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见过钟教首。”周彬恭恭敬敬的跟汀州明教教主钟明亮行着礼,虽然天地会的组织现在已经覆盖了湖广(荆湖)、江西、福建、江浙、河南、月复里等省份,但天地会是秘密结社、单线活动、长期潜伏,自然不能跟成员众多声势浩大的半宗教性组织相提并论。“不知道钟教首派人相召所谓何事?”
“周堂主过谦了。”钟明亮披着教袍一副神棍的打扮。“周堂主急公好义,江湖上早有耳闻,在下又怎敢有一个召字。”两个人互相谦虚了一会,这才宾主落座,自然有明教的教徒奉上香茗。“不瞒周堂主,鞑子横征暴敛,福建、江西两地百姓苦不堪言,我教上下欲救民与水火,推翻着达虏腥醩之世界。”
钟明亮所说的是两件事。第一件是指元廷从至元十八年(也就是张煌踏上九州的那一年)开始向长汀等汀州下属六县四万户百姓每年加征纸钞一千六百锭(注:一锭等于五十两白银或五十贯铜钱)做为鲁国公主的岁赐。第二件指的是元廷后来又以汀州六县为忽必烈之女囊加真公主下嫁于弘吉刺部斡罗陈万户后的赐地,六县达鲁花赤由公主陪臣任职,这些人在汀州上下其手横征暴敛,为所欲为,闹得百姓疾苦不堪。
周彬急忙站了起来,冲着钟明亮拱拱手。“钟教首做的好大的事业,驱逐达虏恢弘汉家江山,不愧为江湖上人人挑起大拇指的好汉,在下感佩莫以,只是天地会人少势弱不能景从于钟教首麾下,甚为恨焉。”
“周堂主不必如此,我教上下明白周堂主的难处,”钟明亮笑呵呵仿佛没有听出周彬拒绝的意思,反而示意周彬坐下。“天地会家大业大自然有些顾忌,这不要紧,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周堂主可否答应。”
“只要天地会能做到,周某断无不答应的。”助反叛蒙元的明教一臂之力以搅乱大陆的局势当然也是符合天地会的根本目的,因此周彬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然做得到。”钟明亮面色一正。“江湖上传言天地会在海外有好大的基业,想来兵器什么的自己也能打造。”虽然明教也准备了一部分武器,然而由于蒙元官府对民间拥有铁器的管制非常严厉,因此费尽心思搞来的武器根本不能满足汀州明教的需要。“还请周堂主帮个忙,我教上下需要一批武器,只要周堂主答应,这价钱好谈。”
“贵教需要兵器?”周彬故意顿了一顿。“也不瞒钟教首,海外的兵器自然是有的,但是天地会一向是走的水路,从海边到汀州这一路上道路漫长,鞑子的关卡税所众多,万一露出了马脚,货物损失倒是无所谓,误了钟教首的大事,恐怕在下和天地会承担不起啊。”
“这个周兄弟不用担心,”听得周彬愿意向自己出售兵器,钟明亮大喜之下连称呼都变了。“我教也知道一路上关山重重,东西不易送来汀州,但还望天地会看着我等同为汉家子弟的份上多多帮衬,我教愿多出财物。”
“财物倒也算了。”周彬盘算了一下,只有顺着韩江一路上溯才是最快的通道,再加上天地会在江西的发展时间最长,因此这条道路也是最保险的。不过虽然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这批货物,但脸上还要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钟教首这边的教众们也是苦哈哈,正是吃不饱穿不暖才揭竿义旗的,我天地会又怎么好乘人之危,这样吧,我也不要钱,我天地会正在海外种植甘蔗,需要人手,还请钟教首这边想办法招揽一些若是能招来五千人,我天地会愿奉送上好的枪头三千柄、朴刀一千把、弓一百张,箭一万羽,甲胄五十领。”
“好,就这么说定了。”一听说有弓还有甲,钟明亮的眼中精光顿时根盛了,他当即应承了下来这桩用人口换武器的买卖。“贵会什么时候能把兵器送到汀州。”
“货送到汀州城下怕有些困难,但我会负责将兵甲送到永定如何?”钟明亮原本有些不满,但后来想想永定也属于汀州,对方这么也算不得反悔,于是点头答应了。“这样,三月内保证到货,只不过,贵教答应的人口?”周彬脸上露着一丝古怪的笑容。“壮丁固然不可轻得,但总不要是老弱病残才是。”
“呵呵,周堂主说笑了。”被周彬揭穿了心思的钟明亮讪讪的笑了几声,随即掩饰着。“我教行走江湖,这点信用总还是有的,周堂主尽管放心,届时定会让天地会上下都满意的。”
“那就好,”周彬也笑了起来。“其实若是贵教人不凑手也没关系,妇孺也可以接受,只不过,这算法嘛?”周彬看了看目光游移的钟明亮,暗暗不屑的哼了一声。“十二岁以下、四十岁以上不如算是添头好了。”
东海五年七月,还没有从去年大灾里缓过来的幕府终于耗尽了极大的力量平定了陆奥北畠氏一门的反叛,从四位上左中将北畠师重被杀,一门随即被流放小笠原群岛。北畠的反叛既然被镇压那么幕府在东国战场上的压力随即都集中在了上野一国,面对着蜂拥而来的二十余万幕府大军,势单力孤的新田氏的反抗也开始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不过,正当新田氏出于岌岌可危的时候,一个可怕的流言在镰仓城下流传了起来,一时间镰仓城内风云变色,一场新的闹剧正缓缓拉开帷幕。
