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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凉风吹散了些秦明韬的烦躁,解除了部队的战斗带着赵德几个在城里四处走动。
城里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萧凉景象,地上满是鞑子乱扔的垃圾,破烂,一时也来不及收拾打扫。大道两边时不时看到些被烧焦的宅院残骸。大概是原来的主人试图反抗鞑子的强盗行径,被烧了屋子示众。
百姓们恢复了自由,一些城里人回到了自家宅院。见到那里的一片狼籍,见自家的桌椅门窗都被打得破破烂烂,瓶瓶罐罐没有一个完好的,贵重器物全部没了,一个个都坐在院子门口嚎啕大哭。
一个还算体面的宅子外面,秦明韬看到个略施了脂粉的少妇摊在堂屋的青石地上,嘤嘤呜呜哭个不停。那妇人有几分姿色,一手抱着个盒子,一手死死拽着一个衣衫破旧的男人的裤脚。
“奴家求求你!看在这七年夫妻的恩情上,相公,饶了奴家吧…那鞑子来了我有何办法,我怎么强得过他们…当初我要去大沽避祸,你又不怕。”
那妇人一边低求饶,一边紧张地看着门口,惶恐地看着注视着这边的陌生人。那男人本来有些心软了,但见有屋外有外人看到了这一幕,他脸上神色勃然一变,决绝地将一条白绫扔在了那妇人身边怪声喝道,
“夫妻恩情?你!呵!呵!我不会你,但我林家几代书香,这家声岂能被你一朝毁了,是休妻还是上吊,你自己选一条吧。”
那妇人闻言遭雷劈,一双会勾人的眼睛再没有了神采,软绵绵地一摊便晕了过去。那男人愣了愣些心疼地用脚尖动了动妇人的胳臂,见没了动静,进退不得地僵着那里。
秦明韬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死,默然不语地往前面骑去,渐渐便到了城西。今天上午,改水营的辅兵们在县衙里找到了粮仓,里面的存粮怕还够城里百姓吃上大半个月。秦明韬便让辅兵组织起一些百姓,生火烧水烧饭吃。
此时城西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到处飘着诱人的饭香。
麦子毁了食财物全被抢了。乡下地家园算是被毁了。六、七万无家可归地乡下佃户挤在城西一个角落里。排起了几百条长长地领饭队伍。一脸茫然地等待着分饭填肚子。
鞑子被南海人打掉了。然从死亡地恐惧中月兑离出来。这些佃户们不喜却悲始为日后地生计揪心起来。去年地存粮被抢了。今年地麦子被毁了。这一两年地日子却怎么过?香喷喷地米饭没能让一双双绝望地眼睛恢复神采时不时有隐隐地哭声从领饭地队伍里传出来。
分饭地改水营辅兵们都是些朴实地南海国汉子。见这边百姓地凄凉景象。心里也是一阵可怜。一个辅兵队长每在那些破旧地木碗或者木片上舀一勺米饭。就要念一句“菩萨保佑”眼前地灾民们祈求能熬过这两个年头。
这年头还能指望什么?只能指望菩萨了。一句话把那些双眼无神地人得心里一热。个个都是满脸泪花地点头称谢。
一个光着身子女娃睁着大大地眼睛从秦明韬身边跑了过去。嘴巴里鼓鼓地。手上抓着个米饭团。
但她妈妈很快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将女孩地头发抓住手就在女孩身上重重打了下去。
“我打死你个嘴馋的!我让你嘴馋!还不知道明个有没有吃呢。吃吃吃,吃死你!吃一半下的用衣服包着存着。”那挨打的女孩被打了却也哭,任手上的饭团被母亲抢走只低着头忍着痛,飞快地把嘴里的米饭吞了下去。
那妇人絮絮叨叨地又了几句什么宝贝般地把饭团藏进了一个包里。那包里还有前几天的一些稀糠,黏糊糊的发黑了,让人看了就想吐。
秦明韬有些看不下去了,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低着头四下寻找起来。在一个坍塌的屋子下面找了块碎木片。愣在那里想了想,秦明韬到水井边把木片洗干净,从大饭桶里勺了一大把饭,将饭盛到了队伍前列一个少年的饭里。
那被盛了饭的少年诧异地看着秦明韬,转头又看了看前面分饭地改水营辅兵,终于明白过来,鸡啄米般地点头打起揖来,
“谢将爷,多谢将爷!多谢将爷!”
