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家可瞪眼瞧着了,要是丢了人,咱家可撕了你这抹蜜的小嘴。”
“我说哥几个,祖宗可是拿眼瞧着呢,都卖卖力气,让祖宗瞧个乐。”
话音刚落,八名小听事脚底如抹了油似的,仿如一阵急风飞奔起来,速度如三级跳一般不断加速,可抬着的明黄大轿却平稳的连一丝颠簸都没有。
绿呢官轿轿帘掀起,右都御使史琳同样朝服外罩孝衣走出,瞧了一眼粘泥的官靴,苦笑道:“本官骑马吧。你们几个抬轿也不必追赶,就在后面慢行吧”
朱晖微露苦笑道:“速给史大人备马。”
一名校尉催马过来,翻身下马,搀扶着史琳上马。自己则与另一名重甲校尉合乘一匹战马。
朱晖扬声喊道:“全军急行军开拔!”
霎时间数千重甲骑兵如狂飙席卷,向东八里堡疾驰而去。
站在官道上被疾驰而过的战马马蹄扬起的泥浆,糊的仿若雕像的孟明哲,茫然莫名的瞧着疾驰进堡内的数千奉诏讨贼重甲骑兵。
半晌,又愣愣的瞧着那在微风细雨中慢悠悠前行的绿呢官轿,喃喃道:“就说了一句话,就这么莫名其妙走了?”
木然了片刻转身,眼神瞧到怀来卫指挥使及大小官吏都一副羡慕嫉妒恨的神情瞪着自己。
糊满泥浆已看不出人脸的孟明哲突然咧嘴,露出雪白的一口牙,兴奋开心的放声大笑起来,望之既恐怖又滑稽。
江彬脸上全是仰慕之色,大声喊道:“卑职恭贺指挥使大人,大人能亲身恭聆总督大人教诲,得总督大人赏识,前程仕途指日可待,卑职等能追随大人左右,是此生最大的福分。”
其他官员也醒过神来,纷纷极尽肉麻的吹捧恭维着。
指挥同知许泰目露钦佩瞟向江彬,两人目光稍碰即收,嘴角都浮起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贴身亲随郑铨小跑过来,撩起青衫下袂要替孟明哲擦脸,孟明哲一摆手,喝道:“放肆!这是何物,这是沾染着天子余威以及全体讨贼将士杀贼雄心之物,岂能轻易拭去。本官决定了,从今日起本官三日不净面沐浴,这身官服也要仔细保管。”目光瞧着依旧跪着的一众官员,恍然笑道:“诸位大人都快快请起。”
江彬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今儿是大喜之日,卑职自掏腰包请大人和全卫大小官员去鸿兴楼乐上一乐,为大人贺喜。”
指挥同知许泰也满脸堆笑道:“为大人贺喜,我也出一份子,诸位大人都莫要与我和江大人抢,今儿鸿兴楼,我与江大人包了。”
孟明哲有些惊喜望外的瞧着许泰。
“大人,请。”江彬适时笑道。
孟明哲醒神,大笑道:“对对,回去吃酒,今儿咱们一醉方休!”
这边乱嚷嚷兴奋说笑着离去,界碑那侧浑身泥浆狼狈不堪如同逃荒的怀来卫大小官吏,那双嫉妒恨的双眼都快滴出血来。
怀来卫指挥使一双手狠狠地捏着泥泞官道上的湿泥,猛地站起身来,暴怒的挥手,泥浆四射,周围的下属立时再添浓妆。
“回去!”
一众官员闻声都铁青着脸气哼哼的站起身,跟随着指挥使大人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沿官道离去了。
东堡门拱门内跪着的朱寿微觑眼瞧着从身旁疾驰而过的重甲骑兵。重甲骑兵驾驭坐骑虽在飞奔,但都恰到好处不远不近让出前后左右都是数尺的距离,空档内一乘八人抬明黄大轿映入眼帘。
重檐银锭,绣飞龙透显皇家威严的明黄轿身,周围相隔距离恰到好处的重甲兵校眉眼间的紧张小心好似在护卫自己的亲爹祖宗的神色。
朱寿的心轻颤了一下,知晓轿内坐着的就是后世津津乐道权势熏天的大明中官内宦。
微眯眼瞧着在眼前如一阵风闪过,那八名上身平稳能在双肩放水碗,一双腿跑动间似乎能带出虚影,脸上挂着轻松淡然轻藐周遭一切神色的八名听事,更让朱寿深有感慨。
来到今世,朱寿真切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等级森严有序。
在这个任何人都谨守本分,半点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君权独治时代,突然在这八名听事脸上瞧到只有在曾经那个时代某些装逼之人脸上才有的轻松聛睨神色,让朱寿内心的冲击感更加强烈。
嘴角露出怪异的笑意,心里暗叹道,不能凭八股文章鱼跃龙门步入仕途的草民百姓,要想出人头地,不受等级约束,割了弟弟倒也能让人理解了。
