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木樨之毒,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凌羽臣的命。苏木毕竟是神水宫主的儿子,用毒的本领很高,给凌羽臣留下的那些方子很是受用,加上凌羽臣自己也会放血疗毒,木樨之毒虽存,但是不会那么快毒发,要了他的命。
凌羽臣之所以抱病在家,自然是他那胡人夫人,在出身唐门、性格畸形、连真名都不知道叫什么的莲香的帮助下,被软禁在了西跨院的一件密室。
——其实,那也不是密室,因为不在地下,也不是很隐蔽,甚至有了窗户,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西跨院里面,慢慢的黛兰花、胡姬花,迎着寒风,在开放得异常艳丽。说是密室,乃是因为,那间屋子没有门,窗户也是用金刚支撑,外人难得从外面攻击进入,要想要入得了这间屋子,还得找到密道,密道通过来,才是密室。
凌羽臣就那么靠在软榻上,他被这么软禁着,他似乎也不是很生气,也不着急,下雪的时候看看雪,天晴的时候喝茶、读书,练练字、作画,对着莲香的冷嘲热讽也是微笑而过。黛兰给他吃什么他也毫不犹豫就吃了下去。有的时候,他脸上甚至带着笑容。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自从凌羽臣被软禁在这里,以后,他不再开口说话,无论莲香怎么激他,黛兰怎么求他,他都不说一句话。
一味顺从的六皇子凌羽臣,总觉得,他缺少了什么,缺少了,灵魂。就像是一个干净、安静的女圭女圭,一个只知道顺从的女圭女圭。
“王爷,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哥哥——五皇子,立下了战功!”莲香带着三分阴狠七分冷讽对着那个正在窗前练字的凌羽臣。
听了这话,凌羽臣停了笔,沉默了很久,回头给了那个冷漠的莲香一个笑容,然后坐回到榻上,合眼,竟然要睡过去。
“哼!王爷当真是好兴致啊!这才睡醒的,又要睡了,为什么不干脆睡死过去?!”莲香继续恶言相向。
凌羽臣只是闭目,什么都不说。
莲香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已经迅速出手,扣上了凌羽臣的咽喉,她狠狠的掐着凌羽臣怒道:
“你什么都不说就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我告诉你,你若是再不说话,我就毒哑了你!让你做一辈子的哑巴!”
凌羽臣睁开眼睛,呼吸有些困难,他看着莲香,脸上没有惧色,只是微笑,还是一言不发。莲香看着他那种眼神,竟然一瞬间颓然,她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撞上了桌子,桌上的墨都被她撞得泼出来几滴。
凌羽臣只是凝眸看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安心养神。
这个时候黛兰推门进来了,她看见莲香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放下了饭菜和药水,这才走过来看了看羽臣,看见了他脖子上五个红红的指痕,又看到了莲香那个样子,一时间急了:
“莲香!”
那种口气,生怕莲香做出了什么让凌羽臣死过去的事情,这个小女孩凶狠而且残忍、狠毒,她不仅狠毒,而且还毫不掩饰自己的狠毒,这份决绝,自然是没有几个江湖人能够做出来的。
莲香看见黛兰惊讶的样子,她半天没有说话,后来狠狠的丢下了一句:
“你要喜欢这个哑巴就喜欢吧,他就是不开口说话。我迟早应该把他毒哑!”
黛兰怔怔的看着莲香走出去,她这才回到了凌羽臣的身边,看着那个冰雪一般的人,良久,黛兰温柔的开口:
“王爷,该用早饭了。”
凌羽臣睁开眼睛,看了黛兰一眼,带着他一向习惯的微笑,接过了黛兰递过来的碗,那是一碗冰糖银耳的粥,凌羽臣似乎根本不担心那里面有没有剧毒,他自己一个人喝得很慢。黛兰在一边看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够吃饭都吃得那么斯文那么好看,简直让人觉得无法抵抗的美丽,这种美丽不同寻常,因为安静,因为干净。
“王爷,吃点饼子吧。”黛兰递过来一只烧饼,乃是胡人常用的食物,平日里,她不敢要求王府用胡人的菜色,虽然管家和凌羽臣都是照顾她,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给凌羽臣吃这个,是因为莲香说,为什么一定要顺着这个男人,难道她身为公主都不能决定自己要吃什么了么。所以黛兰斗胆换了几个菜色,凌羽臣倒是不挑,她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顺从的让黛兰都不是怎么习惯。
“王爷,你……”黛兰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门口的莲香又回来了。
莲香看着凌羽臣和黛兰,她冷笑一声:
“王爷你倒是会折磨人,这么不说话,还真是个妙招!”
