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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痕界闻言登时目光一凝,却并没有答话。
贵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令他动容了:「李来,卡洛维两人,今天早上被发现时,都已死亡。」
楚痕界一愣,失声道:「怎会如此?是谁杀了他们?」
他的想法中,天医教是个名门正派,可不是七杀组那样的亡命组织,犯了这样的错,自有一些具有警戒效果但还算人道的处罚方式既然他们不用死,那肯定是被杀的。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遭到莫名的注目……这个案子因为染上了血腥,相关的人物想必已经是被高度关注。
「怎么不会如此?」贵渐的唇角流『露』出淡淡的讽意:「只要是『奸』细,那就随时可以自尽而死。」
楚痕界登时一震,明白了贵渐的意思这两人不是『自杀』,而是「被,自,杀」!
他登时眉头紧皱,感到一种并不激烈却沉厚的愤怒,下意识地问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贵渐却是淡淡道:「既然是『自杀』,楚哥儿你会是谁干的?」
楚痕界懂他的意思『自杀』的意思,当然就是兄手做得够干净,那么就算知道谁干的,也没有意义了。
他不禁默然。
贵渐持续盯着他:「两个可能可以悔改的孩子因你而死了,该负责的人却没有负到应负的责任……如果你让事情继续下去,或许这就不会发生;所以,我无法感谢你。」只见他顿了顿,又道:「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没有让我天医教爆发这件足以轰动修玄界的丑闻……保住了天医教的脸面,身为教主,我理应有所回报……」
此时,他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戏谑:「人总是很矛盾,不是么?」
虽是戏谑,楚痕界却看得分明,这不是一种嘲弄,而是一种……真的觉得有趣的眼神?
他有些难以理解,这位教主死了两个弟子,属下酝酿出一场风暴,他彷佛了若指掌,又彷佛什么都管不了,如今,却又以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对整件事感到有趣……?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贵渐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油然道:「你且想想,假如你所知道的这件事没有被你揭发,而是暂且被压下,那么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
楚痕界神『色』凝重,缓缓道:「兄手会继续逍遥法外,而生死堂的七濑玲子将被当成盗『药』的疑犯……」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场景会有什么好处。
贵渐继续道:「嗯,你且莫要从底层想起来,换个角度,从上层想下来呢?」
楚痕界突然想到贵渐方才所的那些话「两个可能可以悔改的孩子因你而死了,该负责的人却没有负到应负的责任……如果你让事情继续下去,或许这就不会发生」灵光顿时一闪,组织了一下想法,随即惊声道:「我懂了!只要让整个案件爆发完毕,等这群底层的人在案件中的位置固定之后,就可以将七濑玲子先放心地软禁起来,因为她是被栽赃者,不会畏罪『自杀』,更不会被,自,杀!至于李来与卡洛维,就可以在过一段时间之后,私下各个击破他们的心防,从他们口中探问出真正幕后的主使者!」
楚痕界顿时一通百通:「其实他们多少也知道自己存在有被灭口的可能,只是在案发初期他们的上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必然是安全的;但是相对而言,这段时间他们也是煎熬的!若是教主表示早知道一切来龙去脉,只要他们坦白就可以赦免他们,反之则将以严惩,软硬手段兼施之下,就很有可能让他们转为污点证人,把他们上头指使者的棋『逼』到死处!」
他着自己终是全然明白了:「以教主的角度而言,只要教主愿意付出名声受损的代价,就可以把真正的大祸根彻底揪出,绳之以法!」顿了顿,不禁苦涩笑道:「是啊,是我破坏了这样的可能,让找到真兄线索提早断绝,我害了天医教一把也不为过……而教主此番却又要以天医教的名义感谢我,确实……矛盾。」
贵渐盯着眼前这个思绪灵活的青年,湛然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赞赏的光芒,缓缓点头道:「虽然你所用的手段还较粗糙,但虽不中亦不远矣。你害了天医教,那倒是没这般严重,毕竟,你也是被那些孩子们给拾掇出来的一着棋……论起来,还是我天医教还有负你之处;而且,其实幕后是谁『操』作,我本也了若指掌,只是寻一个机会让他难再翻身罢了,你顶多算是个……贻误军机,嘿。」
随即,他又轻叹道:「缃翎、富都是有心人哪,你勿要怪他们。富给你的东西就不需了,缃翎给你的『羽精灵泉』亦是神物,那本是她的师父传给她留着关键时候救命用的,如今却给了你。」
楚痕界没有什么,只是默然连连点头。
这一席话,他听得除了加深对赵缃翎与海富的感谢与敬重之外,更多的,却是心头凛然,明白自己经过贵渐的这一番提点,再次更加深入的理解了更高层次的思维模式。
这次的事件看似是自己陷入了一场局中局自己的进入是个局,窃案本身是一局,而窃案背后另是一局,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在最高层次的人物眼中,彻头彻尾便是一目了然的一案件,在看似放任的过程中,事实上早已胸有定计地把关键的舞台备妥,好整以暇地在等待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切,自然已远远超越能力或者智力上的差异范畴,而进入了一种关于眼界的层次。
眼界这种东西,不清,道不明,某些人往往看似理所当然的就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只要没有在那样的一个高度或位置,往往就很难看得清那处所能够看到的世界。
它简直可以是世上最好学,却也最难学的东西。
当然,楚痕界为了自己再次的成长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些压力……
为什么,贵渐这样传的传,人物中的人物会找上自己,上这些话?
为什么他没有丢给自己一点儿宝品,勉慰几句最后祝自己一路顺风?
