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苦心孤诣布局

作者 : 埃熵

龚逸忠连忙招呼下人们看茶,自己也有些手忙脚乱,他虽然子女成群,但是想来关系都淡漠得很,没有这么来过,不过,龚逸忠的妻妾也是甚多,能够像是藤一的母亲辛娘那般,让他心动的人,却也只有辛娘。

“藤一,你……”龚逸忠讪讪的开口,今夜他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今夜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藤一也是浑身不自在,他看了看周围的仆婢,浑身有些不自在。

龚逸忠也知道藤一的意思,使了个眼色,就让那些人都散去了,龚逸忠这会儿已经明白了,藤一应该不是想要和自己和好,大抵是要查案,所以才来的,于是他恢复了几分镇定:

“不知大人要查什么?”

“我只是想要问……”藤一眼中透出了痛苦的神色,“你当年,杀、杀、杀我母亲的时候,可曾……有什么苦衷?”

听着藤一说的结巴,龚逸忠本来端着一碗茶,现在,却是闻声色变,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洒了他一身,龚逸忠站起来,颤抖着说:

“你、你、你说什么?!”

“我母亲,是不是属于西域的一个组织,然后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才来中原的……”藤一问得有些迷惘,也有些怔忡。

“你……”龚逸忠看着藤一那般迷茫,他也是自己心中一痛,本来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件事情的,就让他一个人去承受这种痛苦,现在又何苦再提。

“醉乡楼,是不是就是一个秘密的组织?”藤一还在继续问,轻声的问,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他要证明什么,只是他也无奈得很,不知道要怎么办,毕竟两个人,死去的,是自己的母亲,或者的,杀死母亲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他如何能够理解和明白。

“你是天下第一捕快,自然能够查到……”龚逸忠有些颓然的坐回了椅子里面去,“醉乡楼,本来也就是蝶姬一手操纵起来的,连五皇子都不得不杀,我,不过是一个爵爷,如何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你说什么?!”藤一惊讶的站起来,难道,那个星官所说的,竟然是真的?!

龚逸忠没有理会藤一的惊讶,他只当藤一是知道了事情真相来找自己质问的,所以也干脆就放手,把一切都说了,还痛快些:

“你母亲辛娘,确实是西域圣教派来中原的人。”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藤一的脑中炸开了,他怔怔的看着龚逸忠。

龚逸忠已经自己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他顾忌不过来藤一在想什么,他只是自己就那么坐在那里,慢慢的开始叙述自己过往和藤一的母亲的故事。

他遇到辛娘的时候,本是二十余年前的事情了。那时,龚爵爷在松江醉乡楼,结识了一个在醉乡楼跳舞的舞姬,名为“辛娘”。

辛娘乃是醉乡楼出了名的舞姬,她在西域长大,舞蹈风格自成一派,是被师傅带到中原来,而后被醉乡楼的老鸨相中,成为了醉乡楼的红牌。

那个时候,醉乡楼还没有被蝶姬接管,宜兰和蝶姬都才到达醉乡楼不久,还没有成为头牌和出名的乐姬,松江地区的贸易尚不发达,海盗也不猖獗,龚爵爷也是去处理在松江的一单家族的生意,无奈之中,被生意上的好友盛情相邀,来了这醉乡楼,看了辛娘所跳的一曲胡旋舞,那是来自大自然的取材,整个动作十分流畅,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恰好,当时给龚爵爷陪酒的人,正是蝶姬,而给辛娘伴唱的人,也就是宜兰。

宜兰那时唱的乃是一曲《浪淘沙慢》,也是辛娘的舞姿却是出众,月兑俗而典雅,虽然身陷于色相红尘和灯红酒绿之中,却丝毫没有被这种外界环境影响。

龚爵爷当时就看呆了,没想到在小小的松江城,竟然隐藏着这样美丽的女子,奈何,未得早来松江,一时相见恨晚。好情好景,就是宜兰选的曲子悲凉了些,却不影响龚逸忠和辛娘发生一段美丽的恋情。在舞会之后,龚爵爷给朋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朋友知道以后自然倾力相帮,老鸨知道了龚爵爷的来历和来意之后,自然是堆着笑的想要招待下来这个大财神爷。辛娘也是懂事,颇有清丽和自持之力,虽然对年少时的龚爵爷也是动心,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是微笑还礼,接受了龚爵爷的邀请,两个人同游江南,龚爵爷也延长了那次松江的行期。

