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上,烛火绰约。即使时代变迁,斗转星移,这曾承载数朝帝王思考的书房却一如既往肃穆恢弘,连屋顶横梁的暗红都不曾褪色。
烛光自九龙灯里透出来,一闪一闪地映衬着伏案疾书的娟秀女子,白色绣金的龙袍穿在她身上有点突兀,似乎这么张清雅恬淡的脸镇不住绣在胸前的五爪金龙。
刘成看着地上与案桌融为一体的纤弱影子,心微微吊了起来。
原以为自己伺候了紫月公主十几年,早将主子的喜好了然于胸。谁知安平之乱后,那双原本纯真简单的眸子一夜间覆上了浓浓的雾色,看远了模糊,看近了又糊涂。
早说圣意难测,他这才有几分明白。”高公公今天吃了些什么?”紫月下笔的手一顿,醮了点墨汁道。
刘成上前一步,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小半碗玉米饭,两口腌菜。”
她握笔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们这些奴才讲话听着都要打个折扣,不过能吃得下东西就好,腌菜是什么?””回皇上,小的家里穷,娘便拿盐腌野菜,能入味。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很能下饭。””唔,有心思了。”她淡淡道,刘成低着头因此没看到她若有所思的一瞥,”高公公想吃的想用的都送去,等他身体好些了,就来回一声。””遵旨。”他低下头,一躬到地。心里暗暗琢磨,哪有皇帝等太监身体好再来见的道理,皇上这是想见高公公了,又不好直接宣他。想到高公公不但在先皇面前风光无限,现在还颇受女帝重视,心中生出几分艳羡。”连相还在么?”
刘成面色微微一变,垂下头道:”一直在外候着。”
紫月抬起头,三品明珠顶冠压不住她左右鬓发,露出几须来。想起曾经坦率无邪的眸子已被宫廷的乌烟瘴气熏得看不见原色。
刘成在她六岁时进的宫,才三年就被提升为紫月宫总管,左右逢源、见风驶舵的本事自是不提,原本她再受宠也只是公主,靠着她作威作福也有限,自然懒得计较。只是掌了乾坤殿后,局面便不一样了。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重权在握?由着他来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自古到今,太监与外臣太近总归不好。”恩,夜深露重,召他进来吧。”她将桌上刚批好的奏折折了起来,在他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佐政殿倒是暖和。”
刘成手指颤抖了下,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才长长舒出口气,一顺溜小跑到佐政殿,刚好连非语的贴身小厮探出头来看。”快快,皇上召见。”
那小厮也不见着慌,嘻嘻一笑就把头缩了回去。
过会子,连非语便理着衣服走了出来。宽大的官袍穿在他身上自有股风流不羁的味道,略略发福的白皙脸上隐隐透出苍青。曾迷倒京城无数待嫁少女的眼睛下已有了细纹。”皇上可穿着比桑进贡的貂领大氅?”他将手拢在袖子里,边走边笑问。
刘成想了想道,”不曾穿过。”
连非语笑道:”这时节穿最好,再冷就不顶用了。”
刘成赶紧点头道:”谢左相大人提醒,小的记下了。”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连相,连前年先皇赏的那件大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这个身边服侍的也要转几圈才想起来。
乾坤殿与佐政殿是天罡宫的正殿与偏殿,只说了几句话便到了。”有劳刘公公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刘成受宠若惊道:”左相大人客气。”当他入宫被分配到紫月宫的时候,自己最远大的理想就是手底下管着数十个人,走到哪里拿得出面子,不用受白眼。但先皇一驾崩,公主转身成了皇上,这一切又变了。他不再是埋藏深宫不见天日的一宫总管,而是君王身边最贴近的红人。
连当朝首辅、机要大臣都对他礼让三分,更不用说已荣升太妃的诸位,三不五时找他过去对皇上嘘寒问暖,金银赏赐络绎不绝。
只要皇上不立皇夫,虚置后宫,他便是这皇宫后院最得宠之人。”臣,连非语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连非语的声音隐约自里面传出来,他竖起耳朵,门啪的一声轻轻关上了。
他心一沉,想起刚才自己出去时皇上的自言自语。
难道自己平日与各朝臣结交的事情已传到她耳朵里了吗?看来以后只能让大臣们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等着了。
紫月的后宫要进新人啦,会不会有斐铭呢!大家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