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市委书记,李伟业虽然手握实权,却无权对同级别的常委进行撤换,他能做的,最多是重新调整常委分工,但也需要经过上级领导的批准同意,才能实现,这是一般性的常识。
但由于市委秘书长的工作性质特殊,相当于市委的大管家,主要工作内容,就是为市委书记服务,对他的日常工作进行统筹安排,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号秘书,也是权力最大的幕僚。
因此,两人如果不对盘,就会影响一把手的办公效率,也容易造成混乱,如果李伟业向上级领导打报告,以日常工作无法顺利展开为理由,申请调整秘书长人选,多半不会遭致反对,而换做其他常委,就没那样容易摆平了。
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政治上的平衡,三条腿的板凳,肯定是无法立稳的,官场中也是这样,只有当所有实权派的政治利益都能得到保障,才有可能实现政治上的稳定,这是官场里很浅显的道理,从上到下,大致都要遵循这个基本规则行事。
回到办公室,于满庭一直关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对上午发生的事情,他感到非常奇怪,虽然长期以来,秘书长蔡思成与梁宝成之间,一向都有矛盾,‘二成’之争由来已久。
不过,两人都是李伟业的人,也是‘成’就‘伟业’的双保险,几次矛盾就要激化的时候,都被李伟业轻松摆平,而这次的矛盾,竟然难以调和,这里面就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
在于满庭的印象中,蔡思成虽然也有许多缺点,但在市委办工作的年头已经很久了,也是老资格的常委,加上为人处事比较圆滑,八面玲珑,很善于和各个部门的领导打交道,在市委有一定的威信,是李伟业在‘内务外交’方面的一个得力助手。
过去几年,蔡思成深得市委书记李伟业的器重,李伟业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为他撑腰打气,蔡思成也被外界视为李伟业的左膀右臂,怎么忽然毫无征兆地,就沦为弃子,招致抛弃了呢?
况且,在提拔梁宝成的问题上,李伟业显得过于急躁了些,按照梁宝成的资历,在两年内成为青阳的市委常委,根本不合规矩,以他的硬件条件,在组织部那边就过不了关。
更何况,梁宝成性格张狂,不知收敛,这些年间,得罪了青阳官场很多领导,其中就包括一些市委常委,尽管李伟业在青阳说一不二,但想在退休之前,把贴身秘书突击提拔,一步到位地推到常委的位置上,难度自然也是不小的。
在这个问题上,于满庭是不想帮忙的,而且,也因此对李伟业产生了些看法,道理很简单,按照两人之前达成的默契,于满庭帮助李伟业坐稳头把交椅,而李伟业要在退休之前,将主要竞争对手,市长罗云峰打垮,为自己接任市委书记的职务,制造最佳条件,而这个目标现在看起来,还很遥远,李伟业却要安排贴身秘书,掌管市委办公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任何地方的官场里,市委秘书长都必须是书记的人,这几乎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假如于满庭在这个时候没有顶住,让梁宝成当上秘书长,势必将会留下隐患,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即李伟业很可能会退而不休,躲在幕后,继续发挥作用。
这种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以李伟业在青阳官场的威信,以及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要想做到这点,其实并不太难,只要在关键岗位上,抓牢几个干部,就足以对自己形成牵制了。
“这个老狐狸,没安什么好心!”于满庭模出香烟,塞进嘴里,拿着打火机点上,皱眉吸了几口,就模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号码,给秘书长蔡思成打了过去。
他觉得这是个机会,有必要利用李伟业身边的人内讧,做些文章,对那些人进行分化瓦解,尽早掌握实权,免得夜长梦多,被李伟业利用过后,一脚踢开,那损失可就大了。
蔡思成此刻心情不好,正在办公室里扯着嗓子训人,座机响了几声,他看了下号码,才摆摆手,把综合科的一位副科长赶了出去,抓起话筒,低声道:“喂,满庭书记,怎么样?”
于满庭叹了口气,轻声道:“不太好。”
“不太好?”蔡思成眼皮一跳,立时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道:“伟业书记什么意思?”
于满庭深吸了口烟,吐出淡淡的烟雾,意味深长地道:“你要有出去学习的准备!”
“什么,外出学习?”仿佛晴空霹雳,突然在耳边炸响,震得蔡思成耳膜嗡嗡作响,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有些茫然地站了起来,错愕地道:“满庭书记,你没听错吧?”
于满庭淡淡一笑,轻声道:“没有,我也劝过了,不过,疏不间亲,也不知能不能改变主意。”
蔡思成沉默了,半晌,才点头道:“知道了,满庭书记,多谢你的提醒。”
“不必客气。”于满庭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老蔡,你和伟业书记以前配合得很好,怎么会搞成这样?”
停顿了一下,听那边没有反应,又说:“抽时间,还是应该和他谈谈,尽快化解矛盾!”
蔡思成叹了口气,伸手揉着太阳穴,有些沮丧地道:“没用的,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有梁宝成在中间搅合着,伟业书记不会再信任我了,其实说起来,也该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了,我提前退下去倒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梁宝成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
于满庭平时喜欢说半截话,让旁人去琢磨,但这次急着挖墙角,就没忍住,赶忙给对方丢了宽心丸,他模着头发,不徐不疾地道:“伟业书记这样做,太伤人了,我会想办法阻止的,老蔡,别想得太多,更不要消极,还是应该安心工作,就算暂时受了些委屈,也没什么,咱们还都没到退休的年纪,都可以把眼光放得更远些。”
“满庭书记,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蔡思成何等聪明,收到暗示,立时心领神会,也有些激动了,拿手摘下老花镜,压低声音道:“这次若能度过难关,以后必当涌泉相报。”
“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于满庭面带微笑,拿起黑皮本子,刷刷地写了起来,又寒暄几句,就挂断电话,把话筒重重地放下,冷哼道:“老狐狸倒是想得美,这次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蔡思成则是面色严峻,背着手走到窗边,向外看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梁宝成,真是把事情做绝了,咱俩今后势不两立,不把你弄个家破人亡,我这个蔡字倒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