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完毕,累死了,马上睡觉。
正德噗哧一笑,乜着眼瞧了一眼身旁的朱寿,又看向身后躬身肃立猪头一般的刘瑾,嘿嘿笑道:“朕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你,就冲你这言不由心的谄媚谎言,朕非暴打你一顿不可。”
朱寿惶恐道:“皇兄,您可是天子,这话可万万说不得,臣弟就是护法金刚下凡,您也是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臣弟天胆也不敢对皇兄有丝毫不臣狂悖冒犯的念头。”
正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静默了片刻,朱寿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道:“臣弟敢问皇兄您可有崇拜之人?”
正德双眸亮了起来,沉声道:“朕最崇拜仰慕的就是太祖高皇帝,朕纵览前朝二十三史,太、祖高皇帝真真可谓古今天下第一人。”
朱寿瞧着吹嘘自己祖宗满脸放光的正德,非常隐晦的轻颤了下眼角,这吹捧何止是吹大了,实在是吹的没边了。
两千余年帝制,朱元璋论文治比不过汉文帝、汉景帝,更遑论开创千古盛世景象的唐太宗,就是那个国势虽屈辱,但搞经济民生却是最牛叉的宋太祖也是望尘莫及。
论武功,虽然朱元璋堪称当之无愧的大战略家大军事家,但若抛却民族情绪,那个一直威胁大明统治的蒙古族的祖先,后世伟人赞之一代天骄的铁木真才是冷兵器时代的武功第一人。
不过在朱寿心里,朱元璋还是有两个天下第一的,一,作为个人,他是两千年帝制中个人最有本事的人,从乞丐到皇帝,生生在华夏大地上真实上演了一幕小人物发家咸鱼大翻身的奋斗史,堪称前无古人,后恐怕也无来者了,他所创建的体制,直至帝制的结束,被后世赞为最完美的君主、专、制、体制。二是他的刻薄寡恩,心性凉薄也堪称两千年帝制中的第一人。
当然这都是朱寿心里所想,脸上是不敢有丝毫异样神情的,赞叹道:“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真是千古一帝。”
正德兴奋中透出一许黯然道:“当年咱们的太、祖高皇帝以布衣起于淮右,灭陈友谅、张士诚,除暴元统治,恢复华夏道统,创建大明亿万里江山,是何等雄才伟略,朕是望尘莫及的。因此朕崇拜仰慕他老人家,朕此生以他老人家为楷模,但朕惟愿此生能追比太宗文皇帝的文治武功,朕此生就足矣。”
朱寿一愣,看着正德,心里有些恍然,无怪你灭文官政治,意图改革体制,兴武事,意图灭蒙开疆扩土,原来你是想做让后世赞颂再造大明的祖字辈皇帝。
朱寿心里慢慢升起一股同情凄凉的情绪,知晓后世史书对面前这位皇帝是如何评价,朱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你利用宦官摧毁文官政权,可你却找不到取代士绅阶层能让国家长治久安的人群或阶层,最后在藩王利用你改制的矛盾作乱,天下一片非议中,不得不杀掉对你忠心耿耿替你锐意改革当马前卒的刘瑾,限制宦官集团的权势,来平息士绅煽动各阶层对你的不满和愤怒。
文治失败,你又想兴武事,重用边将,冀图能平灭蒙古侵扰,为大明开疆扩土,走一条能以武抑文强盛国家的路,可惜你又失败了,而这次的失败为你整个人生冀图改制强国的梦画上了悲剧的句号。
正德眼露狂热望向朱寿:“堂弟,朕没有瞒你,朕将心里的秘密全都告诉了你,你可愿助朕完成追比太宗文皇帝的功业?”
朱寿翻身跪倒:“为全陛下宏图大业,臣弟肝脑涂地矢志不渝。”
正德兴奋地搀扶起朱寿,重重的拍了拍朱寿的肩头:“俗话说,打虎亲兄弟,朕虽没有亲兄弟,可在朕的心里,你就是朕的亲弟弟。”
朱寿嘿嘿笑道:“皇兄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臣弟要是再说别的就真是矫情了,皇兄知晓,臣弟可是个实诚心怀坦荡的人,最不会说那些谄媚……”
正德警惕的打断朱寿的话,不屑道:“停停,少给朕啰里吧嗦扯这些没用的,有话说,有屁放。”
朱寿嘿嘿笑道:“臣弟完成了皇兄交付的大事,也该向皇兄辞行了,皇兄刚才说了,拿臣弟当亲弟弟,这做弟弟的刚替皇兄办了件大事,眼瞅着就要走了,皇兄就没什么表示,以慰臣弟思念皇兄之情。”
“想要赏赐?!”正德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斜睨着眼瞧着朱寿:“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得无厌,朕好像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吧,升官发财自己想辙去,想讨要免谈。朕是真没想到,朕给了你那么大的权力,你竟然还能这么皮厚无耻的张开嘴,再者朕警告你,恃宠要挟,那可是杀头之罪。”
朱寿笑容僵住了,极度悲郁的抽搐了一下嘴,翻身跪倒:“臣弟叩别皇上。”站起身,转身走向对面丹樨。
正德狐疑的瞧着朱寿的背影:“你他娘的先等等,对朕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朱寿闻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意,但转身的刹那又是那副悲郁的德行,委屈道:“臣弟并没想过恃宠要挟,向皇兄讨要官爵财帛,臣弟只是想讨一件皇兄随身之物。”
正德顺着朱寿鬼祟的目光瞧向自己的右腕,那串乌斯藏进贡由噶举派活佛开光的香檀木镂刻金漆卍字的手串,狐疑的瞧向朱寿:“你想要这个?”
