑之色,强笑道:“秦千户与新上任的保安卫指挥使孟明哲、佥事江彬有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