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帝的三宫六院 第55章 高君卓之死 高家获罪 一更

作者 : 骆千寻
”如何?”紫月见御医的手离开脉搏。御医互视一眼,同时摇头。”这是什么意思?!””启禀皇上,高公公受伤太重,五脏六肺俱损,且已多天高烧不退,恐怕连脑子也烧坏了!实在是……回天乏术了。””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她愤慨的抓住御医的衣领。

御医异口同声道:”请皇上节哀。”

紫月看着高君卓了无生气的脸,无法想象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曾一起坐在殿外哭泣,曾一起追缅先皇,曾一起站在乾坤殿里说笑……

而现在,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御医,你们和那群庸医有什么分别?!”紫月忿忿道。”皇上,御医已经尽力了。”秦焕之劝解道。

紫月闭了闭眼,”不错,不能怪御医……”

斐铭脸色微变。”刘建新!””臣在!”

紫月拂袖而起,”带路,朕要好好见见高先生的家人!””遵旨。”刘建新背上冒着冷汗。

频州陶瓷甲天下,而高家陶瓷甲频州,因此高家虽不是频州首富,但民间威望之高,还在知府之上。紫月打发了刘建新,一路探访民情过去,才知道此言不虚。

沈林随手拉了个人问路去高家,对方即竖起大拇指称赞,直道他好眼光,知道来频州找高家做生意。不过同时也语气怪异地警告他,带女人做生意会触霉头。

秦焕之瞥见紫月难看的脸色,急忙解释道:”频州崇工,男女之见难免偏狭。”所以罗郡王的惧内在当地引为笑柄,连父母教育孩子时都会谆谆叮嘱莫要以他为样。

紫月阴沉着脸,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却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正扯着差不多岁数的老妪头发在大街上溜圈,鼻子里还不停哼气。

老妪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捂着脸孔,踮着小脚在后面边跑边哭。

紫月看见,怒然上前,一臂拦住老汉,”老丈一大把岁数,好大的脾气!”

老汉脚下不停,准备硬撞开紫月,却被阮汉宸拖住的胳膊,往后一拉,几乎踉跄摔倒。

他似乎这才发现紫月身后还站着几个男子,”老夫在巡街,外地人让开!””巡街?”紫月想起信使曾说过高君卓被游过街,心头火起,”大秦刑律,不得殴打妇孺,违者当杖责二十!””老夫不和女人说话,滚开!”老汉脾气比年纪还大,拼命**胳膊,偏偏阮汉宸手掌像钳子一样紧,分毫动弹不得。”发生什么事了?”四周的人群开始围拢,一个看上去八十冒头、须发花白的华衣老者拄着拐杖,在几个年轻家丁的簇拥下走来。

张老汉顿时神气百倍,恶狠狠地将扯着头发的手放下,疼得老妪大叫一声,跪在地上。”三长老来得正好,有几个外地人拦着我,不让巡街。”

华衣老者眯着眼打量几眼后,道:”各位初来乍到,可能不懂本地风俗。巡街乃是老祖宗传下来为了惩恶扬善而定的规矩,近百年来,连官府都不曾过问。这位张老汉六十年来身体健硕,从无疾病,却在前几天吃了他媳妇煮的鲫鱼后上吐下泄,险些丧命。这等谋害亲夫的恶妇,我们自当游街示众,也好让有此居心的宵小引以为戒,不敢以身试法。””谋害亲夫,其罪当诛。张老先生为何不报官?”连最稳重的秦焕之见了老妪脸上的淤伤惨状都忍不住动了气。

张老汉斜瞪着他,道:”老夫家事,官府有什么权力干涉!”