朱寿胡思乱想之际,征虏将军保国公朱晖与一脸苦不堪言仿若犯了痔疮骑在马上的提督军务右都御使史琳在重甲兵校护卫下从西堡门疾驰而过。
经过堡门时,朱晖无意识的扫了一眼跪在堡门一侧微垂着头双眼发飘瞧着地面的朱寿,微微一愣,这个小旗怎么好像在哪瞧见过,转而有些自嘲一笑,真是老了,这弹丸小地岂会有本督认识之人,看来这眼花之疾又犯了。
朱晖想不到也压根不会想到,自己这一瞥看着有些面熟的兵头小旗会在不久的将来突然与自己有怎样的遇合,自己的前程性命与这个最下等的小旗兵头竟会是那么的紧密无隙,在面对他时又是何等的恐惧惊吓。
不知过了多久,孟明哲等保安卫大小官吏的说笑闹嚷声将胡思乱想的朱寿惊醒过来,急忙规矩跪好。
一双双沾满泥浆的官靴从身前走过,突然朱寿感觉有两道阴冷的目光从堡门外射了过来,强烈的杀意拂身而过,颈部的肌肉立时一紧,慢慢抬头瞧了过去,准确的与走在最后说笑的各百户所百户中蒋钦射过来眼神对上。
四目相对,眼神交接,谁都没收回目光,朱寿平静的瞧着浑身上下恍若落汤鸡,湿漉漉的脸上挂着笑意,但双眼毫不掩饰杀意的蒋钦,玩味笑意也从嘴角绽起,慢慢浸润开来。
蒋钦脸上的笑容一僵,双眼紧紧地盯着朱寿青稚俊秀脸上灿烂开心的笑容,随之发僵的笑脸也慢慢灿烂起来,收回目光,与身旁的同僚说笑着进入堡内。
朱寿收回瞧着蒋钦背影的目光,瞧了一眼身旁低头跪着毫不知情的兄弟们,那抹笑意越发灿烂开来。
奉旨讨贼的重甲骑军与东西堡门迎驾的保安卫保安州大小官吏全都离去后,东八里堡又恢复了让人压抑的寂静。只剩下这没完没了的绵绵细雨依旧兴奋地飘洒,游荡在堡内的每一寸角落。
朱寿站在拱门内,瞧着静默无声站起,返回被强占去三天的家的堡民们,眼前依旧闪现着他们瞧向自己明显流露着愤怒的眼神,苦笑摇摇头,看来自己古代城管的恶名算是落实了。
“寿哥,俺饿了。”孙大彪苦着脸说道。
朱寿有气无力道:“我也快饿昏过去了,大麻溜的,赶紧做饭。”
郑大也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挪着两条发沉无力的肥腿奔向营房边的厨房。
“那饭食清汤寡水的,连个底也不够啊。”孙大彪叫苦道。
“是啊,寿哥,您了要不再出点血,兄弟给你作揖了。”胡侃腆脸笑道。立时徐老蔫等人都七嘴八舌嘴里抹着蜜的央求起来。
朱寿瞧了一眼一脸悲愤的史可朗,急忙收回眼神,吼道:“都他娘的别嚷嚷了,老子没钱了,再出血,你们他娘的干脆喝我的血得了!”乱哄哄的央求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了。
朱寿试探性的问道:“克朗,真没一点存银了吗?”
史可朗刚瞪眼,朱寿急忙道:“了解,了解。”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向营房走去。
孙大彪苦着脸嚷道:“这奉旨讨贼的大军咋不晚两天到呢。这样咱们还能再蹭那帮子瘪犊子几顿。”
“彪哥,你了就别说了,你再说兄弟的馋虫非从嘴里爬出来不可。”胡侃哭丧着脸嚎道。
“哎——!”徐老蔫脸上露出恍然的奸笑,瞧向又饿又累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一脸郁闷的史可朗。
这一嗓子让所有的目光都瞧向徐老蔫,孙大彪等人的目光是满怀着强烈希冀。史可朗的目光则是充满了强烈的警惕。
徐老蔫满脸堆笑:“二哥。”
史可朗打了个激灵,惊叫道:“我他娘的真的连一个大钱都拿不出来了。”
徐老蔫笑道:“二哥放心,兄弟们不是让你出银子,而是让你帮个小忙。”
“啥忙?”
“二哥和彪哥不是和兄弟们说了吗,这刘老爷想将小姐嫁给寿哥。”
“那又咋了,”话音未落,史可朗眼睛亮了:“你是说让寿哥带咱们去大车客栈借顿吃食?”
徐老蔫奸笑道:“二哥怎么还犯糊涂,寿哥都是人家女婿了,这吃自己家的饭食还用借,那不就是想吃多少就多少嘛。”
孙大彪兴奋地直拍巴掌:“哎呀老蔫,这真是蔫人放蔫屁,没瞧出来,你这脑瓜子这么好使,俺咋就想不到呢。没错,吃自己那不用客气,客气啥啊,兄弟们,一会儿跟着寿哥过去,都敞开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