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看到那渐渐靠近的一对,心中不知为什么,竟然涌过一丝羡慕,然后,她也不知怎么的,竟是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一对上他斗笠下高耸的鼻梁,卫洛便打了一个寒颤,忖道:我望向他干嘛?卫洛,你不能望向他!
泾陵公子双手抱胸,静静地瞅了一会后,突然转头对卫洛说道:“小儿,此等情景你渴之欲之,今已睹,如何?”
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嘟囔道:“我没有渴之欲之。”
泾陵公子不理她无力地控诉,又问道:“在越地,竟无此习否?小儿何欣然至此?君子何多,小儿可曾中意过?”
卫洛的小心肝猛地一跳。
他在问,越地就没有这个习俗吗?你为什么期待成了这个样子?又问,在越地的这样的节日中,你就没有认识几个男人?
令卫洛紧张的是第一句,而第二句,她却弄不清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卫洛可不敢自以为是,认为人家在意自己,便追问过去的情史呢。
既然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卫洛只是悄悄地抬了抬眼,从眼睫毛中偷偷地观察他的脸色。这一抬眸,便对上他眈眈逼来的目光,卫洛连忙低下头来,细声回道:“幼承母教,识字不倦,藏书不尽,不敢出玩也。”
她没有直接回答。
她这个答案也还合理。毕竟卫洛展现出的学识,对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实在惊人了些。已是堪堪一国士之才。就算她生而聪明,那也要尽心学习才有这个成就啊。
卫洛回答完后,见泾陵公子那深沉的双眸还落在自己脸上,不由又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嘟囔声,回道:“洛离家时,不过十二,如此幼小,不识君子也。”
她刚回答到这里,便看到泾陵公子缓步走开,竟似是听也没有听完她的回话。
当下,卫洛扁了扁嘴,连忙屁颠颠地向他跑去。
泾陵公子是向河边走去。
芳草菲菲,柳枝轻扬,白鹤翩飞。在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河边草丛中,不时钻出几朵小花在摇曳生姿。
泾陵公子缓步走在草地上,卫洛和几个剑客紧紧相随。
这时,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少女们双眼放光地看着信步走来的这队人,见他们人人英挺,露出面孔的卫洛俊美不凡,实是心痒痒也。可是,这些人一看,却又进退有据,那些高大的青年,还人人负剑,仿佛是剑客。这令得她们踌躇不敢近。
不过在这样的节日中,这些原本便大胆奔放的人,并不会踌躇拘束太久。
不一会,一个圆脸长眼的,胸前鼓鼓,特别丰满的少女向他们跑来。
一看到她跑近,泾陵公子便微微侧身,让卫洛当面迎上。
那少女显然也是冲卫洛而来的。她径直跑到卫洛面前,在离她仅有一米处才站定。她有点褐色的长长的凤眼中闪动着喜悦,脆脆地开口问道:“君子佼佼,如月之出,妾心揪揪,如兔之揣。”
这是开场白,表达她对卫洛的好感。
说完这句话,她又向卫洛跑近,卫洛刚还在想要不要退后两步时,她已一手牵向了卫洛的手。
卫洛连忙手一甩,避了开来。
她这一避,这个少女,以及她身后围上的众少女都是一愕。
开口的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她,声音急而快,宛如喜鹊叫唤,“君子可是不悦妾之容色?妾白肤如脂,乳盈如月,倾心者不可数也。君子因何不愿?”
她的声音急促,咄咄而来,连同身后的众人,那紧紧逼来的目光,令得卫洛很有点不自在。
卫洛小脸微郝,眼敛一垂,徐徐回道:“妹非我所好。”
这话一出,那少女很是生气,她狠狠地瞪了卫洛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可是,她刚一冲走,其他的少女们便纷纷围向卫洛。
卫洛吓了一跳,见她们也要围上,连忙右手朝众女身后一指,瞪大眼惊喜地叫道:“啊,伟丈夫也!”
什么,有大美男?
当下众女齐刷刷地一转头。就在这时,卫洛一手抓着泾陵公子的大掌,如一只兔子一样急冲冲地向回跑去。她跑得甚急,抓着泾陵公子的手也用了二分力道,直扯着他跑了几步,才听得身后传来众女的哧笑声,“容不如你也!”
“噫——吁——唏——阿郎怯矣,做兔奔矣——”
最后一句传出,众女同时格格欢笑起来。那清脆动听的欢笑声,顿时吸引了整个河滩的人,众人纷纷向这边走来。
卫洛给她们笑得小脸通红,而这时,她也跑不动了。因为泾陵公子稳稳地站在那里,她扯不动。
卫洛抬起臊红的小脸,有点恼怒地看向不肯跑的泾陵公子。
这一抬眼,一对上他深如子夜,眈眈盯来的双眸,卫洛吓了一激淋——她怎么老是把老虎当成猫了?他可不是前世的学生同伴啊。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与卫洛相缠的五指,不再理会她,径自提步向上游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才悄悄地对自己吐了吐舌头,返身跟上。
卫洛低着头,走了几十步才跟上。她刚跟上,一剑客便从包袱里拿出一顶竹笠给她。
咦,给她也准备了?
卫洛诧异地看向那剑客,笑道:“谢过。”
那剑客生着一张女圭女圭脸,笑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说道:“实公子之意。”
是泾陵公子吩咐的?
卫洛的心又是一跳,她悄悄地睨眼向他看去。
这时的他,正昂头而立,任河风拂起长发,那飘然的衣袂,那冷漠雍容的气度,实如神仙中人。再一次,卫洛又看呆了。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泾陵公子回过头来瞟了她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卫洛便慌忙地低下头去,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一缕红晕如晚霞一样铺染开来,惊鸿一现,便被她深深埋入胸口,不复再见。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修长的手,徐徐托向她的下巴,令羞怯的卫洛再次抬起头来。
他这个动作,很自然,很自然,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索一般。
正当卫洛抬头,垂眸,眼珠子一转准备说话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晋之美,不如我楚地甚矣!公芡,闻晋人之美者,非在晋宫,亦非在女子童男中,当今的晋太子泾陵,实是诸国间数一数二之美丈夫,然否?”
居然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轻薄的语气提到了泾陵公子。
当下,泾陵公子连同他身后的剑客齐刷刷的脸色一沉。
泾陵公子松开扶着卫洛下巴的手,缓缓转头顺声看去。
一个剑客冲到他面前,双手一叉,沉声问道:“公子,此等枉言之人,可斩也!”
他的声音刚落,对面的草地上,已缓步走来二三十个头戴高冠,身穿着画有天上行云和仙宫的楚服的贤士。
时人袍服,多是刻有飞凤鸟兽,只有楚人才会刻意在袍服上动心思,把他们神话中的情景画在其上。
楚之贤士,多浪漫才情,亦言行狂放,世人都知道的。
当下,泾陵公子挥也挥手,淡淡地说道:“天生此貌,不可管尽天下人之言。罢了。”
“诺,”
那剑客应了一声,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