一句话说得连华衣老汉也变了颜色。

紫月等人衣料华贵,仪态大方,他只一眼便晓得定是出身大家。再看他们句句不理官府,想必有些渊源。张老汉如此说辞,只怕会引来麻烦。

果见秦焕之负气道:”此言差矣!君无术则弊於上,民无法则乱於下。所谓人命关天,张老先生既然怀疑尊夫人有谋害之嫌,理当移交官府,由官府审理定案。若尊夫人的确居心叵测,应受律法制裁。如若不是,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老妪只是抽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齐勇城有我齐勇城的规矩,犯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插嘴!”站在华衣老者身边的家丁忍不住喝道。

四周百姓立时大声呼应,甚至有几个年轻人威胁似的逼近几步,场面颇为失控。

斐铭等人小心护在紫月身侧,准备擒贼擒王,随时出手拿下华衣老者。

华衣老者眉毛一动,压下制止的念头,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家丁们见他默许,叫嚣得更大声张狂,不停口出秽语。

紫月等人脸色立变,却见阮汉宸松开抓着张老汉,反手接下一只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鸡蛋。

张老汉一月兑离钳制,立刻逃回人群中,大喊道:”打他们!”

顿时无数鸡蛋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阮汉宸和斐铭上窜下跳接个不停,还是漏了几个。

砸向紫月身上的最多,但由于阮斐二人的保护,身上反而最干净。沈林和秦焕之便没这么好运,脸上背上都挨了不少。

锵锵锵!

三声锣鸣!”住手住手!”刘建新由衙役们拥着匆忙跑进来,见到满地的鸡蛋一愣,几乎没勇气抬头看紫月的脸色。

华衣老者的目光在他和紫月他们脸上一转,笑道:”没想到区区小事情居然惊动了刘大人,罪过、罪过。不如稍后来舍下喝两杯水酒赔赔罪。”

刘建新立刻感到紫月看他的目光如火烧般灼烫,连忙道:”本官正在处理公务,高三长老有话不如去衙门说。”往日他也得了高家不少好处,只是眼下少不得弃车保帅了。

这还是刘建新第一次说话这么不客气。

三长老顿时明了眼前这几个满身贵气的男女恐怕来头不小,”刘大人说笑了,不过是聚众闹事而已,在场几位的罚金,老夫替他们出了。”

此话当即博得一片叫好声。

紫月冷道:”高三长老?不知道你和高源丰是何关系?”

三长老被她轻蔑的口气激得火气一涌,冷笑数声,”好好好,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说话口气居然比老夫还大。”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他心里已有即使对方是皇亲国戚,也要放手一搏的打算。若换了两个月前,他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胆子,但上个月高阳王刚送了封亲笔书信,言辞间颇有招揽之意。论身份权势,安平郡王大势已去,静安王羽翼未丰,当今世上,除了皇上,便首数高阳王。有了他撑腰,任他多根深蒂固的氏族,也难撼动他一分!

刘建新脸色骤变。

高家失势已成定局,他唯一希望的是不要连累到他。万一皇上盛怒之下,拿完高家出气还不够,想起今日说不定会再拉上他垫背。”三长老!”他转过头,背着紫月朝他打了几眼色。

三长老既然打定主意,便故意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还”好心”道:”刘大人的左眼皮怎么跳个不停?不会又要发横财吧?”

紫月在他身后哼了一声。

刘建新暗道一声‘完了’。”能遇到高家长老实在太好了。在下陌非衣,倾慕高源丰老先生已久,正想去府上拜访。”斐铭打破僵局,彬彬有礼道。

三长老脸色暂缓,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最好。

他也不想竖立什么强敌,”看陌公子言行举止想必出身不凡,不知是从哪里遇到这个丫头的?”在他观念里,女人本不该抛头露面,更何况紫月这等口语无状,形态嚣张的女子。因此忍不住出言相讥。

斐铭忍俊不禁,”在下与她父亲乃是忘年之交。”

紫月冷冷瞥了他一眼。

沈林和秦焕之暗为他捏了把冷汗。”陌公子远道而来,老夫本该代为引见兄长,不过可惜,我那薄命的大哥在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三长老说着,还抹了抹干涩的眼眶。

八十几岁人的哥哥还叫薄命???

