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拉城内火起的时候,张宸洮正在安排弓手们登上运输船,第一批返回罗州,站在船头上,他的目光久久的盯着那冲天的黑烟,虽然这次他并没有脏了自己的手,但是作为幕后的指使者,此刻他觉得自己跟掳民为奴的范汝珍等人并无二致。政治是黑暗的,张宸洮想起了自己读过的《武王遗札》,虽然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位祖父,但是他能感受到这位大华开国之主的胸襟。是的,只有超乎寻常的王者才能直言不讳的道出统治的真谛,为子孙留下名为帝王心术的宝贵的政治经验。是的,我能,我也能成为祖父一样的开国王者!张宸洮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暗暗发誓着,这才是登牙侬一战给他精神上最好的洗礼。
“总督大人,岸上发来信号。”这个时候军用运输船吉祥天号的千总盛达走来报告着。“夸拉城内有难民逃出,田都指挥使询问我军该是否该进城平乱。”
“告诉田都指挥使,这是隆洒王子在清理乱党余孽,我军概不准进入城中干预。”
“是,”盛达应了一声,不过脸色有些犹豫,他想了想,又开口问道。“那向我军请求托庇的夸拉城民如何处置?”
“让田都指挥使划出安全区,暂时予以扣押,等隆洒王子清理完城中乱党之后,自会有人过来甄别的。”张宸洮已经彻底坚定了自己的本心,因此说这个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的坚毅。“告诉田都指挥使,约束步卒,不过擅自收取贿赂,以庇护登牙侬叛党,否则一旦查出,军法无情,就别怪本爵不念他前番的功劳了。”
在张宸洮的约束下,大华军冷冷的旁观着城内的骚乱,事实证明一旦杀戮开始,发起者根本收不住手,不但回回伊斯兰教徒们遭到了灭顶之灾,刚坤等人的部下还随即大索全城,到处是抢掠,奸、婬和血色,等到暴徒们的狂欢彻底结束之时,夸拉这座登牙侬的首府已经面目全非了。事后统计,原本夸拉城中有三千余户,一万五千余人,而刚坤兵灾之后,则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不到,一部分被斩杀,一部分被利欲熏心的将军们直接贩卖给了大华的奴隶商队。经此一变,登牙侬彻底元气大伤,由原本保持一定独立性的藩属国家彻底沦为了大华的殖民地。而刚坤等人日后也没有好下场,在巩固了已经掌握的权力之后的隆洒最终还是对他们举起了屠刀,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爷!”张宸洮满脸征尘的回到叨州,原本身边三十多名的护卫,现而今只剩下了不到九人,看到这种惨状,总督府里的女人们眼睛都红了,她们不敢想象自己失去张宸洮后的景象,一个个含泪含冤的看着自己的男人。“你要是出事了,妾身怎么向姐姐们交代。”
“本爵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见看着将士们出生入死,自己倒是龟缩在后方吧。”张宸洮自己却不以为意,日后的厮杀还多呢,要是这点小战阵自己都胆怯的话,日后还怎么开疆辟土呢。“好了,好了,哭什么,你还是将门之后呢,还哭,是不欢迎爷回来吗?”张宸洮抓过刘氏的手,同时歉意的看了看身边同样幽怨的封氏。“爷一路困乏极了,陪爷洗个鸳鸯浴,松松骨架,一天乌云就都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宸洮安安稳稳的待在总督府里,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下,好生的过了几天羡煞神仙的日子,张宸洮大发神威将饥渴的女人们杀得落花流水,更是在封氏的帮助下半推半就的采摘了那个身材高挑健美的阿蛮的红丸。
不过张宸洮可并非一味的沉溺在男欢女爱之中,王尚华这边为他从南洋、蓬莱聘来的老兵已经陆续到达了,而第二期奴军的训练也已经过半,远赴速古泰参战的第二支部队的编成和补备方案也该准备起来了。
“督侯!”封郁萍拿着报告向张宸洮报告着,虽然眼前的是自家的女婿,但是老爷子对张宸洮的怨气还没有彻底消散,因此每次见面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目前王长史已经又送来七百老兵,不过兵械还是犹有不足,特别是火炮和军用火药。”
火炮倒也简单,大华在叨州有一个铸炮场,专门向海商出口滑膛炮,虽然比不得两京直隶的兵部兵工处铸炮厂生产的火炮精致,但使用起来其实相差无几。但火药就麻烦了,大华对军用火药有严格的控制,严禁流出,民间自产的火药爆炸后的劲力又不足军用火炮的八成,也难怪曾经见惯了陆军炮火威力的封郁萍对此有些不满。
“火炮等一下我会让大哥给岳父大人您拨过去,火药嘛。”张宸洮想了想,自己是否应该以权谋私一次呢?但是以权谋私也是暂时的,毕竟今后自己远征西贺牛洲是要在后援不济的情况下坚持的,不能不预作打算。“是不是自己盘下一个场子,也好为日后做些准备。”
“自家盘场子?这笔开销李泉部会答应吗?”就算有人愿意卖,但价格肯定高,而且要留下工匠熟手,这笔钱也少不到哪去。“再说了,要防兵部的军用火药也不是咱们一家所想过的,但是没有专门的匠师,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见效的。”
“这次北上登牙侬,本爵少说可以分润到两三万贯的收益,拿出来盘一个小一点的火药场就算有些不足,但缺口也是有限的,大哥那边,我来说服。”张宸洮拍着胸脯。“至于能生产军用火药的匠师嘛?”张宸洮看看了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兵部其实已经能够根据《武王遗札》中军用篇的记载生产黄色的大威力炸药,不过暂时只是因为制取浓绿矾油还有困难才没有大力的推广。”
这个其实跟主旨没有关系,但封郁萍却似乎听懂了,他的眼神一亮,带着一丝狐疑确认着。“督侯的意思是,其实督侯自己能造黑色的军用火药?”
