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学校,步瑜便好像恢复如初。何煖也不曾在意,温声道:“是否要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没什么大碍的。”步瑜摇摇头阻止了何煖。见不到天空,那种奇异的和谐带给她的压抑便减少了大半,却终究也不会烟消云散。她与天空,最大的劣势便在于,她是女人。
“那我送你回寝室吧。”何煖并没有觉得反常。
游戏一直都是进行时,从来便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至少,在何煖看来是。双方都是女人,也都只当是场游戏。游戏的规则大家也都清楚,期至便止。总是不会有人把心思全放在这样一个注定没有结局的游戏里。可是,何煖不知道的是,步瑜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便是,何煖很难想象,同性恋这三个字,会发生在她的“女朋友”的身上。参与这场游戏的要求很简单。貌美,足矣。而这样美丽的女人却喜欢上何煖这样一个平凡的人,会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对于自己,人们常常是会忽略自己的优点的。何煖也不例外。她怎么也是想不到的,她的温暖,竟会牵住了如许多人的心。
这场游戏一开始,便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步瑜与何煖,不可能有结局。
三个月,之多三个月,便是繁华落尽的时候。
步瑜,一开始,便是错了的,错得毫无转圜的余地。错在,一无所知便答应了参与这场在她看来不是游戏的游戏。
还好,只有三个月。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绝算不得是长的。
步瑜望着何煖嘴角的暖意,不由得紧了紧衣衫,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嗯。”
一路无言。
寝室门口,步瑜忽然开口道:“煖,你还要去天空那儿吗?”。
“嗯。”何煖浅浅地笑着,“天空有些事需要我帮忙。”
“哦。”再次沉默。这其实是件很平常的事,可如今,步瑜总是觉得压抑,莫名的烦躁。
“煖,那天在清水人家,是天空打电话来的吗?”。步瑜轻声问道。
“怎么会想到问这个啊?”何煖好笑地捏了捏步瑜的手,道,“不是天空。天空一般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这样啊。”步瑜觉得稍微轻松了点,“煖,那你去天空那儿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用我陪你吗?”。柔意百转,如万千丝缕,纠缠着理不清步瑜的思绪。
“不用了。”步瑜甩了甩头,抛掉脑中的烦躁,抬起头,便看到了满目的温暖蜜意。
“如果不舒服便去医务室看看,别强撑着,知道了吗?”。
“嗯。”步瑜忽然觉得,被一个人这么关心着,真的很好。
刚一打开门,何煖便看到了浅雅笑着的天空。“天空,我来了。”天空极喜静,对哪怕是极细微的声音也是十分的敏感。更别谈,她本就不曾放轻的脚步声与门锁轻转齿轮转动金属摩擦的声响。
两人来到宽敞明暖的画室,天空走向书架取下一幅用精致木框镶好的画,递给何煖。“怎样?”
何煖好笑地看着另一番韵味的“枫华绝代”,同样是满目的红枫,却与“枫华绝代”有着截然不同的情感。不是以悲为基调,不再明明红得妖冶却惨烈地肃杀,而是别样的决然,清雅地淡然。随意的,如同风,漫步秋天。“很不错。不过,你给我看,是何意啊?”何煖轻轻挑眉,淡着神情。
“看到你的作品,便想画了,只是,终究是画不出你的那种感觉。”天空轻笑着摇了摇头,站在阳光下。
“模仿别人终究不是你的个性,而且我们的画风截然不同,怎么可能相像。”何煖走到天空身边,无奈地笑,“而且,你的这幅画,并不比我的差啊。”
天空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如昕怎么样了啊?”
“还不错。前阵子虽然出了些问题,索性还是度过了难关。”何煖顿了顿,继续道,“如昕确实是个商业天才,她对市场走向的把握还真是令我惊艳。”
天空对一贯把自己放低的何煖感到颇为无奈。不过,锋芒毕露到底不是被他们所喜欢的。“你总是这么的谦虚。”
“我说的是事实。”
“只是你把你的功劳都抹去了而已。”天空优雅地笑着,与他调侃的口吻、随意的语调,惊人的和谐。
何煖无奈地看着天空微眯着眼,多年的相知,令得彼此熟知对方的一些小动作。譬如,天空不自觉地微眯眼,表示着他睡眠不足。“你先睡会儿吧。我收拾好了会叫醒你的。”
“好”天空暖暖地点头,走到了阳光下的躺椅边上,躺在其上。
也许是彼此间十分的熟悉了,何煖在的时候,天空浅眠的毛病会稍微好些。也许,是何煖的温暖,令他心安吧。何煖,真的是个很容易将温暖感染其他人的存在。
天空醒来的时候,发现画室的灯已经打开了。天,黑得浓郁,却清爽无杂。天空的身上盖了床毛毯,很轻,却很暖和。这时,何煖轻轻地走进画室。“你醒了啊?”