紫月等人同时白了他一眼。”不知现在是哪位当家?””正是我那不肖子。”他说到这里,眉眼颇为得意。

话到这里,紫月等人大约也想通为何高君卓会得到这种待遇。

虽说他进宫做了太监,但好歹是长子嫡孙,在这种注重门第辈分的家族里,他才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继承人。

高君卓也许并无意于此,却阻止不了其他人把他视为眼中钉。

斐铭道:”还请高长老,代为引见。实不相瞒,我们正是有桩生意要和贵府一谈。””哦?”三长老面露怀疑,嘴上却道,”生意事小,几位一路奔波,正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这边请。”

斐铭也展臂道,”请。”

刘建新舌忝舌忝嘴唇,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沈林见他可怜,好心地指了指张老汉夫妇。

刘建新眼睛一亮,等三长老走远,四周百姓退去后,派衙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他们逮捕回公堂。

三长老并没有请他们到高家,而是在当地最大酒搂的二楼雅座设宴。

高文敬来的时候,楼下引起不小的**。

紫月抬头,眼见一个青年面若女子,细腰纤臂,姗姗自楼梯缓步拾阶。论眉眼妖娆处,丝毫不逊夏淳。”这便是犬子高文敬,”三长老自豪地站起来,”这位乃是慕你伯伯之名远道而来的陌非衣、陌公子。””久仰久仰。”高文敬拱手道。

紫月讥笑道:”高公子以前听过陌非衣这三个字么?”

高文敬笑容一僵,寻声望去,但见一个翠衣女子支腮浅笑,容姿秀美,秋波流转处,神采飞扬,与以往认识的少女皆不相同。

阮汉宸瞪了他一眼。

他连忙收敛目光,”姑娘见笑,不知陌公子找在下所为何事?””我在京城有个朋友,”斐铭悠然地喝了口茶道,”他说内举不避亲,推荐我来找高家做生意。””听起来,那位朋友似乎也是高家人?”三长老目光一沉。

高家在京城能接触到这般上流人物的,只有一人而已。”不错,他便是大内总管高君卓、高公公。”斐铭端起茶杯,”来来来,让我们为这远在京城的朋友干一杯。”

高文敬嘴巴一动,被三长老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陌公子有所不知,这位高高在上的高公公已不是我高家之人了。”三长老硬声道。

斐铭佯装大惊失色,”怎会如此?””家兄弥留之际已在祖宗面前将他驱逐出高家。”三长老说到这里,面带戚容。

紫月冷笑,”弥留之际还能爬到祖宗灵位前,真是辛苦他了。”

三长老脸色微变道:”你这个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究竟为何?””讨债!”紫月直言。

一阵急促脚步声。

只见刘建新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楼梯口,大喊:”高、高、高公公醒了!”

紫月大喜。”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三长老阴郁地看着他们。

能让堂堂知府当跑腿,来头肯定不小。

难道是连首辅的家人?

紫月不理他,拂袖往外走,边走边道:”阮汉宸,叫帝轻骑入城围住高家,一个都不许放过!”

帝轻骑?

阮汉宸?

三长老一跌坐在椅子上,任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他嘴里的小丫头骗子是何人了。

紫月冲回来时,高君卓正靠着枕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药。”高叔叔!”她蹲在塌前,泪眼潸然。

御医识相地端着药碗走开,反正喝与不喝区别不大。

高君卓微微一笑,费力的说道:”见到我就哭鼻子,你父皇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她胡乱抹着眼泪,”没哭,是高兴的。””早点回宫,让宋原晋帮你擦泪珠。”他伸出手,想模模她的头,却勾不着。

紫月身子向前挪了挪,含泪嗔道:”关他什么事。””我离宫的时候,他保证过,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要是反悔,我就拉着你父皇一起去找他,吓死他。”

紫月心中一恸,扑到他怀里,嚎啕不止,”不准、不准、不准!朕不准!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高君卓被压得喘不过气,却不舍得推开紫月,”我有件事,想请你答应。”

紫月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泪花中满是坚定,”你不走,我就答应。””我欠高家太多,今日一切,不过是有欠有还,不怨旁人。””大秦律法可不是这么定的。””紫月……””我不想谈那些人!”一想到高君卓曾在那里受过的苦,紫月就有杀人的冲动!