最令他惊异不已的是,贵渐竟然就在他的面前臧否起赵、海两位未来天医教可以预见的栋梁人物……
这,会是我这样一个修玄虾米应该知道的么?……
不是!
那,究竟眼前这位大神又想对自己做些什么?要求些什么?期待些什么?
贵渐没,他也没问……或许贵渐认为不用,他却是连问都不想问。
此刻他只感到一阵些微的无力。
他甚至很想仰天长啸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里边有点优秀的人!活得好好的,吃得好好的,睡得好好的!
其它的鸟事,爱管老子就管,不爽管的通通别来跟我烦!
但当然只是想想。
现在的他,只觉自己每天好似一个『乳』牛的『乳』,房,不断被整个环境和周遭的人物一点一滴地『揉』捏着、挤压着,务要掏出他的最后一滴一点儿『女乃』,水……长啸?有没有用不知道,他连在哪里长啸不会被人知道,都不知道。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
非常不喜欢。
然而,他又能如何呢?
论实力,他没有;论势力,他没有;论背景,他还是没有。
连最肤浅的长相,那卫无缺就稳胜自己一筹,更不用奥琴琼那个层次的美男子了。
他有潜力?也就那一般般。
他是变数?纯粹是鬼扯蛋。
唉唉,怎么办?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论贵渐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会改变任何作法的。
「或许,唯有凌驾一切,才能超然!」朦胧中,他竟陡然起了一丝这样的想法……不过却是一闪而逝:「唉~耐耐的我真的想太多,我现在可是想要不被一切凌驾,就常常要乖乖照办……」
楚痕界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该些什么,然而看着贵渐似乎还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样子,只得没话找话,问起一个他有些疑『惑』的问题:「不知教主对于贵教的教义与实践之间,有什么看法?」
这话问得很技巧,其实意思就是:「你们天医教不但标榜『医德』,还一直训练,怎么还是会搞出窃案夺权这种飞机?」
而所谓的「技巧」就在于,这样的问法,贵渐可以答表面的意思,也可以楚痕界想问的意思。
当然,他选择问这样的一个问题,还有另外一层隐约的含意……
果然,贵渐一下子便听了出来,闻言微微笑道:「你无须问这样的问题试探我能讲予你知晓的程度,你只需记得,该的我会,不该的你就绝对听不到。」
听他这么,楚痕界只能微微苦笑。
贵渐顿了顿,又道:「关于你的问题,我这样吧,人,有自己的信仰当是好的,但如果信仰成了宗教……就必须要保有足够理智才行。因为,这世上的人们最缺的一种东西,就是『满足』。人不满足,这是天『性』,因为这种天『性』,所以人会有所求,有所进步,但,也因此而有所贪婪。当一个人心中贪婪当道,宗教便也成了一种工具。当宗教被贪婪的人利用了、统治了,教义,不过是一种随时可以一自己的利益而扭曲的文句而已。这里边,唯有理智可以稍微对抗之,当然,不可否认,历史上看来,理智很少能在第一时间胜出的。」
贵渐完这里,轻叹一口气,又再深深地望着楚痕界道:「总之,你只需知晓一个道理,终究,人信仰的根源不是在于宗教,而是……人自己的本心!唯有人的本心能够与教义合而为一,才会产生真正的入信、得道;反之,宗教两字涵盖的意义,不过是综合的心理与哲学游戏而已……而且,是一种世上力量最为庞大的游戏。」
「你永远无法分辨,哪些人会沉『迷』于这场游戏,哪些人会从中得道解月兑……」贵渐继续缓缓地道:「这是它的神力,也是它的魔力。能不能走出,端看人的慧根体悟。」
贵渐得很多,但不难懂,楚痕界就立刻抓到重点问道:「教主,如果追根究底还是要靠慧根、靠体悟,那么,又何必需要有宗教的存在?」
在一教之主面前这话,略略有些无礼,然而楚痕界却觉得自己彷佛知道贵渐并不会在意一般,径自问出。
果然贵渐只是笑笑,顿了会儿,缓缓地道:「如果没有宗教的存在,你……又如何得知自己有否这份慧根?」
楚痕界闻言登时一震,却并没有话,只是凝神思索贵渐话中的含意……
良久。
楚痕界终是长长吐了口气,带点儿苦涩地微笑着道:「原来,这人世间,本就是最大的一个宗教啊……后天的宗教,只是根据各自体悟加以分门别类罢了!」他转向贵渐,正面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宗教者,一念可生,一念可灭。无念亦生,有念……未必不灭!关键,存乎一心。」
贵渐双眸中神芒再现,缓缓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言语,只是转身慢步走向书桌。
楚痕界心中通晓,贵渐表面上是回答自己,实际上却是引导自己去思考一些更加深一层次的问题,这已经不是语言技巧的范畴,而是思想境界的领域了。
或许,贵渐自始至终并没有预设要给自己什么样的礼物,而是打算采取这样的方式试探自己,再决定最后的赠礼吧。
只见贵渐从书桌中拿出了一颗图晶,交到他手中,轻拍了他两下手掌。
贵渐的手掌,很宽厚,很温暖……拍的节奏,令他感到很安心……拍的位置,隐隐传出一道暖流,手臂传至胸膛,最后归于丹田,便没有再动。
而后,贵渐仍没有话
他竟是自顾自地躺在了他众多床样家具的其中一样!
几秒后,鼾声响起。
楚痕界明白他的意思,也自行悄然地走出,轻轻关上了门,捎上等在门外的咕叽,沉稳却轻快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长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