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臣虽然被收押在刑部,但是毕竟是皇子,所以只是关起来,并没有受到特别的对待。就算是受到赵舒的审问,他也是一笑之间,慢慢的回答,纵使身陷囹圄,也还保持着一份淡然。所以,赵舒都叹服于六皇子凌羽臣的处事方式,让他那颗冷漠的心,受到了些许触动。
或许,但凭知觉,赵舒是不会相信那个人会杀死自己的哥哥。
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皇宫里面的事情,除非有绝对的证据,否则,一切判断都是枉然,因为他是在是见多了那种为了一个皇位就亲人刀剑相向的场景。
“大人……”一个下属慢慢的走过来,打断了赵舒的沉思,他恭敬的立在他书案的三丈之外,等待着赵舒的说话。
“什么事?”
“六皇子他……”那个下属来刑部没有几天,看到了刑部里面犯人被屈打成招,三天两头死人的状况,他竟然对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赵舒,有些惧怕,战战兢兢的继续说,“六皇子他,吐血了。”
“吐血?”赵舒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着那个下属。
“是的,大人。狱卒已经去叫太医来看了,我来通知您。”
赵舒听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木呢?”
“苏木大人……还是那样。”
“他和昨天交待的都是一样的?”赵舒微微皱眉。
“是的,大人。”
赵舒起身,他看着外面在突突跳动的火焰,他叹气:
“苏木,你这是在逼我吗?”
下属听着赵舒不对劲的口气,他微微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这个空当,赵舒已经一拂衣袖,从门口走了出去――直奔苏木的囚室而去。
苏木被铁链锁住了双手,两手被吊在了岩壁之上,他一身青衣,微闭着眼睛,低垂着头,在赵舒踏入囚室的一瞬间,苏木慢慢的抬头,睁开了眼睛:
“赵大人。”
“苏大人。”
赵舒走进来,他身后是几个狱卒,他们的有些惧怕的看着赵舒,赵舒却是气定神闲的站在牢中,在刑部,他就是主宰。他那一身墨绿色的官服,好像是刑部大牢里面的黑暗,无法让人看清。仕途一路,多么艰辛,其人自知。
“您的验尸术,下官想来敬佩,只是,您也不想下一次躺在验尸台上的人,是您自己吧?”赵舒慢慢的开口,虽然脸上带着浅浅的柔和的光,但是眼神却寒冷深邃。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信不信,由您。”
“苏木,刑部大牢你也了解,少有人能活着出去。”
苏木还是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赵舒叹气,他并非无法相信苏木所说的话,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挥了挥手:
“用鞭刑。”
狱卒便拿着鞭子上来了,然后一鞭子过去,苏木的衣衫就被打破,脸上也出现了一道伤口,有血溢了出来。苏木苍白着一张脸,还是微微在笑着,一边笑着,一边慢慢的说道:
“凡夫多吃假,美衣饰其体。徒务他人戏,美食日复日。人人皆如此,碌碌天地间。不暇计生死,总被名利牵。”
赵舒听了,也不知道苏木在念什么,他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喝着一杯茶:
“苏木,你有功夫念诗,不如多说点什么,免受皮肉之苦。”
隔着苏木的牢房,没有几间的位置,就是关押羽臣的地方,虽然是个牢房,但是毕竟帮助羽臣打理过,还算干净,除了有些湿冷以外,都还算不错的条件,羽臣毕竟是六皇子,就算是犯了错误,也是皇族成员。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太医正在给他诊脉。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让人看了一眼心动。
床下的干草,有些淡淡的香气,虽然是垫了很厚的垫子,可是还是很咯人。
“王爷,您中毒不浅呐……”太医看着羽臣,然后老大夫叹气,“本来是兄弟,你们何苦相争?”
羽臣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这毒,是在膻中穴以下、气海穴以上浮动么。”
“王爷也懂医理?”
“呵呵……”羽臣听见大夫确认,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不过,他还是笑了起来,“若是有朝一日,蔓延到天池、天溪两处穴位,就是大限之时吧。”
太医听了,看着羽臣那副表情,他叹气:
“王爷放心,我等拼了性命,也会保下王爷性命,只是,王爷从此处出去的同时,能否为天下人想想,终结了这无聊的争斗?”