高君卓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她盛怒之下倾覆高家,因此急道:”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我受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什么?!”紫月震惊了。

他叹了口气,”爹死的时候,把我的名字亲手自祖谱里划去。所以,我没有资格拜祭爹娘。咳……”他吐出口血来。

紫月骇然,正要叫御医,却被他摆手阻止。”没有用的,我还想……多和你说一会话。”他嘴唇微微上翘。

紫月看着他,泪水像掉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明明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却还强撑出微笑安抚她。”这是报应,报应我当初舍爹弃娘,背祖忘宗……”两行清泪自眼角徐徐滑下,”我已经满足了,真的……文敬他,背着所有人,带我去过祖庙,上了香。所以,他们真的,不欠我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早点见到你父皇……我真的、真的很久,没看到他笑了……””你知道,他很挑食,我要看着他吃饭。要吃青菜……身体才好……””京城下雪了么?很久没打雪仗了。””你应该替我高兴……””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紫月趴在他身上,默默地听着。

听着声音渐弱,直到……天地寂静……

高君卓的丧事办得并不张扬,紫月出人意料地选择火葬。

秦焕之事后患了风寒,终日在御医的看护下养病。

高家被围了六天。

初时不允许任何人送食物进去,后来还是斐铭亲自推了辆米车,阮汉宸得紫月首肯后才准行,但斐铭的神色却不喜反忧。

只有一种犯人是特许在行刑前吃饱喝好的。

而本应清闲的沈林这几天却埋头在书房里,与世隔绝。

紫月推开门,就见他还在翻阅案宗,”可查到什么?”

沈林摇摇头,”满门抄斩是极重的刑罚。只有谋反、卖国、亏空五百万两以上者……””高家无权无势,自然不会谋反。而卖国亏空……也只有高先生做的到。””因此……””因此朕便动不了他们,是么?”

沈林一咬牙,劝柬道:”高家在频州根深蒂固,所谓牵一发动全身,若要连根拔起,恐怕会不利于国之根本。”

紫月睨了他一眼,”朕、不想听。”

沈林听话地闭上嘴。

那一眼中,只有憎恶。

紫月回房时,斐铭正坐这喝茶。”帝师好清闲!””我是来问皇上两句话的。””朕不想回答。”

斐铭自信道:”皇上会回答的。”

紫月挑眉。”第一个问题,皇上是不是想将高家满门抄斩?!”

紫月眼皮都不抬道:”是。””不过皇上似乎还没找到适当的借口。””这是第二个问题?”

斐铭不以为意地笑笑,”第二个问题是,高阳王若反了……”

紫月脸色大变,沉声道:”帝师可知,凭刚才那句话,朕可摘了你的脑袋!””皇上何不看看此信再说?”斐铭从怀里掏出封信给她。

紫月看了信封便冷笑不止,”没想到高家居然还勾结高阳王。”抽出信来,里面洋洋洒洒,声泪俱下,活月兑月兑一个在世忠良被陷害的典型,而高阳王显然就是那个能救忠良于火海,能保家国与危难的英雄!”皇上不如暂时放过高家?”斐铭瞄着她的反应道。”暂时?””难道皇上已经想到了杀他们的借口?”

紫月将信放入袖子,鼻哼一声,”光凭辱骂朕这一条,即便屠城也不为过!”

满城的愚民!

