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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林三这子,居然能顺口把这样的话语都挂在嘴边了,当真是与时俱进呐!王子晋心中暗笑,他也懂得这些人的心理,但凡是朝着一个新的阶层进发的人,这穿着打扮和口头语往往是变得最快的。
在许多复杂的目光之中,王子晋昂首走进司马府,头道门和二道门间等候的人少了些,档次看着也较高,不过像他这样穿着儒衫的还是少。
王子晋抬头一看,二道门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等他了,谁?正是老篾片袁国正。
到了这里,是人家的主场,不管王子晋心里对袁国正是什么看法,脸上可不能怠慢了,他赶紧抢上几步,深深一揖到地:“袁老丈,生特来拜会。”拜会谁?这就不好了,反正王子晋眼下还没有直接见到兵部尚书的资格,这不是等着你引荐么?
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王子晋不但礼貌上有,实惠也有,一袋南洋珍珠从袖子里滑过去,上来搀扶他的袁国正手里立时加了一把力气,脸上也开始增加褶子了,那是笑出来的:“哎呀,王相公来得晚了啊,我老儿都听尚书大人问了你几回了,怎么还不到呢?这不,就索性到二道门来迎你了,快快,随我来。”
周围人都是一阵惊叹,这家伙是谁?竟能让袁国正如此另眼相看!别看袁国正在王子晋面前吃瘪,其实他在兵部尚书府中正经是混得很开的,他女儿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这是一,另一方面,石星眼下为了朝鲜和宁夏的事情焦头烂额,正是用人之际。
宁夏还好,原本就在九边之内,当地有足够级别的文武官员,只要方略定下,是剿是抚,照着办去就是;朝鲜可就难了,单单语言就是大问题,难就难在几十年前那一次倭寇之乱,使得中国和日本的正式交往全部断绝了,虽然原本也没多少……如今真的要打起来的话,下个战书都找不到合适的人,石星怎能不着急上火。
因此袁国正就有他的作用了,这人打着兵部尚书府的牌子在京城里打晃,吸引了一大批想要投机战争的人,这些人就好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冲过来,石星稳坐钓鱼台慢慢挑,总能挑到几个满意的吧?眼下手头能拿出来的只有沈惟敬一人,石星老于宦海,识人之能还是有一些的,沈惟敬这人,用是能用,却也没什么大用,关键是他老混混的身份很叫人头痛,这种人有时候是靠不住的,因为一旦出事,他跑得很快,背后没有负担啊!
所以石星刚听袁国正有这么个人,也是沈惟敬面上介绍来的,不过却和娄江王锡爵家有些关系,还很得李如松的青睐,他便觉得很值得一见。王锡爵不用了,别人不知道,他这兵部尚书二品大员还能不知道朝廷的动向么?现在的首辅王家屏已经坐不住了,辞章都上了两回,只等皇帝批复了;而对于继任者,他收到的消息是万历皇帝确实已经派人去征求王锡爵的意见,只要王锡爵点头,这首辅之位板上钉钉就是他的了。
虽王锡爵不当首辅是有前科的,两年前申时行还没下台,正风雨飘摇的时候,王锡爵就先一步跑回了老家:没错,他是在首辅位置还没出缺的时候,就先跑路了。原因很简单,那时因为万历皇帝立储的事,朝廷上下吵成了一锅粥,雒于仁甚至上了著名的酒色财气疏,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申时行的底下就像坐着活火山一样难受,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得意门生,排名一直在王锡爵之上,他撑不住的场面,王锡爵自问也还是撑不住,那么前车之鉴还在,他能趟这浑水么?于是王锡爵就借着老母病重的理由,甩手走人,害得申时行下台之后找不到人接班,王家屏捡了个大便宜,只不顾这便宜也就一年多点,如今又要坐不住了。所以现在朝廷内有很多人就在看,王锡爵到底会不会出山?这一出山,可就是三大难题,宁夏,朝鲜,外加立储这件“国本”大计,三座大山呐,连一座都不肯扛的王阁老,会出来扛这三座么?
石星也觉得不会,可是这当口忽然冒出来一个王锡爵的晚辈,投到自己门下来是有志于在朝鲜为大明出力,这味道就有点不对了,难道这人是王锡爵为了应付朝鲜战事而布下的暗子?要知道这问题多了,解决起来确实是难度倍增,可是换一个角度来,却也增加了回旋的余地,如王锡爵为了立储的问题被群臣斥骂的时候,他大可以使个手段,把矛盾的焦点转移到朝鲜问题上去啊,一来一回,这里面可供王锡爵这样政坛老手施展手腕的空间就太大了,大到甚至可以让他有足够的余地来解决立储的问题:这个问题本来就是要耗着办的!
因此对于今天来访的这位王子晋秀才,石星是抱持着相当重视的态度的。
如今朝廷的招贤令已经下了,兵部尚书府上门庭若市,有资格进门的人着实不少,石星干脆就设了流水席,平时就喝茶喝酒,到了饭点大鱼大肉,反正这人来来去去的,总是要吃喝。于是这就有点孟尝门下三千客的味道了,几十桌流水席排开阵势,石星稳坐在上,一拨一拨的人到他面前发言话,彼此辩难,听起来热闹之极。
王子晋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看得他津津有味,这不跟广交会有点像么?那时候他也是,会场看了货,宾馆谈生意,一座宾馆里全是做生意的,每个房间都是像菜市场一样热闹,人一哄一哄地跑来跑去。真是怀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