羽臣看着太医,太医正取出了一套银针在火下认真的炙烤着。
羽臣笑了:
“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气。幻出诸形相,辅助生成意。有人须有物,用作衣与食,药饵及器皿,缺一即不可。飞潜与动植,万类为人使。造化恩何洪,妄杀成暴戾。蜉蝣与蚊蝇,朝生而暮死。龟鹤糜与鹿,食少而服气,乃得享长年。人而不如物,只贪衣与食,忘却生与死。苟能却嗜欲,物我而一致。”
太医听了,只是叹气:
“王爷还是不要再继续练这《洗髓经》了,伤人伤身。”
“羽臣自小修炼,如今,已经没有痛感了。”
“也是,能将物我一致篇记的那么纯熟,也是少见。但,王爷您也要少用这放血的疗法,您身体虚弱,切不可强力。”
“有劳。”羽臣只是笑着将自己的衣袖拉了下来,挡住了那个被划出了好多条口子的手腕,然后目送太医院的这个大夫出去了。
远处的牢房里面,传来的,还是不断的鞭子的声响,羽臣眼中闪过一缕忧伤的颜色,然后他淡淡叹了一口气,然后披上了外衫,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木,你不要这么固执。”
赵舒在苏木“哇”的吐出了一口血以后,他挥手,示意那个已经气喘吁吁的狱卒停下了鞭打,苏木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整个人也变成一个血人。
“赵大人……您也、算是、咳咳……”苏木浑身火烧一般在疼痛着,可是他还是微微翘起了嘴角,“您也算是,出身名门,什么原因,让您愿意沦陷如此?”
赵舒听了,暗暗一惊,听苏木的口气,似乎是知道赵舒的过去,难道六扇门已经对刑部了如指掌到了这样的地步么。
“赵大人,想来,龙家也是……一代名门,您这是何苦,?这浑水……”苏木说完,他就慢慢的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可是,他的这一句话,却在赵舒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龙家……
中原龙家,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提起的一个名字,那场大火以后,就都被焚烧殆尽了,剩下的,就是龙家少主和绝恋城主的爱情,就是关于莲殇的故事。
明明是整个江湖,逼死了莲殇,可是,偏偏最后要当时称霸中原的龙家,以一家之力,来和那个近乎疯狂,可是却武功独步天下的女人――步卿辰同归于尽。
多么可悲。
赵舒自然是知道绝恋城主步卿辰的故事的,而且了解的很清楚,甚至刻骨铭心。
步卿辰的眉眼很细,却极凛冽。能卜卦每个人未来的神算子先生曾经说过,眉眼极冷,预命薄。她知道,她自小是个命薄的人。四岁死了父亲,九岁死了母亲,一个人在江湖上飘零。然后十九岁,建立了绝恋城,成为每个人口中盛传的绝恋城主。若不是她绝世的武功,她一介孤女,是断不会获得这样的尊重,自从十九岁她连连胜过少林、武当、峨嵋、五华山、毒王谷、雪原馆、翼月神教、中原镖局、有见客栈、雪山派、四川唐门的所有掌门之后,她被尊称为了这个武林的盟主,武功天下第一。
她的眉眼太冷,就像是从黑夜里面突然拔剑出鞘的绝世名剑,瞬间夺命。
在莲殇死后,她无时无刻都准备出鞘,将整个江湖颠倒。江湖中人的武功不及她,可是他们拥有丰富的阅历,他们要用中原崛起的龙家,来平息那个女人的愤怒和怨恨。
虽然步卿辰带来的危机,最后终结在了她下嫁给龙家少主的那一天,然而,龙家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被整个武林给抛弃,利用过后,落井下石,最后终结于一场火灾。
龙家的后人散落在江湖上,隐姓埋名,再无兴日。
赵舒冷笑,原来,要毁灭一个家族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江湖和朝廷,哪里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就算是龙家人又能怎么样,过去是无法抹去的,仇恨也不能一笔勾销。
带给他新生的人,他就要去偿还这份恩情。
赵舒站起来,看着那两个狱卒,他难得的微微一笑:
“今日也晚了,来,我请你们喝酒。”
两个狱卒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然后他们搓了搓手,赔笑着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大人,还是我们请您吧。”
赵舒脸上露出了一抹令人捉模不透的笑意,然后他摆了摆手:
“今天也是辛苦你们了,一起来吧,我那里还有些好酒,一起喝一杯,不去计较那些官阶、等级了。”说罢,赵舒就先走了。
两个狱卒跟着过去,他们早就听说了赵舒的魔鬼,可是没有想到,赵大人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然而,他们如何知道,在赵舒执掌刑部这么十年以来,每一次,和他一起喝酒的狱卒――都没有一个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