斐铭被她话里的暴戾惊得皱眉。

紫月看他骤变的神色,叹气道:”朕不过说说。””却表示皇上真的想过。””朕也是人。””却是个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帝师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因为它是事实。””朕明白。”紫月眸光一黯,”朕答应过父皇,要做个好皇帝。””好皇帝首先便要学会以身作则,依法治国。””朕何尝不知道定不了高家满门抄斩。只是,朕真的不甘心!”她捏紧拳头。

斐铭叹道:”皇上……””朕很累,帝师先回吧。”

斐旭默然起身。”你的提议,朕会考虑。”

窗影下的少女脸上,已找不到属于这个年华的天真烂漫。

斐铭站在暗处看着紫月,自己该把她怎么办呢!?

紫月坐着帝辇到高家时,门前聚集了上百个喧哗的百姓。他们有的手持锄头、有的高举菜刀,一副豁出去闹事的架势。

高文敬站在门槛里,鬓发些许散乱,袖子也半卷半翻,嘴上还不停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回去。

三长老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皇上驾到!”

石平吊起嗓子喊道。

百姓们立刻射来敌意的目光。

石平挺起胸膛,上前一步,大喝:”大胆!还不速速接驾!”

这些百姓到了现在还不了解状况,是真的无知,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高文敬首先反应过来,拉着三长老跪下道:”草民接驾。”

百姓们面面相觑,最后都一个个跪下道:”草民接驾。”

还是三长老看得戏文多,接口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们有样学样道。

紫月自帝辇里走下,”高三长老这几日过得可好?”

三长老站起来道:”托皇上洪福。”

石平怒叱,”放肆!未得皇上允许,不得私自起身。”

三长老又慌忙跪下,”草民第一次见天颜,不知规矩,请皇上恕罪。””高三长老客气了,朕不过区区小丫头片子,哪敢受三长老的大礼。”

三长老冷汗直冒,”皇上恕罪,草民,草民不知皇上身份,多有冒犯……””行了,你搜肠刮肚说得累,朕心力憔悴,听着烦。”她坐回车辇里,唤道,”石平。””是。”石平上前一步,那处明晃晃的圣旨道,”高家接旨!”

高文敬与三长老互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草民接旨。”

石平无奈地叹口气,”还不备下香案。”

三长老苦于不能起身,只好对跪在后面的家丁吼道:”快准备香案!”

等摆好桌案,点好香炉已是一盏茶后了。

石平强自忍体冷得发抖的冲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频州高府承富三代,邻里德高,街巷望重。本应以身正行,智教开化。然其以芥子之功,丧须弥之德!上不遵天子令行,下不标百姓训犯!视王法于无物,蔑帝威于微末。诛其全族以儆效尤不为过也!”

听到这里高家人俱是一震!”然朕念天恩浩荡,特法外施恩,死刑可免,活罪不饶。抄没家产,归缴国库。门中男丁发配北塞,以充军役,女眷皆为官婢,遇赦不耍生养死葬,不入祖庙!钦此!”

石平尖锐的声音如一道惊天巨雷,炸得当场鸦雀无声。

斐铭敲了敲车辇,等紫月探出头来才苦笑道,”要真斩了还干净,皇上非得留着他们活受罪。””朕也是为了顺帝师大人的意!”紫月似笑非笑。”但愿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劫数了。”他意有所指。

紫月宣布罪状的时候,独漏了高君卓之死,可见皇上是把这笔帐记在心里了。”帝师不觉得太轻了?””生不入门,死不入庙,高家从此香火不延,等同断子绝孙。于高家而言,这比死了更痛苦。””这世上多的是孤魂野鬼。”紫月就是要他们断子绝孙!既然高君卓入不了祖庙,那么她就让祖庙形同虚设!

石平举着圣旨,怒道:”还不领旨谢恩?!”

