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凉州城的世家子弟吴承恩弃轿步行,引路在前,一路与方道明三人说些凉州城的风俗历史,文人趣事,走了不到一刻功夫,便到了一处的大宅门前。
这处大宅颇有规模,青岩石狮,朱漆大门,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上书一个斗大的吴字,再看边上,黑墙红瓦,一支桃花,探墙而出,一看便是大户世家。
那门口站立的家仆见到自家公子回来,便是立刻迎了上来,正要请安,不料就闻公子喝道:“吴全,快,快请老太君与老夫人出来迎客。”
这家仆吴全见识了公子身后的三人俱是不凡,但也没料到自己公子如此礼待这三人,但既然公子吩咐下来,哪里还敢耽误,急忙进门去了。
朱红大门内出来一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人,看年纪尚在吴承恩之下,见了后者,立刻迎了上来,唤声“二哥”。
吴承恩立刻介绍道:“三位仙长,此乃族弟吴承武,从小生得壮硕,不好读书,只爱武枪弄棒,练了一身粗浅功夫。武弟,这三位仙长乃是为兄请来的得道高人,还不快来拜见。”
这吴承武从小便是好武之人,更是崇拜传说中的修仙问道之士,今日终于得见仙颜,立刻激动起来,便要磕头行礼,却被方道明拦住。
“莫急磕头,莫急行礼,吴老太君来了,我等先见过太君再说。”
大门内出来一位手杵拐杖,鹤发童颜的老妇人,吴全搀扶着右边,左首却是一位中年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极好,雍荣华贵,正是吴承恩的祖母、家慈。
这老太君颇为奇怪自己孙子居然请她们出来迎客,但她知道吴承恩乃是稳重之人,绝不会如此轻率,于是立刻唤了儿媳出来。
吴承恩立刻上前拜见了祖母、母亲,又将方道明等三人一一引荐。吴老太君听闻来了仙长高人,立刻吩咐打开中门,将三人迎入正厅,奉茶看座。
吴承恩母亲毕竟是女眷,不便待客,于是见礼之后,便是去了内院。正厅之内,老太君坐了主位,吴承恩与吴承武分立其身后左右,方道明坐了客座首位,然后是韩清慧与林婉约。
主宾双方相谈甚欢,这吴老太君已是七十有三,堪称高寿,但问起方道明贵庚,后者答道,修道已有两百余年,惊得老太君便要起身,执后辈礼,却被方道明拦住。
原来这吴家至今不过三代,起源却牵扯到一段夙缘。这吴老太君年轻时,正值二八年华,一日随家人出游,却因善心在路边救了一只受伤的狐狸,但她却没料到这狐狸乃是修道有所成就的大妖,因为与其他妖兽相斗,受了重伤,方才于路边撞见这位小姐。虽然这位小姐只是帮其包扎伤口,但却因此与他结下一段红尘孽缘,于是这大妖痊愈之后,便化身为人,来到凉州城开了府第,并且去这小姐家提亲,名媒正娶,做了红尘夫妻。三年之后,这位小姐诞下一位男孩,便是吴承恩的父亲。这大妖与这位小姐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了了红尘夙缘,方才与家人说个明白,也传了家人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道法,便是离去,回归山林。
这吴承恩父亲名曰吴继缘,虽然未得其大妖父亲的道法传承,却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文采极佳,后来进京赶考,中了状元,深得当朝大禹皇帝器重,现任太宰一职。吴继缘为官清正,不贪权势,只带了长子吴承英在身边伺候,其他家室依旧还在凉州城定居。
这主宾谈到深处,吴承恩方才说出不情之请,原来京城大都的吴继缘来了书信,因为老太君年事已高,所以太宰大人想将家室迁往大都,好伺候太君终老,于是这凉州吴家便动了举家搬迁的念头,只是这凉州前往大都,近万里之遥,路途遥远,山高路险,甚至还有土匪山贼出没,所以吴家一直在寻找可靠的保镖,只是这些人物实在难寻,使得搬迁计划一再推延,直到今日吴承恩偶遇方道明等人,突然动了心思。
方道明呵然笑道:“我等修道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不该与你们有所关联,但恰巧我等三人正要前往大都一行,不若与你们同行便是。”
吴家人听了不禁大喜,没想到方道明轻易之间便是答应,于是招待之间,更显殷情。
众人正说得欢快,忽见门外进来了管家吴全。这老管家从小便生在长在吴家,极是忠诚可靠,平日又办事稳重,现在进来,定有要事。果不其然,凉州城外,朝廷驻军统帅程将军到了门前,说要拜见老太君。
吴老太君一怔,虽然稍有扫兴,但对方乃是朝廷要员,不好轻易得罪,只好告罪,想去见他。不料方道明却道,这程将军前来,拜见老太君是借口,实乃冲着方道明而来,所以陪老太君一起出去见客。
老太君知道,这得道高人,处处都是玄机,于是欣然应了,众人一起出门去迎。
大门之外,五百军士,人强马壮,却听不到丝毫人言马嘶,可见治军之严。为首一位将军,年约四十,海口环眼,面目粗口黑,络腮大胡,头戴飞翎头盔,身罩锁子铠甲,胯下骏马最是雄壮,一身鬃毛黝黑,只有胸前一线艳红。
这将军见府内出来了吴老太君,便是立刻滚鞍下马,上前拜见行礼:“末将程药斤见过老太君。”
吴老太君笑道:“枝头喜鹊叫,便有贵客到,程将军大驾光临,实乃寒门之幸,快快请进。”
程药近瞅见方道明等人,虎目精光暴涨,开口喝道:“道长便是故人楼仗义出剑之人?”
