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位于燕山脚下,联系中原、岭北、辽阳的大都来说,自从平定了南宋之后,江南的贡米就成了维系这个大帝国运作不可乎缺的润滑油……而从江浙、福建、江西输运稻米北上,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海运。这也是明眼可见的,几百万石的稻米要是用陆路运输的方法,且不说能不能征调出如此规模的运粮队伍,就是一路上人吃马嚼,十停当中能有四、五停送到大都已经是神佛保佑了。至于通过大运河北输,一方面是大运河年久失修,将其维护到能继续通航还需要征发大量的人力和漫长的时间,花费的金钱也将不计其数。更何况尽管至元十六、十七年开凿了通州运粮河,至元二十年开凿直沽新河,二十一年疏浚神山河、滦河和扬州的运河,但大运河还是没有取直,漕船依旧必然绕行汴梁,北输时间同样长久。另一方面是就算到时候疏浚了航道,可是海漕一船至少能运八百、一千石,而运河漕船一船能达到二、三百石已经谢天谢地了,所用的人力和途中开销也大大多于海漕。
因此,东海在山东以东以北洋面上划出禁海区,严禁江南、高丽以及月复里等地除渔船以外的船只进入的作法彻底刺激了元廷的神经,也彻底打乱了元军向高丽输运军粮以便日后就近供应征东大军的图谋。
为了打破东海的海上封锁,元廷曾组织过两次超过三百船一起行动的大规模输运行动,然而庞大的船队在大海中却成了东海战船的最好猎物,击沉、烧毁、掠走的粮船和损失的水手已经成为元军不能承受的损失,而东海却在这种劫掠的过程中收获颇丰。
所谓过一、过二,不过三,两次大规模的船运失败之后,忽必烈被迫在崇明州兴建大规模的粮仓,同时广泛的江西、江淮、江浙和福建一带新造舰船,同时征调泉州、广州等地的水手,试图组建一支超过三千艘大小船只的超级舰队。
“江南盗贼相挺而起,凡二百余所,皆由拘刷水手,兴造海船,民不聊生,激而生变。”
然而无论是签发新军也好,征收贡米军输也罢,还是兴造超级舰队,都引起了南方广大地域百姓的相继反抗,这些反抗的百姓有些事受到了天地会的挑动,有些则根本连天地会都没有听说过,然而为了对抗蒙胡的暴政,他们最终或是选择逃亡山林湖泽,或是选择揭竿而起,但无论如何都是动摇了蒙胡在南方的统治基础。
不过,忽必烈毕竟是一个意志坚定的统治者,面对臣下们的各种形式的劝谏,死硬的帝国主义分子却坚持要毕其功于一役,的确,此时此刻东西两道的蒙古诸王并不足以动摇他的统治基础,而东海这个流亡汉人组成的国家却是蒙古大帝国的心月复大患。
“根据目前职方房从大陆得到的消息,蒙胡已经在松江、平江、集庆、常州、扬州、通州、嘉兴、庆元等地集中了近二十万的军队。”时间进入东海六年的最后一个月,一切已经异常的紧迫了,虽然绝大多数的东海臣民甚至连部分东海马步军的中下级武官还不知道威胁已经逼近,但是这种内紧外松的局面已经无法再掩饰下去了。“预计,最迟明年二月,蒙胡宣称的三十万大军就会集结完毕,再算上一个月的整编、整顿、登船,三月中,蒙胡的大军就会自长江口出发。”
“职方房有没有查到蒙胡的主帅会是谁?”杨伯玉如是问道,不过蒙胡没有真正懂得水战的将领,再加上是三十万大军,可以想象指挥者一定是蒙胡高层中某一位国人信臣。
“大都发出的邸报上说是玉速帖木儿,但是大都有小道消息说,此战会是忽必烈四子北安王那木罕或是前蒙胡太子真金长子梁王甘麻剌为主帅,玉速帖木儿以征东行省平章事为辅。至于水军方面吗?可能会从史弼、高兴、亦黑迷失等福建行省官员中选任。”史弼、高兴、亦黑迷失也是陆上将领,至于元廷为什么会用他们统帅水军,也只能用这次征东的舰队中有大量的泉州、广州水兵来解释了。“另外,听说范文虎向大都请求随军。”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人都有些骚动,当初正是在这位范大将军的拙劣应对之下下,十余万征东将士才成功的缩水到了五六万人,之后这位范某人更是抛下在场的人头也不回的逃回大陆,若非张煌横空出世,恐怕所有人都变成流落异乡的孤魂野鬼了。
“范文虎还没死吗?”郭天忍不住开口了。“这个该千刀杀万刀剐的混蛋居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现在已经是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的从二品参知政事了。”汤英笑着回应着。“几位大人不必气恼,民谚不是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其实若是范文虎能参与蒙胡征东军的调划,对东海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一阵莞尔,是的,有这位草包在,元军只会是乱中添乱。
