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原看着抑制不住自己感情的流云,想了想以后,才走过去,拉住了流云在整理床铺的手,然后坐在了床上说:
“流云,你很想念银月纪梦?”
流云早就听自己的师傅——圣教的水护法讲过了晖原的特别能力,或者说,晖原本身在所有圣教的人眼里,就根本是一个传奇、一个救星。只有晖原的到来,才能拯救圣教那么多年的死气沉沉。所以,对于晖原的读心术,流云没有感觉奇怪,也知道瞒不了晖原任何的东西,她点头对着晖原说:
“是的,二十多年前,我也是服侍圣女的人。圣教近三十年来的三位圣女都是我服侍过来的。”
“那你一定也是很有故事的人咯。”晖原笑着说,然后她直接倒在了床上,对着有些惊讶的流云说:
“不过,我很困了,今天我要先睡觉,等明天醒过来。我很想要听到你的故事。”
晖原也着实是很劳累,连续两天都没有睡觉的经历,她大概在这么十九年来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一旦沾了枕头也就睡着了,所以,就算是聪明过人的她,也没有看见流云眼中的泪光和她的惊讶。
毕竟,时间隔了那么二十一年,流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女子。那个穿着白色长裙,头发一直长到脚踝的女子。记忆里面,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在她的眉心有一枚小小的月亮标记。她手中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她很漂亮,不是中原女子那样的漂亮,是一种灵异的、带着一点点邪气和调皮的美丽。那个叫做银月纪梦的女子,一个精彩的女子,像是流星,灿烂的划过了圣教的天空,然后殒命。
看着晖原睡着,同时白泽也在一边咕噜的叫了几声,仿佛是在保护着晖原,流云记得,二十一年前的银月纪梦,她也是很喜欢猫咪一类的小动物的。不过,那个时候,银月纪梦也没有能够找到白泽。
这个时候,月已西落、红日正在升起,但是由于圣教圣殿的帘幕重重正在下垂,所以也就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没有任何人打扰和静谧的情况下,晖原能够睡到自然醒。纵使,此刻那个能够在晖原睡成没日没夜的样子的时候叫醒她的人,此刻正坐在马车上,在缓缓来到西域圣教的路上,而在这个时候,那个用一盘羊脂膏或者糖葫芦叫醒晖原的藤一,此刻和已经陷入了昏迷的凌子墨在一起,被圣教的三个弟子带着向圣教走来。
跋涉了千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将要在一个地方汇聚,而那个地方,就是西域的圣教。那个在天上之上,有着雪花簌簌下落的地方。
等到晖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的是,流云静静的站在她的房子里面,低眉垂首,一动不动,甚至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晖原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训练,能够将人都培养成了这种模样,像是天山上的积雪,千百年来都是那个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姑娘,你醒了。”
“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流云看了看旁边的沙漏,然后还是那样子的回答:
“人定时分。”
“啊——”晖原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她慢慢的爬了起来,“原来我又睡掉了一天呢。”
“姑娘所喜欢吃的东西,这里都有准备,我服侍姑娘起来洗漱吧。”流云继续说着,但是还是未动一步。
晖原无奈的点头。
但是,当晖原看见自己要穿的衣服的时候,她自己反而有些不想要起床了。因为——
首先的一件乃是浅绿色的袍子,可是袍子的流苏都是用洛阳最好的丝绢制成的,外衫是蓝色的锦衣,边都嵌了银丝。有一个上面镶嵌了皇宫里面都难得一见的东海蛟人泪的银质额环,还有一件是云南最珍贵的孔雀毛织成的披风。
那种华贵的装饰和衣衫,在整个圣教里面,晖原也就只见过祁音殁在穿着,他们给她准备了这么华贵的衣衫,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们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是要她晖原来做这个圣教的女主了。
“姑娘?”流云看着晖原对着那些衣衫发呆,她不由得出声,“这个是圣教教主夫人的衣衫,你不喜欢?”
“不是……”
“那么还是请姑娘穿上吧,今天教主说过要带姑娘在圣教里面走走。”流云还是那么低眉垂首的说着。
晖原只好穿着,然后仔细想到了流云的话:
“你说祁音殁要带我去走走?他都在等我?”