听到少年的道谢,正转身的秦明韬愣了愣。但他没有答这句话,又去桶里挖了一勺子饭,要盛给另一个在前排排队的中年。那中年见秦明韬一身鲜亮铠甲,也是低头谢个不停,
“多谢将爷,多谢将爷!”
将爷这称呼,在明末一般是对普通兵卒的尊称,这些百姓没什么眼色,把秦明韬当大兵了。盛饭盛到第三个人,秦明韬身后的一个亲兵忍不住道,“什么将爷!这是从鞑子手里救了大伙的大南海国东王!叫殿下!”
秦明韬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在把饭盛进那妇女的木碗里。但那妇女听了亲兵的话,手上却吓得猛地一抖。连饭带碗掉到了地上,雪白的米饭在脏糊糊的地面上泼了一地,让秦明韬不禁愣了愣。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明韬,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胆,殿下御赐…”
秦明韬皱眉转过了身子,狠狠地瞪了那个多嘴的亲兵一言,制止了他喋喋不休的废话。但他再转过身子来时候,却看到那个妇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头死死埋在地上,大气不敢吭一声。旁边几个等饭的中年人愣愣看着这一幕,又见秦明韬目光转了过来,吓得也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那几个男人倒有些见识,跪下时候口里大喊一声,“草民叩见东王!谢殿下救命之恩!”
这一喊一跪不得了,顿时把这一片排队的人都吓得一愣。就跟被传染似的,抓着空碗的百姓不敢再往前领饭,只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了过去。一条大街上只看见跪下去地后脑勺压压一片,闷声把头埋在地上不敢话。
秦明韬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拿着木板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无奈地扬了扬眉头。
但在那黑压压的后脑勺里,却有一个穿着破旧绸缎衣服的书生直愣愣站在那里,没有跪下去。秦明韬好地看了看这个书生,上下不住打量着。那书生见秦明韬目光看过来,似乎有
秦明韬终究问这人为何与人不同,便问道“你看上去家境富裕,怎么不去外地避兵灾。”
那书生看了看四周跪下去的乡亲们,挪了挪脚步抱拳答道,“祖宗基业在此,岂能只身逃亡,当于乡亲们同进退。”
这话一出周围的佃户纷纷透过来信赖崇拜的目光。秦明韬在心里掂了掂这句话,有些不相信。又听见那书生抱拳问道,
“敢问将军鞑子入关所依仗的火炮,是不是南海国卖给他们的。”
这轻轻一句话,仿佛是刀剑一样让这边的改水营诸将士脸色一变。仿佛被别人骂了娘一样,秦明韬的亲兵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他们认为这是对东王的污蔑,刹那间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但这话秦明韬有些答不来,一时实在不知道该什么。
不是秦明韬~信自己所作所为,只是他没法面对这些被鞑子劫掠的百姓。
按秦明韬的性格,这残酷末世,谁保不住自己能救下这天下所有明人。这些明人在忠君愚民教育下生活了几百年秦明韬打明朝朝廷救他们,他们会被朝廷驱策着来打自己。秦明韬不救他们们又会在连年的天灾和兵祸里被推向深渊。
秦明韬只有借鞑子的力来破坏这个腐朽而庞大的集团。要救汉人的气运,要救这个民族秦明韬相信必须牺牲一些人。如果不能迅速让改水营强大,等后金和明朝任何一个缓过气来水营就要完蛋。
二愣班和书呆子董学普的商业国家,在秦明韬看来太软弱了,他不相信这些同伴能够改变这个时代。改水营完了秦明韬就完了,只剩下原先历史上那些力量。
那些力量,历史曾经证过他们的失败。原先的历史上,明朝朝廷使尽力气力量去扼杀任何独立性的汉人组织,打流贼。
汉人任何有组织性的团体,无论是先进的还是反动的,都会在明朝那最后十年被凶狠地打压。除了依附于朝廷的势力,除了朝廷无法剿灭的外贼,没有其他的团体能够生存。等这个朝廷彻底坍塌,汉人的元气也将被这个大明朝廷消磨殆尽。
一个戚继光,就可以打掉十个皇太极。但是明末的天,却绝不会再给戚继光任何生存空间。