“没错,配比本爵知道,怎么制成团状本爵也知道,但只是知道,没有亲自动过手,所以,必须买下个场子来试验一下。”要是这件事被绍德王知道了,那张宸洮偷看《武王遗札》的事必然曝光了,因此他千吩咐万嘱托。“一定要保密了……”
张宸洮并不知道,自己在跟封郁萍窃窃私语的时候,一封弹劾的奏章已经送到了海东京兆府九重天阙之中,让某些原本就不赞成简放张宸洮这个王族侯爵担任一省总督的大华重臣们为此又产生了一次新的争执。
“老十一还真是闹得天怒人怨呢。”一个浑厚的中年声音从内阁议事厅一隅的珠帘后传了出来,这个声音一响起,被大华上下尊称为相公的几名参政、参议们陡然停止了争论,一个个毕恭毕敬的冲着珠帘的方向站了起来。“让孤看看,到底是触犯了那些天条了。”
很快内侍将从内阁中书手中接过的奏章传进了珠帘之后,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剩下刚才珠帘掀动带来的清脆声响。好半天之后,帘子后面才传来声响。“孤看过了,不过是借一名县尉的首级威慑诸军,放任登牙侬新主清洗政敌而已,毕竟老十一趁机将登牙侬由外藩转为了内藩,还是有功于社稷的,至于私练奴军、勾连海商,这些也是孤许诺过的,这份折子就先压下吧。”
“是。”绍德王即位十一年,威权日重,臣子们对这位乾坤独揽、圣心独运的统治者早就已经俯首帖耳了,因此一听到此,为首的内阁参政低着头应诺着,只不过其中一名参议迟疑的问着。“那都察院那边怎么回复。”
“这个史崇华,一上来就给老十一下马威,是谁指使的。”珠帘后的绍德王反问着,一瞬间内阁里的气氛凝固了,所谓天威难测,一旦绍德王将此跟党争联系起来,恐怕就连在场的几位相公也要吃了挂落。“建国不过七十年,下面已经很不像话了,孤当年的谕令也当成废纸了,再这么下去,连老功民的心思都不定,还谈什么光复神州。”
“臣立刻只会审官院,将这个史崇华夺职、降阶。”一位内阁参政如是回应着,企图用一个区区从四品来打消绍德王对整个官僚体系的不满,可惜史崇华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位置上,却转眼间成了替罪羊。
“不必了,”幸好绍德王清楚这不是一人之过,这才让这位佥都御使侥幸逃月兑。“老十一也过于锋芒毕露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边上盯着,也给他一个记性。”说到这,绍德王忽然改变了主意。“以内阁的名义斥责一下老十一,让他暂时安分一点。”朝臣们面面相觑,但绍德王的话还在继续。“俗话说打一个巴掌送颗枣,他的眷属都扣在海东也显得我天家不近人情,这样吧,把虞国夫人和上谷夫人送到叨州去。”
“王上,”绍德王的话刚刚落地,内侍首领轻声报告着。“王上,该去大都督府听取广泛琼州的报告了。”
“那就这样吧。”绍德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给这件事画了一个句号。
“臣等恭送王上。”相公们微微弯腰想送,好一会才直起身子。“听到了吗,王上还是念着仰圣仁寿恭简安泰章庆王太后的拥立之功呢,凭一个佥都御使就想扳倒这位侯爷,不过是做梦而已。”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只要说多了,王上未必不信。”还是有人坚持着。“咱们慢慢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