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的军制入役三年可有获得功民的资格,但是通常只有家中嫡长子才会仅仅服役三年,而那些庶子会继续再服五年的兵役以获取每丁百亩的永业田……不过无论是三年还是八年,服役期间兵丁一律只有口俸而无军饷,只有被简拔为陆军武学生或海军候补生以后才会按从九品的品阶发放禄米和月钱。
但是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晋升的道路从来是狭窄的,越往金字塔的上端,前进也就越困难,而根据《军役律》的规定从五品以下的武官五十岁后就要除役,正五品五十五岁、从四品六十岁、正四品六十五岁、从三品七十岁也要分别除役,只有获得了从二品大都督府左、右都督的最高武职才会永远保留武职。然而自从大都督府建立以来就从来从来没有一人获得过左、右都督的高位,即便是张宸洮这样的王弟总督或是当年的王太子光睿王、延康王也最多获得大都督府同知的名义并加授兵马使、招讨使、节度使留后之类的各种加衔。永远不除役因此也就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种幻想。
当然大华因为拥有大批有待开发的土地,因此在文武官员除役、致使之后会根据其离任时的品阶、职位由其准备落籍的各州根据各自的授田标准授予其相应的永业田,一般来说以封郁萍这样的从六品的指挥使在丰州这种户籍人口较少的州可以获得超过一千五百亩的种植园,再加上地力的肥沃程度,足以让大华开国时代授予的男爵们眼红不已。
不过显然封家的种植园的面积要远远超过其应得的授田标准,站在微微凸起的丘陵上的张宸洮放眼望去,一片明显的人工耕作的痕迹将封家的产业与远处的热带原始丛林区别开来,更有四通八达的大小道路直通官道,成为大华开拓西洋的一个缩影。
“封老大人倒是好手段,落户丰州不过两年,这家当就起来了。”
张宸洮感慨着,不过他的话引起了身边练万户的误解。“其实封家的种植园倒也不算太大,在金州、在丰州超过一千顷的种植园比比皆是。”同为种植园主的练万户向张宸洮解说着,其实不用多说张宸洮也早就明白,种植园主们正是通过永佃制将四邻的土地归并到了一切。“而且其中超过一多半的面积是属于三佛齐的国土,人家荒着也是荒着,封家开垦出来这些土人不是还能多收些税吗?”练万户这话不错,对于懒惰的藩属各国来说,华族替他们开垦出良田、支付他们税赋其实无本生意,还求之不得呢。“再说了,封家也不靠种植园过活,封老儿的妻子陪嫁中有一大笔矿山的股份,光那点收益就让封家可以不稼不作了。”
“老练你误会了。”张宸洮听着练万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甚至卷起舌头说什么不稼不作顿时脸上浮起了笑容。“无论本爵还是朝廷对于百姓从属邦获取耕地都无意见。”大华官府还巴不得耕作的种植园主们为了土地的事跟藩属闹起来,这样大华才可以光明正大的蚕食各属国的领土。“只是觉得封老大人经营得法啊,”说着张宸洮手一指。“你看,这边是油棕林、那边是香蕉树、远处还养着蓬莱香(注:沉香木)、这边是稻米、远处山头上是茶叶树吧,道路两侧的椰子树,可是据本爵知道这整个一片原来都是沼泽地,封家这才经营了几年就有眼前的规模,所以说,封老大人不简单呢。”
“哎,这倒也是,好像比我那个小园子要整洁许多。”练万户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模了模头有些悻悻的说着,的确,人比人气死人,他那个种植园是一片的水稻外加一部分杂乱无章的树苗,根本比不得封家经济作物的广阔钱景。
“走吧,看样子到封家的宅邸还有很长一段路呢。”张宸洮看了看天色,云已经聚集起来了,看样子一场转瞬即逝的暴雨将要来临,要趁着雨还有下起来,赶快到了主人家,否则一身湿漉漉的,就算有替换的衣服也令人浑身难受。跟随在张宸洮身后的三十几个新老手下也有同感,于是虚虚一鞭,从城里骡车行里借来的马车立刻撒开了蹄子。
又行了近一刻钟,众人才赶到有如村落般的封宅,当然外圈是奴隶们的低矮窝棚,看起来是七八个单身奴隶挤在一起,内圈虽然也是奴隶小屋,但是明显的要比外圈的高大、坚固,显然这些奴隶的地位要高那么一线,要么是被赐予妻子的高级奴仆,要么就是服务于内室的后院女奴。当然要说更加气派的则是最内层的主家了,核心是祠堂,此刻正在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片热闹非凡的样子。
“来早了,不如来巧了,不知道封老儿家有什么喜事,正好让咱们讨一杯水酒喝喝。”练万户如是说着,随即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早有看见一大堆人过来的奴仆们凑上前来接过马缰,练万户随手招过一名矮小的海种昆仑奴问道。“我是你家老爷军中好友,今日路过上门一叙,怎么,家中可有什么喜事么?”
