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变的很差,或许因为不爱运动,或许是在C大落水后,又或者是听蓝木玖说枫不在了那刻,还是三月二十二淋了一夜冷雨,总之稍微受点凉淋点雨就伤风感冒。
安静地坐在公交车的最角落里,眼睛愣愣地看着窗外,一路发呆。当车子突然刹车,她身子猛地往前倾差点撞在前排座椅上才回过神,再盯睛一看隔着玻璃赫然屹立的就是‘仁和’,慌忙从拥挤的人群挤出。
此次去仁和,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解开心中存留的疑惑。那晚和程明风分别后她迫切地要回Z市,当时已经没有回去的机票便奔向火车站,上天像跟她作对似地,回Z市的火车票也没有了只剩下站票,可就算如此也阻止不了冉冉回去的决心,她就那么站了一夜一天不辞疲劳地赶回去。
当莫伊看到本已该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却深夜出现在家门前时一脸地惊讶,那时的冉冉风尘仆仆脸色苍白一脸的疲惫,唇瓣干涸地都裂开。他心疼地来不及多问,立刻吩咐人为她准备餐点和换洗的衣服。
那一夜冉冉累极了,浑身骨头都散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动都不想动一下,她却没有一点睡意,睁大眼睛盯着吊顶,右手紧紧地抓着左肩,指甲深深嵌入白如玉的肌肤里掐出一排鲜红的血痕。
她想着那道疤痕,想着清秀的眉、带笑的眸、薄凉的唇,想着他笑时眼角弯弯嘴角轻轻勾起就止不住全身发抖,曾经以为那个他已经远去再也回不来,如今又那么突兀地出现,多么害怕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捉弄一场错误。
九月九号一大早她便去找蓝甫靖,F大已经开学,她像之前一样不动声色混在他的课堂里,蓝甫靖注意到她时眼中略有几分诧异,面色依然如常授课,等下了课不等她开口他便说正好他打算去看枫。
一片凄凉萧瑟的墓场,那一株红艳艳枫树格外惹眼,呼啸的风吹得树枝猎猎作响,凛冽的风中蓝甫靖的声音低迷而嘶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说他们一直守到第二天清晨枫旧昏迷不醒,因为自己也轻微的擦伤木皖劝他先回去休息并让蓝木玖照顾他。他说木皖答应一有情况立刻通知他们,谁知晚上再去时硕大的医院木皖不在枫也不知去向。他说他们在短时间里销声匿迹得干干净净。
他说一周之后收到一封没有地址的信,是红色的绝笔信,信上还有眼泪斑驳的痕迹,他说认出是木皖的字迹,信里木皖恨他夺走了她深爱的人,控诉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
所以木皖带着枫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这里的这个坟墓只是个空壳,冉冉盯着无字碑问,“那为什么墓碑上什么也不写?”
她记得那时候蓝甫靖眼底深刻的哀伤,记得他说,“是木玖不想最后连弟弟的名字都要孤孤单单在这荒凉之地经受风吹日晒。说到底无法接受自己如此宠溺的亲弟弟就这样死去”。
冉冉在仁和医院找到子惜先前的主治医生,子惜最后的两个月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很频繁,加之那段时间冉冉时常和夏冷冽他们同时出入,他对冉冉印象比较深刻,对冉冉说想去档案室看子惜身前病例档案并无半点疑心。
排排木架上密密麻麻的堆满棕黄色档案袋,封闭而凝重的空间让人倍感压抑,顺着编号冉冉从零三年五月份开始翻阅到零五年九月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连有关夏冷冽住院的只言片语都没有。
那颗悬着而激动的心被这样的结果逐渐冷却,不死心得重新翻看一次换来的也不过是更沉痛的失落。
难道那道伤疤真的也只是巧合么?冉冉失魂落魄走在医院过道里,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他就是他吧?他应该是他吧?他会是他吗?他不是他么?他,真的不是他么?问着问着,视线就模糊了,问着问着眼角就湿透了。
若不是,为什么她的心会…?