朱寿点点头,很虔诚的双手合十:“臣弟不是佛教徒,但臣弟渴望自己有一颗慈悲之心,皇兄赐给臣弟生杀予夺的权力,臣弟想用它来平抑心中的好杀之心,也是给那些贪腐凶顽之徒一个改过的机会,臣弟戴着它,能让臣弟时时警惕,也时时感念皇兄和上天的好生之德。”
正德深深地看着一脸虔诚渴望的朱寿,半晌,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将腕上的手串摘下,朱寿喜笑颜开过来双手接捧,正德松手,手串掉落到朱寿手里。
正德看着将手串套入自己腕上眉开眼笑的朱寿,伸手重重的拍拍朱寿的肩头,很感慨道:“堂弟真是佛子转世,有大慈悲心啊。”
“皇兄夸奖。”朱寿矜持的合掌躬身道。
正德脸上随即浮起似笑非笑的之色:“朕自懂事这十余年,见过许多虚伪的人,但像堂弟你虚伪到无耻境界的还是头一回见到,朕不得不发自肺腑说声佩服。”
朱寿依旧矜持躬身道:“臣弟愚昧,依旧当做这是皇兄对臣弟的褒奖。”
正德笑着也双掌合十:“佛子一路好走。”
朱寿嘿嘿一笑,转身快步下了丹樨,大坪上跪伏着两名听事和一乘二人抬明黄舆轿。朱寿不待听事爬起,径直过去,掀帘躬身进入轿内。
两名听事急忙起身,抬起舆轿又快又稳的沿着跸道渐渐消失在云遮残月,疾风劲起的夜幕内。
正德瞧着渐渐消失的轿影,嘴角慢慢绽起一抹赞赏的笑意:“将佛子代号传告即将派驻天下各地的镇守奴才们,东八里堡确实是小了,不适合朕这个堂弟抢劫销赃,就按他的意思,让那个保安卫的指挥使调他移驻保安州,由头嘛,你自己去想,但绝不能让你那个心月复有丝毫疑心,否则,你就要割爱了。”
“奴才遵旨,请主子放心,奴才办事绝不会出一丝儿纰漏。”刘瑾躬身应道。
正德嘿嘿笑道:“无本买卖是会上瘾的,去告诉谷大用让秦老七盯紧了,不许给朕少算了一头羊一匹马,等朕的堂弟,佛子大师摊子铺开了,广进财源时,朕可是要分红的。还有告诉派驻宣大一线的内宦奴才们行事低调些,手脚也都利索点,朕可不想反被朕的堂弟抢了朕。”
刘瑾眉梢微动,瞧了一眼正德,躬身道:“主子放心,奴才会仔细叮嘱的。”
沉默了片刻,正德淡淡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秦老七是朕的人,不是他王岳的。”
刘瑾惊得忙翻身跪倒,腆脸笑道:“奴才的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主子,其实奴才倒不怕秦钟是首鼠两端心怀叵测的小人,奴才只是有些担心……”
正德等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
一直觑眼偷瞧的刘瑾急忙伏地道:“奴才并非有意在主子面前故弄玄虚,只是这事实在大了些,奴才怕主子听了反倒震怒责罚了奴才,因此奴才才犹豫不敢言。”
“说。”
“是,奴才瞧着佛子对太后对主子似乎都少了些敬畏之心……”
刘瑾觑到正德嘴角浮起的那抹玩味中透着阴森的笑意,惊得连连叩头:“主子是知晓奴才的,奴才心里只有主子,奴才万没有挑拨主子……”
正德打断刘瑾的话,淡淡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起来吧。”
“奴才记住了,奴才谢主子。”刘瑾哆嗦着站起身,余惊未消的瞧着负手目光灼灼看着漆黑夜幕内大坪的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