“征东船队中不乏有到过福江交易的,”等一阵轻笑过后,张煌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能不能确保蒙胡的船队以耽罗为第一目标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公国已经在耽罗给蒙胡征东大军做好了圈套,但要是蒙胡径直攻取福江的话,且不说一切都落空了。就算是之后战事发生在福江一线海域,但只要蒙胡不计伤亡乱冲的话,距离盛州也是很近的。
“臣已经通过福江和严原两处把消息传出去了。”蒙胡能派探子在对马和五岛打探,职方房自然能反向利用这个渠道把虚虚实实的消息透入给对方,以影响对方的判断。“而且蒙胡千里迢迢而来,即便能登上九州实行以战养战,但是三十万人的粮秣绝非是个小数目,若是不能打通海路的话,元军也未必敢冒军粮断绝的危险轻易进入东海,所以,在耽罗一举击败我东海水军是蒙胡的唯一选择。”
“职方房过于轻率了。”张煌的目光看向杨伯玉,杨伯玉想了想冲着张煌微微一躬身。“臣建议,二月之后,水军暂停对蒙胡漕路的袭扰,收缩军力,将水军分布在耽罗和五岛之间,随时呼应,以备应变。”
“汤卿,职方房还需想办法打探蒙胡具体动向。”听了杨伯玉的话,张煌权衡了一会,蒙胡浩浩荡荡三千战船三十万大军决不可能行动一致了,必然有前驱的部队,对于这部分前驱的部队该拦截?歼灭?还是将其引到到了耽罗?关于这一点,张煌似乎有了一定的盘算。“至于杨卿这面,水军不可收缩的过于靠后,还需散布开来,把握蒙胡水军的实际动向为上……”
“该死,蒙胡又上来了。”虽然天寒地冻迫使蒙胡减少了对统门河城的攻击次数,但是包围城堡的元军并没有撤退,并且随着大幅度的降温曾经奔腾的统门河以及部分海边都凝结了坚实的冰块,尽管这些冰块异常的润滑,但不可否认只要铺上稻草或是树枝,元军对统门河的进攻便有了更多的选择。而伴随着蒙胡进攻方向增加,统门河城的守卫者们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都躲起来,小心弓箭!”
虽说钉在木头上的弓箭让统门河城内不缺还击的武器,但长时期的围困还是造成了许多人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且不说那些刚刚从奴隶变成平民不久的和族庶民们整日里变得神神叨叨,就连女真的商人、弓手们也暴躁异常,若非邹济和谢孝华的弹压,恐怕不用蒙胡继续进攻,统门河城自己就崩溃了。
在笃笃笃笃的弓箭撞击声过后,元军并没有发动老一套的填土行动,也许他们明白,用人命来换取眼前通往城头的道路是多么不合算的一种交换。然而今天元军并非是来耀武扬威或是继续消耗守军斗志的。只见,在弓箭手们的继续掩护下,几名抬着某样古怪武器的元军逐渐的靠近了城门。
“轰!”在三十步外,这些元军停下了脚步,点燃了手中的引信,不一会,他们手持的武器中爆发出一阵光和热,随即几股大力重重的撞在了城门上,让木质的城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这是火炮?”东海的火炮对邹济和谢孝华当然不算是个大秘密,但是没有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因此相比起东海火炮的犀利,这些玩具式的武器当然不够看了,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一如邹、谢二人,几名女真商人已经吓得五体投地在那祈求长生天的保佑,而畏畏缩缩抱着一切的三族庶民们有人忍不住这样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怕什么!”谢孝华大吼着。“城门已经被冰雪堵上了,元军根本打不破,要是不想死,就拿好自己的武器,不要说本官没有提醒你们,一旦破城了,元军绝对会屠城的。”
仿佛是验证了他的话,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后,元军见到无法打破被冰雪包裹的城门,慢慢腾腾的折返了回去,然而这次攻击固然无功而返了,但是抛射的弓箭还是让几个受到惊吓的女真人付出了代价,面对越来越少的人手,统门河城还能坚持几天?所有人都无法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