复杂的思绪被手腕上的力道拉回,冉冉转头一看尽是医院做清洁工的老女乃女乃,她连忙撇开脸擦掉泪水,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笑着道,“我这次可没有踢到您的桶”。
不是冉冉记性好而记住这位老人,是因为这般满头花白的年迈老人还在做这种苦力的活实在让人惊异,而她的开场白无非是掩饰自己的难过。
“帮我拖完这层楼,我请你吃大餐”,老人笑眯眯地道,边说着边把手里的拖把塞给冉冉,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冉冉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自顾自的柔起腿来。
冉冉一时之间模不着头脑愣了半响才破涕为笑,被这位老女乃女乃这一搅和刚刚的难受都减去一大半,拿起拖把开始托地。
而老人所谓的大餐便是街边的路摊混沌,兴许是刚刚劳作使得胃口大开,冉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连汤都喝的干净,佳肴她吃过无数却也不及此时这一碗混沌美味。
老人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得冉冉不好意思,羞赧得道,“女乃女乃,谢谢您,味道很好,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老人却摇头,“问题不在吃什么关键是心,再悲伤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点轻狂没有点小忧伤,随着时间越往后你再回过头看时,那些以为过不了的事情早已无关痛痒”。
“您说得都对,那种伤痛有一天会变成无关痛痒,但它此时此刻毕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痛着”,冉冉垂下眼帘低声道,何况有些伤或许一辈子都会隐隐作痛。
老人慈祥的面容沉静如水,“或许只有到了我们这把老骨头才能体会到五味人生,繁华和沧桑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像你这样年纪应该安享晚年,为什么在医院辛苦工作?”,冉冉岔开话题不想在这些空谈的哲理上纠缠。
“我和我老伴所有的回忆都在这里,又怎么舍得离开”,老人眼角皱纹因笑容褶皱到一起。
这下冉冉不服了,“可您刚还说…”。
老人突然叹气目光朝着医院方向看,“大道理之所以称作大道理正是在于常人都无法做到,而能说出‘没什么大不了’那样大气话来的恰恰是经历过异常痛苦的人。只有心死的人才会心如止水”。
冉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面色紧张起来,“您说您一直都在仁和医院?”
老人眼底微模糊,沉吟一下才道,“我老伴生前一直是仁和外科医生,我也是这里的护士,我们因这家医院结缘,恋爱、结婚到有了小孩,那时候我们被认为全医院最幸福的一对。仁和是见证我们幸福的地方,而我也一直见证仁和步步成长、变化”。
冉冉伸手握住她粗糙的手,紧张又急切地问,“那么零五年夏院长的儿子出车祸的事您还有印象吗?”
老人不作考虑地否认,“那是零三年的事,现在的夏院长刚上任不久他就被送进来,后来我被安排打扫他所在的那间特护病房,看到他全身包裹白纱布真是让人心疼的孩子”。
零三年?!冉冉整颗心悬在喉咙,下一秒就要跳出来般,因不确定和害怕又重复问,“您确定没记错,是零三年吗?”
“怎能记错,那年刚好是我老伴离去的第五个年头”,老人肯定地语气不容人质疑,她低头沉思一下又说,“那孩子的姑姑每天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通红,若不是后来说是院长的儿子,看了那场面大概会误以为躺在病床上的是她亲儿子呢”。
冉冉听得眼睛都不转一下,直直地愣在那里,老人见她无半点反应,无奈的说,“不过零五年一次大整合医院的医护人员换的所剩无几,知道这件的人恐怕少之又少,我也没更多的证据来使你相信,劝当我讲故事吧”。
信,她怎么不信,这么的事综合起来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冉冉猛地站起来朝老人深深鞠一躬,无比虔诚地道了声谢飞快转身离去。
还来不及理清脑海千头万绪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冉冉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起电话,夏冷烈在电话那头冷声问她去了哪里难道忘记今天班上有重要聚会了么。
她赶到校门口时夏冷烈就静静地站在银杏树下,一袭的白衣衬托的他更加俊秀儒雅,他的身后是一团团绯红绯红的彩霞,染的半边天似火在蔓延火在燃烧。冉冉的心止不住地狂跳不已,仿佛就是那年白衣少年深处红似烈火的枫海中,红彤彤地映得他一身的娟秀气息,使得她情不自禁地朝他一步步走近。
而他,在等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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