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卫洛很早便上了官道,她现在易容术已经学会,这个虚弱的身体也对行路产生了些许习惯,因此她想每天多走一些,尽量早些到达屹城中。
当卫洛走走停停,终于行进了四十里路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而卫洛却处于一大片漫无边际的树林中,抬头看去,官道两侧只剩下了树木的绿色,这绿色无边无际,卫洛怎么眺望都看不到边,少说也有二十来里。
不好!难不成今天晚上又要露宿了?还是露宿在树林中?
卫洛心中一慌,可是她实在太过于疲惫,脚下一点也提不起力道来。连续数日只食少量青豆,不但吃不饱而且没有米谷为养的后果现在出现了,卫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得慌,心月复处少了一股热流,就算是休息过后,整个人也没有了从前那股精力。
卫洛伸手捂着胃,转过身向路旁的一块大石头走去:急是急不来的,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她提走才走了二三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蹄声从身后右侧的岔道处传来。那蹄声乱而多,越来越清楚,转眼功夫便到了卫洛身后。
有大队骑士来了!
卫洛一惊,连忙向路旁走去。当她堪堪来到路旁时,骑士们的身影已经清楚可见。
卫洛回过头去看向这队骑士。
她这一看,不由表情一滞。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队牛骑士!二三十头乌黑强健的水牛上,各端坐着一个身着麻衣,手持长剑的剑客。
这些人离卫洛还有一二百来里,一股属于牛的骚臭味和人身上的汗味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这气息十分难闻,让卫洛不由自主地向身后树林又退去几步。
牛虽然奔跑得不快,不过一二百米的距离还是转眼便至。眼看这伙人就要一冲而过的时候,一个粗哑的中年嗓音传来,“停下!”
“叱——”
众人同时拉绳住步。
卫洛看到他们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停下,心中一紧,脚下又向树林中退去几步。
众人中,那最先开口的长着满脸络腮胡子,左侧眼角有一条长长的,直达嘴角的伤痕的大汉策牛转身,看向卫洛。
看到他盯着卫洛打量,络缌胡子身后的一个脸色发青的青年说道:“大哥,这小子又穷又弱,胯下无骑,身后无侍,惶惶如雨中鸡,你盯着他做甚?”
不止是这个青年,一众大汉都好奇地打量着卫洛,等着络腮胡子的回答。
这些人几乎人人身上带伤,每个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很篷很乱,他们的胡子也没有修理的痕迹,凡是开过口的,卫洛一眼便可以看到那人满嘴的黑黄牙。
这些都是其次,这伙人的身上有血戾之气!他们一定杀过人!而且,从刚才这青年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们像是一伙强盗。
卫洛只打量了两眼,便苍白着脸,畏缩着向身后的树林又走进两步。
络腮胡子朝着卫洛上下打量好一阵后,笑了起来,“诸弟请看,这小儿虽然懦弱似鸡,却眼神明净不似俗物。”顿了顿,他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刚才他初见我们骑牛而行,表情中流露出的不是俗夫的惧怕,而是好笑!可见他平素识惯了骑马而行的贵人。我敢断定,这小儿来历不凡,他身后的包袱中定有珍贵之物。”
原来如此!
在一阵恍然大悟的赞叹声中,卫洛的脸色再次一白,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还不够警惕,还远远不够!
这个时候的卫洛,心中却不再害怕,她白着脸,脚步不再向后退缩,而是抬眼看向众汉子,叉手说道:“这位大哥好眼力!”
她的声音清朗,竟是没有半点颤抖,令得众大汉同时一惊,一个个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赞佩地看着络腮胡子,朗声说道:“正如大哥所说,小弟实是越人,家境尚可。”卫洛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的腔调一定带着某种人人可知的越国口音,因此在这方面不可撒谎。
顿了顿,卫洛继续说道:“小弟自小便羡慕佩剑而行千里的游侠之士,便瞒着家人,跟着一马队离了家国,哎!哪里知道一入楚境便遇上了大盗,财物尽被劫去,众人嫌小弟体弱拖累,便弃小弟于此。哎。”
卫洛重重地叹息一声,在众人的诧异中,无比爽快地解后的包袱双手捧起,恭敬地放在众大汉前方五步处的地面上。放下包袱后,她灵活的解开包袱系口,露出了里面的草鞋,以及百多枚钱币。
众大汉看到包袱中的钱币和她从绣鞋上扳下来的那块玉佩时,同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卫洛从眼角中瞟到了他们的失望和不满,还有那一张张杀气纵横的脸上依然的紧绷,继续低着头,从双手袖袋中各模出了十几个钱币来。模出钱币后,她老实地把这些全部放在敞开的包袱上,然后直起身来,双臂振了振长袖,让众人听见,自己的袖袋中再无钱币响声。
做完这些动作后,卫洛向后退出几步,再次双手一叉,恭敬地说道:“诸位哥哥,这些是小弟弃国离乡后的最后一些财富,在此特奉给各位哥哥。”
她说这话时声音清脆中略哑,表情又实在恭敬,让人大生好感。特别是说到那‘弃国离乡’四个字时,还略有哽咽之音,实是让人听了不得不心生怜悯。
这个时候的卫洛,是存了一丝侥幸的:这些人显然看不上自己这点钱币,也许他们同情心一起,不但放过自己还不要这些钱币了。
络腮胡子盯了一会包袱,又朝着卫洛上下紧盯了几眼,忽然声音一提,喝道:“拿起它,我们走!”
“诺!”
在一个大汉飞身下牛拿起包袱时,那络腮胡子盯了卫洛一眼,说道:“小儿还挺上道的!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今天爷等收了你的钱,放过你的小命。弟兄们,我们走——”
“走!”
牛走风起,灰尘扑面,直到众人都去得远了,卫洛才双脚一软,一坐倒在地。
伸袖拭了拭额头渗出的冷汗,卫洛伸手模向自己绑在双脚上的最后几十个钱币,想道:幸好我考虑得周到。
转眼她又想道:这么些钱币,只能够我吃用个十多天的,现在想做个小生意都没有了本钱,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