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其实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奉化十八年的正月,锦朝的皇帝立了皇七子为皇太子,然而,皇七子搬入东宫不久以后,祭天圣坛起火,整个星宫被烧毁,多年以前预言皇帝改元“奉化”的星官,在大火中丧命。静婉皇后不明原因的,在祭天圣坛起火的那晚,去祭天,竟然被烧死在了祭坛上。
皇帝从此一病不起,恐怕不时就将改元,而在关键的时候,朝廷中的的各派势力互相倾轧,龚家和外戚相互斗争,内患不断的同时。北方胡人由于自己的兵马长期不归,打着接回自己的将军的旗号,挥军南下,锦朝已经失掉了大片北方的领土。
经过了三百年,再逢乱世。
一个月,其实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比如上官末尘,比如睿王,比如云小浅的双腿。
轻尘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是,都不能使云小浅再次站起来。因为,已经拖延了太久的时间,云小浅腰间的伤已经好了,可是,她根本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的存在。
云小浅笑着对轻尘说,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残废的这个事实,她让轻尘没事也去学学木匠活,可以将来给她制造一个很好木质轮椅。
然而,云小浅自从那次对轻尘玩笑以后,她再也没有那样玩笑的口吻对轻尘说过什么句子。她现在常常会躺在床上微笑,或者抱着一本医术静静的看一天。轻尘煮来的药她也会乖乖的一口喝光,而不再抱怨轻尘煮药的难喝。而且,最让轻尘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当他滔滔不绝的对云小浅说不能喝酒、不能吃香辣、不能熬夜、不能赌博等等禁令的时候,云小浅竟然没有争辩,听完以后微笑着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喝了一个星期的稀饭云小浅似乎还很乐在其中,没有任何的犹豫。
虽然云小浅的身体慢慢在调理中好了起来,可是,轻尘总觉得师傅病得更加严重了。
“师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轻尘端着药进来,他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云小浅,云小浅抱着一本琴谱在看得兴致盎然。
“嗯,你问啊。”云小浅连头都没抬起来。
“师傅,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些东西的?”轻尘带着一副吃到蟑螂的表情,从云小浅旁边的桌子上,提溜起来一本《妆奁》。
“随便看看呗。”云小浅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她随手把书一甩,轻尘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云小浅的床上已经有了很多本莫名其貌的书,那些云小浅从前都嗤之以鼻的东西,比如什么《女则》、《孝经》、《大律》。
轻尘还是一副吃到蟑螂的诡异表情,他就快要尖叫出来,最后,轻尘慢慢的合上了自己的嘴。面无表情的说:
“师傅,你和北宫公子都一样的奇怪,你们真是像极了。一样不说话,一样在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络月说,北宫公子现在除了笑和点头已经没有其他表情了,你也是,除了‘噢’和‘嗯’没有其他话对我说吗?师傅我记得你以前话很多啊。”
云小浅没有表情,随后合上了书:
“轻尘,你再啰嗦我立刻把你毒哑。”
轻尘一惊,全身都僵硬的站在那里,他回头看着云小浅,这个时候,他才在云小浅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可怕的表情,那种绝对是云小浅的表情。
“师傅?”轻尘弱弱的问了一句。
云小浅没有理轻尘,她躺下去,蒙头就睡。轻尘不明白,云小浅现在的性格越来越奇怪了,就好像络月说的,北宫逆的性格也是越来越奇怪了。
于此同时,“奇怪”的北宫逆坐在北宫府的会客厅里面,他在等一个人。络月一直候在一边,她早就对北宫逆不满了,她的少爷,以前还会凶她,可是,现在无论是她随手摔东西,还是开口骂他,他都是微微一笑,什么话都不说。
络月觉得,北宫逆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一个月以来,就在江南一脉的所有势力都以为北宫府要一蹶不振的时候,北宫逆突然像是有什么神力帮助一样,先是派乾天平定了神水宫的反叛,接着唐门门主向北宫逆臣服、答应在北宫逆有生之年唐门的势力会完全为北宫府所用。然后,南宫家剩余的人马突然转投奔了北宫逆。而一直在东北蛰伏、这些年突然兴起的翼月神教、前不久还和北宫家闹的不可开交的翼月神教,她们的教主竟然把象征着教主位置的一枚月色扳指传给了北宫逆,翼月神教的势力已经为北宫逆所用。
江南的大小门派,见风使舵,纷纷向北宫逆投诚,一直盘踞在巫山一带的君家此刻也不得不臣服于北宫府之下,加上北宫府的帝富,北宫逆俨然已经是一方的霸主。
坤地那边也传来捷报,他平定了东南沿海的一些不臣服北宫府统治的大小门派,而兑沼泽和她的人马的出现,使得北宫府的消息来源更加广泛。
锦朝此刻的政权已经大半移交给了七皇子,可惜,七皇子并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依靠几位辅臣才能走到今天,不过是个傀儡,几位辅臣都极力要拉拢北宫府,所以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送了很多大礼给北宫逆。
今天,太子的一位老师,就要来拜会北宫逆。他们心中在打着什么算盘,北宫逆无比的清楚,北宫家的实力太强,恐怕这个天下任何一方势力想要崛起,都不得不看看北宫家的眼色,所以各方实力相互的拉拢,都在努力想要和北宫家保持很好的关系。
北宫逆不久以前,派人重新修缮了阴山付家的旧宅,让人好好打理,给付家的人安排好了灵堂,他告诉派去的人说,他不久以后会去拜祭。天下的人都觉得北宫逆是至情至性之人,对于自己妻子的照顾无微不至,包括对付家的重建。
十九岁的北宫逆,每每出现在江湖人面前,多少人都感叹北宫逆的变化之大,他的脸上已经没有那种因为久病而带来的削瘦和憔悴,有的是一种坚毅和冷峻。早些时候预言他活不过二十岁的大夫,都怔怔的看着这个少年,一步一步把江湖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面。
据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无法忘记他行云流水的剑法、漂亮的身法,他拥有醇厚的内力,甚至少林寺的高僧都对他赞不绝口,而他的轻功如同鬼魅,来去无踪。
这个少年,更是自身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琴棋书画无不精通,随身的白玉箫更是令人惊艳,他使得一手很好的“斜箫夜雨”剑法,也像当年的玉箫公子一样,倾倒了天下女子。
何况,北宫府还藏有四大名剑之中的两把,一为将轨,二为星墨。
那是不得不令人臣服的势力,也是令人炫目的光彩,慢慢释放出来,几乎要另日光都黯然失色!