高文敬与高三长老都跪着不说话。

倒是聚在门前的百姓群情踊跃,好几个站起来要冲上前理论。

但帝轻骑持剑明晃晃地挡在紫月车驾前,乌黑铠甲如天兵天将般巍然挺立,无形地警告他人,生人莫近!

高家其中一个女眷眼尖地看见斐铭,突然激动地冲过来,”陌公子!陌公子!求你救救我们!陌公子!”

紫月冷哼一声,放下窗帘。

斐铭尴尬地模模鼻子,排开帝轻骑走到她面前,”皇上的旨意除了皇上自己,谁都改不了。””她不会救我们的!”女眷不死心地拉住他的胳膊,”你一定有办法的,陌公子,求求你!三爷爷已经一把年纪,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文敬哥哥刚考取了秀才,他还有大好前程……陌公子……求求你……!”

得罪了皇上还想要大好前程?紫月又哼了一声。

石平手端圣旨,扯高嗓子又喊道:”还不上前领旨!”

高文敬领着高家人沉默地跪着,做最后的无声抗议。

斐铭觉得袖子都快被抓烂了,实在很后悔把自己暴露在帝轻骑前面。

紫月冷冷地声音自车辇里传出,”斐帝师,若有人领着全家抗旨,够不够理由满门抄斩?!”

斐铭叹了口气,”够。”

高文敬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似乎无法置信那个笑容如春光明媚的女子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草民、领旨……”他深深叩下头去,颤抖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张让人彻骨寒冷的圣旨。

沈林越众而出,挥喝帝轻骑,”查抄!”

从高家抄出来的家产记录成册,足足装了一马车,其中包括高家在各地的商行,恐怕这次要笑歪孙化吉的嘴角了。

紫月坐在床沿,小心地轻抚着怀里的七宝翡翠骨灰盒。

石平站在门外,轻唤道:”皇上,该启程了。”

紫月回过神,应了一声。将骨灰盒用赶制的小棉袋装好,再在外面裹了层淡青色的锦缎,捧在手里,朝外走去。

门口刘建新率着地方官员恭敬地候着。频州虽没下雪,气候却比京城还冷些,看他们鼻头都被冻得通红,可见等得有一段时间了。”齐勇城,”她边走边漫声道,”朕很失望。”

刘建新心里咯噔一声,胃里一阵收缩。”三年后,朕会再来。”紫月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到时,刘知府应当不会再令朕失望了吧?””臣必当竭尽所能,报效朝廷,已报皇上厚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慷慨陈辞完,发现紫月已经走远了,一个新晋的地方小官正捂着嘴巴直笑。”咳!”刘建新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地方小官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巴。

紫月走到门外,环视待驾之人,问道:”斐帝师呢?”

沈林面有难色。

石平道:”昨天那个女子在牢里以死相挟,逼帝师大人去了牢房。””逼?朕看他乐意得很。”紫月踏上车辇,沉声道,”去瞧瞧齐勇城的牢房长什么样子。”

齐勇城的牢房尚算干净。

不少衙役知道高家的人要住进来,都熬夜将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务求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住得舒舒服服。

紫月踏进牢房的时候听到女子的泣哭哀怨得回荡在监牢的每个角落。

剩下的,是抗议般的静默。”帝师大人,好雅兴呀!”紫月走到他身边,不阴不阳道。

女子抬起头,怨恨地盯着她,苍白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

斐铭笑道:”没想到皇上会迂尊降贵来探望囚犯。””朕并非为他们而来。”紫月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朕为你而来。”

斐铭呼吸一窒。”这趟回去,满朝文武少不得要一番说教,没你给朕挡着,朕岂非很辛苦?””皇上真是知人善用。””朕是废物利用。”

斐铭呆了呆,道:”在这种场合,毫无预兆地听到师父名讳,有点不习惯。”

紫月突然蹲,对着女子冷笑道:”若在京城有人这样瞪着朕,朕非把她眼珠子挖出来不可!””皇上,你……”斐铭震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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