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隔壁滩,大漠孤烟,落日黄昏,在官道的尽头,有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有的已经只是尸块散落在地,给本来就已经荒凉的大沙漠添加了几抹不祥的色彩。落日之后天气的气温下降很快,寒夜即将来临。
此时的沙漠上,竟然有一个白衣女子搀扶着一个白衣男子,在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沙漠之上。落日时候的沙子,还有一些余留的热度,走在上面暖暖的。可是,在沙子上,还是溅落的鲜血点点。
“你还好吗?”银月纪梦小声的问,她扶着池乔木,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触到这个大漠的孤胆剑客。他在她的生命里面,一直都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现在,竟然可以这样近的靠近他。银月纪梦有一时的紧张。
池乔木点头,可是他惨白的脸色怎么也不像是很好的样子。他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沙漠之上都是鲜血在流淌。
“可是你……”银月纪梦身边没有任何疗伤的灵药,她知道圣教很少有人有医术的本领,圣教的人信奉的多数是杀戮。
“多谢姑娘相救。”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吗?”
“多谢银月姑娘。”
“我叫纪梦。”银月纪梦有些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对着池乔木说,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杂色,是一种纯粹的颜色,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会想起才出生婴儿的眼神。
池乔木牢牢的看了银月纪梦几眼,然后他低头,轻轻的咳嗽,然后他说:
“在天黑之前,我们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否则,天黑以后我们会被冻死在沙漠上。”
“呵呵,我知道一个地方。”
池乔木看着银月纪梦,银月纪梦只是微笑,然后一把拉起受伤的池乔木,她念动了咒语,脚下的黄沙突然开始颤动,突然的一个刹那间,地面开了一道口子。池乔木虽然是老江湖,此刻看见这般场景竟然也有惊讶。身边的这个女子,竟然懂得那么多的术法。
在一阵巨大的黑暗袭击过来之前,池乔木觉得腰间有暖流流过,接着后背的伤口不再那么痛了。他想要回头,可是被一只温暖的手阻止了他,那只手的感觉很不一样,温暖但是不像江南女子温婉,有一种大漠和西域特有的风情。
银月纪梦在给池乔木疗伤,她虽然不懂得疗伤的艺术,可是中原武功内力疗伤的方法她很小的时候在圣教的古籍里面看到过。
“姑……纪梦姑娘,你还是、还是快些住手罢。”池乔木虽然感觉自己很舒服了,可是他知道自己的伤治好很耗费内力,如果内力耗尽是会虚月兑而死的。
“你担心我啊?”银月纪梦微笑,在黑暗之中,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周围很温暖。
池乔木沉默,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任何人,他关心的事情,只有手中的剑,用手中的剑杀掉他认为该杀的人,大奸大恶之人、贪赃枉法之徒、武林败类以及任何他觉得于他眼里不容的人,因为正直,不染一丝人间烟尘,所以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直接排斥他的存在。他一直也是抛弃着这样的两种生活方式,他是大漠的传说,是很多年轻侠士心中永远的神话。除了在江南的她,她能懂他,可是她眼中热切的希望他给不了也给不起,他知道侠士在江湖上永远是没有家的,有了家,就会有了羁绊,有了羁绊就会牵制手中的剑,剑一旦不快,剑客也就丧失了所有的生命。关心这样的感情是很危险,所以池乔木沉默。
看见池乔木没有回答她,银月纪梦自己在黑暗中微笑:
“好啦,我练你们的内功是觉得好玩,就算内力都给了你,我还有术法的能力支撑的,不用担心我。你的伤很重,偏偏我不能召唤圣兽带你去疗伤,恩,当然这个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啊,或许是我的问题,总之我们先在这里等到明天早晨,怎么样?”