然而,很多很多人,都不知道,北宫逆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句承诺。一句,恐怕那个人都已经不记得的承诺,那是她的希望——
“我会治好你,到时候,江湖上一定会留下你的故事。是靠你北宫逆的本事,而不是父母的名头。我相信你。”
北宫逆抬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江湖上都盛传,北宫逆是被早就消失在江湖上的玲珑先生救活的,那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能死气回生的神医,自从一年以前玲珑医馆被烧毁以后,就在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包括他唯一的弟子,两个人一起消失了。很多很多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说那把火其实是玲珑先生自己放的,为的,就是月兑离江湖的喧嚣。
“少爷,简大人到了。”管家带着一个官家打扮的人走进了内厅。
内厅的摆设,虽然没有像大殿那样,极尽奢华,可是也足够让这个从帝都来的高官目瞪口呆。因为,在北宫逆坐的椅子后面,是一块完整的玉壁,一直从屋顶垂落在地面上,这样的玉璧在皇宫里面都只有一半高的供奉在皇室的宗祠里面,就连北宫逆随手抬着的那个茶碗,都是难得一见的紫玉杯。
北宫逆微笑,放下了茶杯,略微的向简太傅欠身:
“太傅大人。”
“北宫公子……”简太傅也阅人无数,看过了星官那张魅惑人心的脸,看过了六皇子那种漂亮的脸,看过了很多很多的人的脸,简太傅竟然被北宫逆那一笑给撩动了心弦。倒不是因为北宫逆长得如何妖媚,不过那种笑容,竟然有震慑人心的作用,因为,简太傅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也会如此笑的人。
十六皇子,惠王。
他们笑的时候,眼睛都是不会笑的。
“太傅大人请坐。”北宫逆随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婢女已经抬着茶上来,给简太傅斟满了一杯茶。
简太傅坐得那把椅子就是红木的,而且是带着浅浅松香的红木。
北宫逆待简太傅坐下,他才慢慢的指着门外用红绸包起来的三十多口大箱子慢慢的问: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那些箱子,箱子外还有几匹难得的汗血宝马,外加无数的珠宝字画,而且,似乎是知道北宫府并不缺这些东西,字画都是皇宫里面难得的收藏,甚至在礼品的清单上,北宫逆清楚的看见了“东海鲛人泪”这一项,连这种几千年都没有出现的东西都送来了,北宫逆隐隐觉得事情发展的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以为,他们只是想要他帮忙稳住锦朝波澜翻滚的天下。
“呵呵,”简大人微笑,“那是太子的一些小心意,希望公子不要见外。”
“太子的东西过于贵重,大人必定有事相求,”北宫逆面不改色的笑,重新做回了椅子上,端起了紫玉的茶杯,微微张口吹了吹茶沫,“大人不妨直说。”
简太傅在朝中也是个口若悬何的人,天文地理、人文风土,历史活着江湖轶事,对着不同的人,他都可以口若悬河,做个说客是没有人可以比过他的。可是,偏偏在面对这个十九岁的少年的时候,简太傅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大人?”北宫逆见简太傅久久不说话,他低声提醒了他。
“其实……”简太傅搓了搓手,站了起来,“这件事,也是不怎么好开口,不过既然是公子叫我但说无妨,我也就直说了,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是有一位妹妹?”
北宫逆闻言,握着茶杯的手倏然一紧,他慢慢的抬头,眼中没有任何色彩的看着简太傅。
简太傅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躲过了北宫逆的眼神:
“听闻北宫小姐并未出阁,和公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太子今天虚岁和小姐同岁,尚未纳妃。若是公子不见弃,可愿将妹妹嫁入东宫,做东宫的女主,做将来锦朝的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