“莲香,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毒哑他,就算不能毒哑他,我也要给他下点猛药,我恨看见他那副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表情!”
“莲香!你住手,我不准你伤害他!”黛兰挡在凌羽臣的前面,她带着哭腔,“你已经给他服了化功散,你还要怎么样,你把他都毁成这个样子了,你看他除了笑就没有其他表情,你给他的伤害还不够吗?他和你无冤无仇,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
“我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我只会对人家狠。公主你就不应该救下我,让我去了妓院,然后阉了每一个来的嫖客!然后点了那万花楼,让那些肮脏的东西和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给我陪葬!”莲香眼中数道阴狠的光芒闪过。
黛兰看着那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子,莲香可以,她是言出必行的人,就算自己做不到,也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她的对手拼个你死我活。黛兰现在都不明白,她救下了莲香,到底是对是错。
这个时候,凌羽臣却自己起身,不管黛兰和莲香如何冲突,他坐在了琴台——黛兰给他搬下来的——前面,手指拂过了琴弦,然后就是一曲清殇,琴声不是肃杀、也不哀婉,竟然是叮咚流水一般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黛兰和莲香都愣着看着凌羽臣,忽然,莲香明白了什么,一把过去,狠狠的扣住了琴弦,止住了琴声:
“你的内力根本就没有被化去!你还可以借着琴音传出讯号,你要等什么人来救你?!”
凌羽臣抬眼看了看莲香,然后他笑了,笑毕,兀自起身,回到了桌前,继续练字,仿佛他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除了笑容,他甚至没有第二种表情。
“莲香,你闹够了!”黛兰崩溃的坐在了地上,冲着莲香伸出了手,“把化功散的解药给我!”
莲香一愣,然后她“哈哈哈哈”的大笑,笑的猖狂:
“公主,你还真是关心则乱,他不说话就是为了激你我主动放了他,你以为六皇子是什么人,能够自己请命去边关,能够独身一人就在京城获得那么多的支持?他七窍玲珑心,你斗不过他。我却是不怕他!公主,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解药。你看你们现在不是很好么?他顺着你,虽然不说话,但是你们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也是很好,大不了,到时候我配的了‘龟息’这种毒药,让你们双双假死,到时候去寻一个世外桃源,你们就这么活下去,也算是人人羡慕的眷侣了。我现在若是给了你解药,他会怎样你比我清楚,所以,我不会给你解药。偏偏,我的化功散,也就没有解药!”
黛兰一惊,她几乎是冲过去,给了莲香一个耳光:
“你这个疯子!”
莲香没有想到想来孱弱的黛兰公主会给她一个耳光,她冷笑着拂过了自己唇边的血丝:
“很好,公主,你当日能够在他胸口刺上一刀。今日,能给我莲香一个耳光。看来,你有进步。很好,很好!”
她们争吵之间,凌羽臣已经练完了一贴字,他起身,将那一贴飘逸的字,放在一边,然后回身,重新揽袖,磨墨、再写一张。凌羽臣的字飘逸带着清俊,字如其人,黛兰看过他写的几贴字,现在这一贴,更加的清俊月兑俗。
“哼,王爷这个字,若是那到街上卖,也能卖个好价钱,看来你们以后若是流落了江湖,也不会被饿死。”莲香这么说,说的冷然,但是还是有些赞赏。
“莲香,你不要再对他下毒了,好么?”黛兰拉住了莲香苍白的手,那手也是苍白得很,用毒和用暗器的人,对自己的手很是暗中,黛兰自然不知道那么许多,她只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不再那么阴狠,而是有些善良。
看着黛兰黑黑的眼眸,莲香本来想要嘲讽黛兰公主的善良,不过,想了想,终于是没有说出口,但是也没有说出答应的话来。
凌羽臣依旧旁若无人的写字,或者,就是这份淡然,才使得他能够立身天下、并了庙堂和江湖,都是怡然。至于战场,至于外界,他似乎不是很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