“咳咳,”池乔木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才说,“好。”
银月纪梦偷偷的掩口轻笑,这个男人果然还是有很别扭的一面。她在觉得他的伤基本稳定的时候收回了自己的手,做到了地面上,这个空间是她建立起来的,在黄沙的掩埋之下,既有温度又不会吸入沙子,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你为什么要再戈壁滩上一个人这样生活呢?你没有亲人吗?”似乎是因为沉默了太久,银月纪梦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池乔木闻言也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见他又一次沉默,银月纪梦干笑一声,知道自己问到了对方心里最不想要告诉别人的故事,她开口说:
“好啦,你不想说就算……”
“我的父亲在遇到我母亲之前,是在朝廷里面当信使,”池乔木突然开口打断了银月纪梦的话,他自顾自开始说起来,“他是在又一次到玉门关给玉门的将领送信的时候,遇到了我母亲。母亲是不是中原人,她的家乡在漠北的高原之上,她能起能射,带领自己部落的人建立自己的家园。那个时候锦朝战乱不断,很多时间里面,玉门关都有战事。父亲见到母亲以后,就想要母亲跟着自己回到中原来,可是母亲无法放弃自己的族人。父亲和母亲每年都会在玉门相约见面,后来因为战争的缘故,父亲不能出关,母亲也到不了玉门关来。父亲会在城关上远望,母亲会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升起烟火,或者射出羽箭。后来父亲终于下定决心要来到关外和我们母子在一起,可是中间的战乱很多,出了很多事情,当父亲终于来到了玉门关外时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怎么会?”
“母亲是在点燃烟火的时候,被锦朝的官兵误认作是敌人的信号,在乱箭之下被射死。父亲来到的时候,母亲的遗骸已经被战马踏到了不知名的地方,生离死别,参商永隔。所以,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几面,他就因为过度悲痛而离开了。他的骸骨,就葬在玉门关外,和母亲一起,埋葬在他们相约的地方。”
“……”银月纪梦一时沉默,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父母此生的愿望就是能永远看着隔壁滩,而母亲的族人已经离开了,我留了下来,守着他们。所以,我没有什么亲人。”
池乔木说完,他心中波澜起伏,这些往事,他很少回忆,他怎么会忘记母亲被乱箭射死乱蹄踩死的惨状,母亲不会武功,在等待父亲的过称之中早就重病缠身,可是母亲是那么善良和相信着自己的丈夫会来到这里,然而她没有等到,只能带着遗憾埋在了这个他们初遇的地方。而父亲何尝不是可悲,他那个时候还小,可是却对一夜白头有了深刻的印象,父亲的头发全白,然后大把大把的月兑落,他没有用悲伤而且空洞的眼神看着母亲埋骨的地方。他们都在等待,然而,永远等不到的东西。
是因为战乱,是因为不太平。所以,明明是那么简单平淡的爱情和幸福,都是那么不可企及。随着年龄的增长,池乔木一直想要解决这样的不太平的天下,然而,一己之力怎么可以改变一个世界。所以选择了孤独,选择一个人在戈壁滩上,守着父母的遗憾,慰藉终身。
“对不起。”
“没事。”
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和沉默,只是,银月纪梦不知道,池乔木的往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她银月纪梦,是第一个知道的。
银月纪梦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和自己的父母,父亲是家族的族长,母亲是他最宠爱的女人,父亲有很多女人,和中原人不一样。家里的女人不分妻妾,生下的孩子之中如果术法高超的就会受到男人的宠爱,如果术法很差的,女人和孩子就会赶出家门。女人会在那个时候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然后重新和另外的男人生子。
家族这样的习俗是自从家族存在就存在的,百年前圣教内部的一场战,让祈音家族受到重创,为了维持血脉,银月家族就承担了这个任务。
由于银月纪梦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银翼之瞳,所以母亲受到了父亲至高无上的宠爱,自己也成为了家族里面所有人关心的对象。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只是从小就在学习很多枯燥无味的术法,她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监禁,充满了被人窥视的危险,每个人都过分的关爱她,而那种关爱,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体内的血液,说不定可以和祈音家的人生出近乎于神的孩子。
她从小就排斥那样的眼神,所以她从小就喜欢逃跑,离开大人和长老的视线,自己一个人到很多地方,然后又被很多人浩浩荡荡的迎接回去。
她的生活幸福或者不幸福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有一个人很希望像她这样生活,那个人是另外一个家族的小姑娘,从小就喜欢术法喜欢跟着她,喜欢和教主哥哥讲话,喜欢叫她“姐姐”,喜欢种花。虽然西域种不了任何的花。如果生命可以交换,命运可以改变,她想,一定会和那个小姑娘交换的吧。
她需要的仅仅是一般的关心和自由,就是这样而已的生活。即使是流浪和奔波,也不会在乎。因为银月纪梦知道自己的骨子里面,喜欢的是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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