天空掀开毛毯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怎么不叫醒我?”
“你难得睡得这么沉,便不叫醒你了。”何煖走到天空面前,温婉地笑,“我今天特意烧了你爱吃的,先下去吃一些吧。
“嗯。”
吃完饭,何煖收拾着碗筷。“煖,你明天赶得及吗?”。
何煖抬头轻声道:“没关系的,逃个半天的课也很平常啊。你吃了早饭我再走。”
天空挠挠头,自是知道何煖的意思。他得身体弱,睡眠的时间也是比普通的人长很多,所以一向起得很晚,照着何煖所说的等他吃完了饭再走,上午的课确实是赶不及了。
“你可以早点走的。”
“还是不用了。我帮你去买些新鲜的事物,冰箱都快空了。”
天空与何煖之间,谢谢,真的是一个很多余的词汇。
次日中午,步瑜恍惚地一个人在食堂吃饭。
一个早上了,都没有见到何煖。她难道还在天空那儿吗?
心,酸涩得要命,步瑜无法否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吃醋了,真的吃醋了。心底的,对何煖的重视,对她的喜欢,任步瑜是再如何的自欺欺人,也是再无法掩藏了。
我不是同性恋。煖,我只是喜欢你罢了。
天,又变冷了。
是又要下雪了吗?
云,好厚,好重。我看不见太阳了。
煖,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何煖对人心的把握似乎精确得恐怖。步瑜望着越来越阴沉压抑的天空,何煖便出现了。“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等你啊。”步瑜半开玩笑地道,“我刚想到你,你就出现了。”你是故意的吗?好残忍。“煖,我看不到太阳了,是又要下雪了吗?”。
“可能吧。”何煖拉过步瑜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它,“天又要变冷了,记得多穿一点衣服。”何煖并没有发现,步瑜话语中的异样,那字里行间,别样的情愫。
步瑜没有应声,转而要求道:“煖,如果下雪了。雪后,可否再陪我去一次清水人家?”顿了顿,似乎是觉得不够,步瑜又添上一句,“这次换我请你了,还是蓝山,只有我和你。好吗?”。
何煖笑眯着眼,看不清步瑜眼中的认真。她如是说道:“好”
果真,第二天,天便洋洋洒洒地飘起了晶莹白洁的雪,起初并不大,仿佛上一场雪下过了,就似已经完成了使命,懒懒散散地,只在地面上留下晶莹的水渍。就像在打太极,慢慢的,循序渐进的,不急也不缓。
这一场雪与上次的不同,来得快,去得也快。这雪一直下着,一连几天,不温不火地在下着,时走时停。总是一副将尽不尽的样子。不过,雪终究会停,就像不会永远是晴天。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曾经降临,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痕迹。雪,终于是变大了。
一片片的雪花,开始团聚在一起,如自由落体般,加速下落。终于,连风都有些难以撼动它前赴后继的趋势了。
但那,终究是末路繁华,如那昙花,绚极一时,转瞬便以开败,就如英雄的挽歌,在怎么的壮怀激烈,也唤不回逝去的英魂。
雪,终于停了。
被云的厚实遮盖了的太阳也迫不及待地拨开云雾,普照大地。如那曾落平阳的虎,重登上百兽之王的宝座,便亟不可待地想要抹去被犬欺的历史。
太阳的威势谁也抵挡不住,更何况那卑微得偏居一隅的雪?雪,开始在一片温暖中,申吟着消融。
答应了别人的,何煖从不会忘。
步瑜,便在莫名的期待中,与何煖重返清水人家,继续谱写,上次缺失的乐章。
何煖,终究还是没有喝下那杯蓝山。仿佛只当是个热水袋,何煖一直只是捧着,丝毫没有动嘴品尝的意思。
这场雪,是一月份的最后一场雪了。
也是,这上半年的最后一场雪。无言的,宣告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