辛娘知道——她和他那个素昧谋面的妻子,是无法共处的,他妻子的强势,她的无依无靠,去了,就是死,不如留在松江,给自己一条路,也放手,让爱能永久。

熟料,这样的举动,却是让龚爵爷更加感动于这个女子,于是他托付了朋友,花下重金,给辛娘赎了身,住在松江的一处住宅之中,以后有生意常常往来的时候,也来看看辛娘。交代好事情之后,龚爵爷只能匆匆忙忙的上京去了。

那朋友也道义,没有将钱财私吞,私底下对辛娘也很是照顾,偶尔上京,也会给辛娘带来一些东西,替他们送送信,互相之间报个平安。

如此往来一年,也未被那尹氏所察觉,龚爵爷时刻惦记着辛娘,奈何,此后一别,就是一年。一年后龚爵爷皇命在身,来到松江,此时的醉乡楼已经由蝶姬在幕后一手操控,而辛娘也因为是蝶姬的昔日旧友,而受到了特别的关注。

此时辛娘已经怀有身孕,龚爵爷更是借着皇务之便,干脆就在松江置给辛娘的房子里面住了下来,等待辛娘把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藤一。

那个时候,藤一受到了龚爵爷的宠爱,这种宠爱超过了嫡出的每一个孩子,甚至和八公主定下了姻亲。殊不知,这样子的日子,没有过多久,辛娘却总是想着要辞别,或则,神情开始异于从前。

龚逸忠,也就是那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妻子,竟然也是一个饱含秘密的人。他见过她能够让荒草平白无故的生长茂盛,也见过她能够操纵自然之物。十三年前,那个夜晚,也就是后来藤一看到了他杀了辛娘的那个夜晚,其实,也就是辛娘对着他摊牌的夜晚。

辛娘告诉他,她来自西域圣教,是圣教培养起来送到中原做任务的卒子,她们的使命就是让达官显贵和权臣被西域圣教的人掌握,然后将来给圣教的人驱遣。

龚逸忠记得自己的吃惊和愤怒,可是,辛娘却是依旧安静的说下去,她说她本来是要暗着计划行事,却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会事情败露,被教中的人发现了去。为了不让他们教中的人伤了龚逸忠和她的孩子,她请求一死。

她说她深爱,然而,身份和命运同她开了玩笑,而且这个玩笑开的很大,让她不忍心,也很痛苦,她若是自了,教中的人一定知道她是叛教的逆子,定会被那些人来灭了这个龚家。辛娘知道龚逸忠不会放弃了自己的一身前途陪着她一生逃亡,就算愿意也会终身痛苦,她能够知道,自己曾经有人爱过,就已经是很幸福很幸福了。

然后,龚逸忠自己也不想要回忆那个情景,辛娘哭着乞求,自己不断的内心挣扎,希望可以找到第三条路,然而,身侧的辛娘足够的聪明,已经每一步都想得很是清楚和明白,让人不知所措,只能一步一步,走进去,自缚然后终身痛苦。

辛娘是聪明的,情愿身死,同时没有叛教,也没有背叛自己的妇道。龚逸忠杀了辛娘,保住了自己全家的性命、自己的前途,却失去了此生挚爱。

甚至,挚爱留给他的,唯一的孩子。

坐拥山河,却负了她。

龚逸忠讲完,泪水已经不自觉的流满了脸庞,他也不去拭,只是顾着自己说完,然后回头看着藤一,无奈之中:

“我实在自私,没办法为了你母亲,就不要了我的家庭和事业,却也不忍心看她受到刑部和那西域圣教两方面的制约,只好动手亲自了结……”

藤一听着,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自处,看着那个男人,他做的,的确是符合他性格的事情,也同时符合人之常情,天下能有几人会用自己的前途和整个家族的命,去换一份情。杀,是为了成大义和情愿,却让藤一无所适从。

情何以堪?!

“你、你、你为什么不解释?!”藤一浑身颤抖的站起来,他看着龚逸忠,“你,你就一个人要担负那么多东西,你值得吗?”

龚逸忠也是叹气:

“我欠你母亲的。”

藤一却是一句也都不能再听下去,他慌乱的站起来,略带着一些疯狂的冲了出去,脸上,当真有了泪水,滴落在了他那个十三年都没有再回去过的家中。他自己,龚逸忠,辛娘,都是无奈得很,全部人,都被密不透风的网给包裹了起来,很快,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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