秦明韬这些年看下来,发现这世道下,有威望的文人,都是只知道个人利益名声的党人。有兵力的武将,都是些吃空饷喝兵血的流氓。明朝在时,这些人威风八面。明朝一旦倒了,没有傻子会再为了这些人渣驱策。
届时,天下将没有一个汉人能够组织起一支足以抵抗外敌的部队。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被明朝围剿了十几年,虽然耗尽了明朝的气血,却也被明朝打得遍体鳞伤,最后根本挡不住鞑子的兵锋。
秦明韬觉得,不是陈圆圆改变了历史,只是李自成没法组织起这个庞大的民族。怎么组织呢?虽然一六四四年崇祯死了,但那些德高望重的文人,那些手握重兵的总兵大员们却没死,他们依旧很有力量。这些人才是明朝朝廷的真正主人,这些人是崇祯的主子,这些人是天下的主人。
这些人依旧渴望建立一个最腐朽的政权,维护自己人吃人的利益。他们继续搞出一个南明,甚至想出联合满清包围李自成的主意。他们在最后的时候继续绞杀这个民族的气运,最后成批地带着自己的部队和财富投入满清的怀抱。
这些人把持的明朝朝廷不害怕外敌,外贼势力是那么,总需要汉人来帮他们治天下,鞑子入关了随时可以投靠。这些人更害怕家贼,汉人一旦出了新皇帝,就要把自己的利益全部夺走。
明朝垮掉,并不是因为李自成的农民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这些人,这些人组成的大明朝腐到了骨子里了,因为这个政权实在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灭亡明朝的是他自己,而被这些吸血虫把持的明朝却不愿意灭亡。
他们投降,他们剃了发做了清官,他们为了自己的花花世界把汉人气运使劲往下拉,拉进了深渊。于是有不堪一击的一片石,于是有一溃千里的江北四镇。
在秦明韬看来,一个人数过亿的民族,畏惧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东北边民,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一个民族,把落后挨打的责任推卸给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少数民族,更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在秦明韬眼里,可恨的并不是为了生存发展而不停战斗的鞑子。秦明韬恨的,秦明韬觉得造成近代中国几百年屈辱的,是这个把汉人元气灭得干干净净的明末。是大明帝国最后几十年培养出来的无数蛀虫,这些虫子拼命抽吸汉族的血肉精气,然后拱手将汉人的大好江山送给了异族。
强大自己过程中的牺牲,秦明韬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不破不立,凤凰涅盘也需要九死一生,没有牺牲怎么有重生。既然他秦明韬来了这个时代,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让错误的历史再错一次。
秦明韬从来不谎,“明则服众,韬可谋国”,期待甚高的秦家族人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秦明韬从不曾背叛自己的名字,他没有用谎言欺骗过任何人。
但这不是法制昌明的后世,这不是百姓当家作主的新中国,这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崇祯五年。
为了翻转这个末世的汉人气运,秦明韬必须撒谎。
前面跪着一街的卑微明人,跪着这个时代最可怜的百姓。他们宁愿饿成这样也不愿剃头为奴,他们虽然贫穷无知,虽然弱愚昧,却是最倔强的,最血性的汉人。他们是这个民族的火种,为了他们,秦明韬必须撒谎。
秦明韬只有用谎言,才能聚起扭转乾坤的力量。
秦明韬眼睛里突然闪过一股让人畏惧的锐气,他朝赵德点了点头。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义子立即明白过来,他跨上一步,最大音量朝百姓们宣告道,
“笑话,自大凌河至此,我南海国南征北战,哪次不是和鞑子死战?”
“鞑子的火炮!绝不是我南海国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