“正是贫道。”
程药近面色一寒:“本帅治军不严,少数败类出来兹事丢人,但也该本帅严惩,你这道士越俎代狍,是为何故?”
方道明嘿然笑道:“你可是不服?”
“正是!”
这程药近话音刚落,便觉眼前寒光一闪,头顶一轻,身后五百军士俱是骇然惊叫,定神一看,方见自己头盔已是裂为两半,掉落下来,而身后五百军士皆是如此,不禁心头咋寒,亡魂直冒。一剑削了所有人的头盔,而又毫发无伤,此等剑术,已是剑仙境界,他程药近势力再强,也不敢得罪。
这程药近脑筋一转,便是唤了手下副将先领其他军士回营,独他一人留了下来。待到军士走远,这程药近复又变了一副面孔,上前恭敬行礼:“末将冲撞了仙长,得罪之处,还请仙长原谅。”
方道明一声“无妨”,于是众人又回到正厅,重新落座叙话。
原来这程药近乃是这凉州城方圆千里,包括凉州关在内的驻军统帅,统领十万军马,防御关外大元蛮国,可谓权柄显赫。这位将军一向治军严谨,从不扰民,所以也颇有美名。只是下月便是这位将军回朝叙职的日子,所谓朝堂凶险,远胜江湖草莽,他闻得吴家最近要居家搬迁,又打听到吴承恩请了三位仙长回去,所以便生了结交之心,想要一同上路回朝,一来交好当朝太宰大人,二人想从方道明处得些庇护。
这程药近之提议,对吴家并无不妥之处,只看方道明的心思,谁知这道人痛快应了,惹得程药近心头大喜,狠狠谢了几番方才离开。
只是方道明的言行却是出乎韩清慧的预料,后者修道之人,乃是方外之事,又怎会混迹红尘之中,结交达官贵人。后者问起缘由,方道明只是笑道,只有历经红尘磨练,方能洗得道心纯粹,于修行一道,却是有利无害。
方道明等人在吴家歇了十日,偶尔也指点几下吴家弟子的武功修行,吴家上下是越发尊敬,招待已是极致。
十日之后,吴家已是打点好一切,准备启程。吴家在凉州城家大业大,自是不能全部搬迁,只是挑些重要物品,金银细软,一些年轻力壮的忠心族人、家仆上路,至于凉州城的剩余家业,便交由吴承武的父亲负责料理。
这一行人倒有半百之数,马车十辆,除了女眷、老者乘车以外,其他年轻男子俱是骑马。队伍出了凉州城,一路往东又行十里,便见程药近已是在前等候,他身后依旧是五百亲兵,只是再不戴头盔,而是全部系了红色丝带。众人见礼之后,便立刻东行,程药近领三百亲兵在前,又分派了两百亲兵押后,这一路浩浩荡荡,颇是惹眼。
吴家子弟与程药近手下的亲兵之前少有出过远门,此次万里之行,前往已有万年历史的皇朝大都,自是兴奋莫名。这一路亦是风波不断,颇是艰险,若非有方道明等人坐镇,恐怕便是全军覆没。吴承恩也详细记录了途中一切,待到了大都之后,又以这些记录为基础,花了数年时间,云游天下,整理素材,修成一部传扬千古的志怪小说《东游记》,不过此乃后话,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