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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际遇难以捉模,曾几何时,陈文毅还是上海街头的一个游魂,为了一点蝇头利奔波,没人在乎也无足轻重,甚至忍饥挨饿,因为几角钱车票被赶下公交车。如今却住进了一所漂亮的房子里,身边围了许多人照顾他,生怕他有什么不满怪罪下来。
早晨醒来,躺在散发着清香的床单上,没有闹钟的催促,也没有为生计奔波的操劳,只要轻唤一声,就有人殷勤地进来,帮你穿衣,侍候起床……
陈文毅瞪大双眼,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坤元会为何要这样待他?他从没这么被人侍候过,更不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因此起床都不敢弄出一点声音,赶紧把衣裤穿好,再打开房门。
卫生间里,洗漱用具早已备好,若不是帮别人刷牙难以操作,陈文毅估计连这事也会被代劳了。接下来就是用餐,西式糕点和中式早餐已摆满了一桌,站在桌旁的保姆还在问想吃什么,可以马上去街上买。
茵睡在另一间卧室,从就是她侍侯别人,更不习惯别人侍候她。
“我又没生病,我自己会做!”烦了她就骂保姆。
“你们在坤元会受了委屈,得好好养养。”陪他们的是艮宗的张军星,陪着笑脸心地。
“有什么委屈,不就被绑了一阵子嘛,能吃、能睡、能走,我们都好好的呀!”陈文毅不解地。
张军星回答不上来,他只知道上头交待他要好好招待这两位祖宗。
可是茵自由惯了,哪受得成天关在屋子里,放着现成的福不享,就吵着要回家。
张军星拿茵没办法,只能堆着笑脸,任凭茵骂他,一句也不敢还嘴。
然而远在浦东偏僻一角的离宗护法,虽没有人骂他,烦心事却张军星大多了。
坤元会是如何躲过大陆解放初期的□□反动道门,和六、七十年代的□□风暴,还能留存至今,在江湖上一直是个谜。想当年最大的全国性道门组织一贯道,仅北京一地就有道徒近20万,全国号称近百万,经过□□后,在中国大陆早已不见踪影。和一贯道相,坤元会不过是蜗居江南一地的道门,不可同日而语。
离宗护法感到肩上沉重的压力,经过这么多风雨的坤元会,可不能在他手上有一点闪失!
这里是上海远郊典型的城乡结合部,既有成片的蔬菜地,也有建得密密麻麻的居民区。离宗护法一步不离地待在一座三层高的楼房里,等待着一个人到来。
这是一幢红砖墙的苏式楼房,一楼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柴浦乡针织厂,那个年代典型的乡镇企业的模样。
其实,这里正是坤元会离宗的会堂,针织厂的厂长,是一个坤元会的弟兄。
坤元会的组织架构,原来是按八卦名称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的顺序,呈金字塔型,坤宗为最底层,乾宗为最顶层。但随着解放后几十年的变迁,这个架构已基本解体,中间层次的震、巽、坎宗组织已名存实亡,人员几乎都集中在坤宗和艮宗两层组织中,接受高层机构离、兑、乾三宗的领导。
为了保守秘密,坤元会的人身份是不公开的,为了保护离、兑、乾三宗的大佬安全,更是定下了一个特殊的规矩,艮宗、坤宗的弟兄,不能去寻访高层的大佬,有事只能通讯联系,坐等高层的大佬来。因此,对他们来,坤元会的高层人物显得相当神秘,甚至这些大人物是否存在,都不得而知。
但是离宗护法知道,也正因为他知道,才让他感到如履薄冰。因为除了他之外,离、兑、乾三宗也名存实亡了!