“回这位老爷的话,今日是我家老爷五十二岁生辰。”乖巧的昆仑奴不疑有他,如实的报告着,作为从唐代开始就蒙受达官贵人们喜爱的小黑人,他们的身价通常比外面耕作的壮年奴隶还要金贵。“老爷既然是我家主人的好友,自然还请到屋中一同吃酒。”
“这话说得好,赏。”随着张宸洮的话,一串铜钱跃入了小黑人的怀里,小黑人忙不迭的道谢着,作为奴隶原本一切都是主人的,但明文上也规定了奴隶可以为自己赎身,当然有多少实现的例子是要商榷一番的,但不管怎么说,能获得打赏,无论奴隶也好还是普通人也罢都会觉得发自内心的高兴。
于是在小黑奴的道谢声中,一行人排众而入,拾阶进入了气派的封家祠堂。一进祠堂才发现,里面比外面更热闹,已经摆好了的几十个餐几后已经坐满了人----大华是继承了前宋的分餐制度,因此绝不会出现许多人坐在一起筷若雨下的场景----这些乡里乡亲们大声的说着话,彼此敬着酒,杯觥交错中,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过看到这么一大群不认识的人闯了进来,刚刚喧嚣的声浪一下子静止了下来,强烈的反差让坐在东厢房的贵客也觉得纳闷,很快一个三十岁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恕在下眼拙。”男子一抱拳,冲着为首的几人发问着。“请脚你们是?”
“封老儿,”张宸洮不做声,练万户大大咧咧的冲着厢房里叫了起来。“你家练爷爷今天来看你了,出来,出来,让你儿子待客是什么道理。”中年男子被练万户的话堵的脸皮发胀,但今天是父亲的生辰自然不好多什么丧气话,再加上看到练万户只剩下一支左手,也知道可能是父亲军中的同僚,正在为难间,练万户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封老儿,我可是给你带来一位贵客,快出来迎接啊。”
“我倒是那个在外面呱噪,原来是你这个瘟生。”正主终于被练万户给唤了出来。“诸位乡亲,继续饮酒,莫要睬他。”一把白胡子的封郁萍先安抚了身边的乡邻,这才走到练万户的面前。“我正陪着县尹老爷吃着酒,你这厮就来捣乱。”
“好大的官威啊,可惜你封老儿既不是我练万户的上司,现而今也一样解甲归田了,有必要装的一本正经吗?”看不出一副络腮胡子,貌似豪爽的练万户胡搅蛮缠起来也颇为的让人头疼。“对了,路过时,不知道你今日生辰,这随礼吗,没带。”
封郁萍好悬没气出声来,但远来是客,再说人家路过还特意过来看望自己,再计较就下乘了。“小生日,原本就是请四乡八邻过来热闹一下子,本身就没有准备收什么礼,再说了,我封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白送你一顿酒肉吃也还是送得起的。”
“封老大人,这位是?”正说着,封家所在的丰州科县县尹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刚才他在屋里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双方关系的远近来,只觉得话中彼此都有些火气,为了不让这位致仕除役的老武官吃了亏,于是出来助威着。
“回禀县尹大人,这位是原定漠第四军丙旅副指挥使练万户练大人,不过在三韩丢了只手,现在也跟老夫一样除役归乡了。”一听对方曾经也是正七品的除役武官,县尹不敢过于轻慢,于是重新见礼,等两个人互施一礼之后,封郁萍随即瞪了练万户一眼。“残废,你不是说有贵客登门嘛,还不与我引荐。”
“封老大人,不知道今日老大人生辰,冒昧登门实在是鲁莽之极。”练万户让开道路,隐在后面的张宸洮暴露在众人面前,在几人诧异的眼神中,张宸洮坦坦然的向封郁萍一施礼。
“不知者不怪,何况老儿生日,多来几个讨水酒的也多几分喜庆。”说到这,封郁萍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于是问询到。“不知贵客尊姓大名?”
“在下张宸洮,未几报名实在失礼?”
“张宸洮?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封郁萍还没有什么反应,边上的县尹倒是若有所思的插了一句。“张宸洮,哎呀!”县尹忽然想到什么,再定眼观瞧,不由得浑身一震,可不是吗,这位就是上个月自己随府尹大人在招待酒宴前曾经参见过一次的那位王族总督,县尹顾不得整理衣冠,立刻冲着张宸洮就长身而稽。“下,下官丰州科县县尹潘庆安拜见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瞬间整个祠堂内只听到筷子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