“你们以为城下传扬的谣言是真是假?”新任执权北条贞时倚在一张胡床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姓正在他身后送来阵阵清爽的气流。
“既然是谣言,自然是假的。”长崎赖纲一反常态的为老对手说起了好话。“从地形上来说上野的确利守不利攻,盛泰大人久攻不下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一个不过却把他的狐狸尾巴给露了出来。“不过,盛泰大人也是知兵的人,自然知道养寇自重的道理。”
“执权殿,安达盛泰这个老匹夫当初可是反对您入继得宗的。”同为御内人的宿屋通久也在一边敲着边鼓。“他一定会担心要是没有了手中的兵权,殿下会对他不利,因此所谓养寇自重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殿下,内管领和宿屋大人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是一则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二来现在南朝攻势如潮,万万不可将安达一系的有力御家人逼到南朝那面去。”南条清广显然还有脑子,知道现在动了安达等于剪除了幕府自家的羽翼,因此极力反对着,不过他的话如果从另一个方面理解则也肯定了安达心中有鬼。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金窪滕弘不满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伙,随即重新低下头向贞时进言着。“现在助长了安达家的气焰,万一他投靠南朝,对于幕府不谓是釜底抽薪,所以,还请殿下早日决断以解除家中大患。”
“不可以。”另一位御内人安藤康介却大声的反对,不过他反对的并非解除安达氏的兵权。“殿下,几位大人,若是只解除安达氏的兵权,势必提醒对方执权对其不满,如此反而会促使其投向南朝。”其实他们几个都故意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泰盛的叔母松下禅尼嫁北条泰时的长子时氏,生下北条经时以及时宗的父亲北条时赖,泰盛妹妹兼养女堀内殿是时宗的正室,北条贞时的嫡母。作为北条得宗家最有势力的外戚,安达家即便投靠南朝也不会得到信任的。“所以,”安藤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必须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眯着眼听了好一会的贞时突然反问着。“这样岂不是要连同佐佐木他们一起除掉。”是的,有力御家人之间枝器连生,若是除掉了安达氏那么势必会迫使相当一部分同党投靠南朝,虽然贞时年少,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轻重。“还有那个女人怎么办?”那个女人指的正是堀内殿,虽然其不似尼姑将军北条政子一样在幕府拥有极大的号召力,但是作为天下之主的执权也不讲孝道的话,恐怕也会动摇幕府的江山,更何况现在幕府的江山已经风雨飘渺了,这个时候贞时是断然不会一味听取几个御内人的意见的。“好了,这件事暂时就到此为止,你们下去吧。”
几个御内人面面相觑,但贞时自顾自的抱起了身边的小姓,无可奈何的他们也只好退了出去,不过几人显然还是很不甘心的。“内管领,殿下心思未定,这叫你我如何是好?”
“原本我想用安达一系的庄园和财物弥补多日征战的消耗,现而今主上犹豫不定倒也是件难事。”平赖纲的话显然是为了刺激这伙共犯,果然,一听到可以分享有力御家人的财产和领地,几双贪婪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我有一个主意。”金窪滕弘眼珠一转。“殿下之所以不听我等建言不对安达家动手,无非是担心动摇了幕府的基业不愿偏听偏信而已,但若是北条一门中也有人举报安达氏的反意,那主上会怎么抉择呢?”
“好主意,”长崎赖纲拍手叫绝,但新的疑问很快涌了出来。“但是一门分支中会帮我们说话呢?”
“这个嘛,”金窪滕弘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其余的几个人头也凑了上来。“几位大人,你们看,这个人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