离宗护法从未像现在这样,笼罩在无助的感觉当中。虽然他第一时间安排陈文毅和茵住进了豪华公寓中,但谁知道他们持有龙凤符一事,不会被上清派知晓。一旦上清派对坤元会展开报复,将不会是几个人的冲突,定会将整个坤元会卷进去,死几个人还算轻的,惊动了政府,坤元会苦苦支撑几十年的组织,就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万般无奈之下,离宗护法想到了一个人。准确地,是一位坤元会兑宗的董事,是他知道联系方式的,唯一一位他层级高的帮中大佬。
民国时期,坤元会的不少高人,投身军、政两界为官,位高权重的,大都成为兑宗的董事,平时不管帮中事务,只在有重大事情发生时,才会过问。
但是这位兑宗的董事不在上海,离宗护法只知道,他是一位掌握了相当权势的人物,为了确保他的社会地位,他绝对不可以暴露坤元会的身份,唯一的联络方式,是往南京的一个地址发电报。
可是离宗护法已经在浦东苦等了两天,那位兑宗的大佬仍然音讯全无!
在黄浦江西岸的白云观内,也有一个人在忧心忡忡。
这个人就是白云观的方丈徐道长。他忧的不是杨门的人被坤元会抓之事,而是那位平地里冒出的二伯侯!
全真派以修炼内丹为修道的要旨,即以人体为鼎炉,以精气为药物,以神为火候,通过内炼,使精气凝聚不散,从而在人体内炼出内丹,达到升仙的境界。
徐道长除了过问观中大事外,最重要的事就是潜心于内丹的“三关”修炼。只是多年修炼,他对打通“大周天”的心得仍是不甚了了,始终无法达到打通督任二脉和经八脉的境界。但作为白云观的观主,他必须为其他道士作出表率,虽然结果茫然,仍要勤练不缀。
修炼大周天,最重要的是凝神聚气,摒弃杂念,以意引气,在闭目的同时,在意念中可以看到真气在自身的内脏中运行。可是,要做到这一步何等之难,往往在蒲团上打坐没多久,就觉心浮气燥,神气不定。
道门相传,有一柄上古陨铁制成的招魂幡,是道家修炼内丹的绝佳宝贝,能够助修炼者凝神聚气,缩短打通督任二脉的时间。同时,这柄招魂幡还是一件招魂利器,配合摄魂术使用,能轻易夺人心魄。
这件宝贝,正是在二伯侯手里,但是随着几十年前二伯侯在人间销声匿迹,招魂幡也没了踪影。如今二伯侯重现人世,必然引起江湖中人对招魂幡的争夺,难保不陷于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徐道长在房内来回踱着方步,不管二伯侯现身之事是真是假,都要查个清楚,要是招魂幡真的出现,全真派也好早做准备。这时,他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自己苦修多年,仍未炼成大周天,若是真有招魂幡助修,或许……
罪孽呀,怎么能有如此念头!徐道长额头直冒冷汗。他努力想使自己静下心来,可是脑海中的那个念头却始终都挥不去,脚步也越踱越乱。
远处参天大树掩映下的石道上,白云观知客陈道长匆匆走来,脸上隐约带着一丝喜悦。
“观主,坤元会把杨门的人放了。”陈道长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
“不急,慢慢。”徐道长。
“坤元会打来电话报告,按道教协会的要求,已经把杨门的人全放了,我们白云观派出的人也证实了。坤元会真给我们全真派面子。”
徐道长有些意外,仍微笑地:“不能这么,是坤元会认道教协会这块招牌。我们是代表道教协会在调解。”
“观主,如今坤元会和杨门的纠纷解决了,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召集各道门开个会,趁势把全真派在道教协会里的地位坐实了,以彰显全真道才是修炼正道。”
徐道长想了想:“我看可以,就麻烦陈道长去筹办吧。”
陈道长:“好的。上海周边,正一派的道观最多,我逐一去请,上清派和灵宝派多是游方道士,恐怕要去一趟茅山和阁皂山,请他们派代表来。至于其他道门,就派观内的道士送请贴去。”
“可以,要注意礼数要周到。”
陈道长接了任务,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观主,我有一事不明白,这二伯侯明明是前辈人物,坤元会竟然会认为他还在人世。难道二伯侯升仙下凡了不成?”
徐道长正色:“陈道长,修道之人不可妄语。这事情我们就不去管他了,尘缘之事不须理会。”
“观主教导的是,那我去办事了。”
徐道长虽然一语将陈道长打发了,可是心中的忧虑却一分未减,霎那间冲淡了方才得知纠纷解决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