流云点头,然后将帘子掀开,晖原顺着她的动作看到了桌上的菜肴——
一盘烤狼肉、一盘桂花糕,一壶葡萄酒,加上一些其他中原家常的小菜。
晖原终于彻底信服,在西域圣教里面,一切事情,只要教主的一声令下,就是可以成功出线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教主的意思。晖原明白了教主对于这个地方的意义,只好是一个人默默的吃完了饭菜之后,跟着流云走了出去。此刻的西域,已经又一次落日,晖原看着落日的晚霞飞上了天山的山脉,而祁音殁是坐在圣殿的椅子上,安静的在翻看一卷古卷。
“你来了。”
“神祗显灵,教主福与天齐。”流云跪拜了下去。
祁音殁只是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流云就很识趣的退了下去。留下了晖原和祁音殁静静的在圣殿安静的环境里面。祁音殁这个时候才缓慢的抬头,看着晖原:
“你曾经说过我有很多故事,我倒想要听听,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故事?”
晖原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那张脸是晖原见过所有容貌之中最为美丽、英俊的面庞,甚至可以超过历代以美丽容貌著称的锦朝凌姓皇族,可是,他那张脸没有让晖原觉得很有亲切感。而是一种让人觉得很陌生的脸。
“比如,银月纪梦。”晖原淡淡的说。
祁音殁沉默,很久以后,他才笑了笑说:
“二十一年了,这个人,在圣教里面,几乎已经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来了。”
“所以,你更加需要一个人来听着你讲述你们的故事。”
“为什么坚持?”祁音殁不解的看着晖原,“了解我,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
晖原却是往前了一步,这个时候音祢从晖原休息的房间里面跑了出来,来到了晖原的脚边,蹭了蹭晖原的裤腿,然后趴在了晖原的脚边。晖原看了音祢之后说:
“你若是不想要说,我自然也不勉强你。随便。”
祁音殁听了晖原的话,他笑了:
“其实,你真的很像纪梦,而不是你的母亲。若是纪梦还活着,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祁音殁放下手中的卷轴,来到了晖原的身边:
“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晖原蹲子来,抱起音祢,跟着祁音殁慢慢的走了出去。
圣教外面还在下着薄薄的小雪,祁音殁带着晖原慢慢的向外面走着,一路上遇到所有的圣教弟子,都是对着祁音殁行跪拜礼,祁音殁都是不对他们做出任何的回应,在他完全消失在他们眼中的时候,他们也要很久以后才敢慢慢爬起来。祁音殁带着晖原一直一直走,都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而且越走越快。最后,祁音殁干脆回身,拉起了晖原的手,他足尖一点,就整个人飞了起来,拉着晖原两个人飞了起来。
“你竟然会飞……”晖原看着离开自己脚下的土地,很久以后,她几乎就要觉得祁音殁是神仙了。
“不过是圣教的一种术法。我能看出来,你对弟子的行礼,很是反感。”
晖原忘记了,祁音殁也是懂得读心术的人,她看着祁音殁最后笑了:
“你一定是一个寂寞的人。”
“寂寞的人,往往强大,没有羁绊,才能无往不利。”祁音殁带着晖原来到了一处高台,那里,曾经是西域圣教历代祭祀居住地方,可是,现在已经被大学覆盖和掩埋成为了一处高高的雪峰。
“强大之后就是寂寞,你能够长久的承受这种寂寞?难道强大就是你人生唯一的追求吗?爱呢,亲情呢?”
“爱太沉重。”祁音殁只是淡淡的说。
“但是你也曾经爱过。”
祁音殁听着晖原的话,然后他沉默了良久以后说:
“没有人相信我曾经爱过谁,自然,也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们眼中,我是近乎神的存在,而神,是没有感情的。或者,是博爱世人的。”
“所以你寂寞,你需要叙述。”
迎着天山上的雪,祁音殁的长发这个时候随着披风在空中飞扬起来,他看着远方已经在下落的夕阳,看着整片在他统治下已经二十多年的土地,看着圣教的一片雪白和圣殿的莲花形状,忽然他笑了,对着那些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事务,放声大笑。
晖原看着他笑出声来,在一边抱着音祢,没有跟着他笑,只是忽然觉得,世界是另外一种模样。
而晖原,并不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在同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女子,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看着同一个男子,看着他的笑容,可是那个女子,也是被他逼死的。
那个女子,叫做银月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