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流星从天牢里放了出来。
白皙的女圭女圭脸上似乎丰腴不少,圆润得可以挤出油来。
虽说御花园风景如画,但他跪在地上已近半个时辰,再美的风景到了眼里也要化了。
圆乎乎的手不时捶着小腿,偶尔幽怨地抬头瞪一眼凭几看书的紫月。”咳。”紫月咳嗽一声,眼角若有似无地扫过他越跪越近的双腿。
陌流星撇了撇嘴角,调整了下姿势,重新跪好。”臣斐铭参见皇上……”斐铭清雅中略带笑意的声音越传越近。
紫月眼中欣然一闪而逝,将书放下,冷声道:”帝师好兴致啊,连秦朝公主的婚礼都避不出席。””咦?你的头发……”陌流星惊讶地一坐在地上。
紫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一个容貌淡若的黑发青年背风独立,青衫半白,风姿遗世。”你的头发?”紫月呆呆地重复了陌流星的话。
斐铭得意地捋起一柳,”不枉我这几日足不出户地守着那个文要饭!”让天下闻名的神医成天关在房间里研究染发,他当属第一人。”你上次说的大事就是这个?”她看着阳光下,微微发青色发丝。”终于摆月兑瘌痢头这个恶名了。”他唏嘘不已,因为每次出门都要把头发包起来,害得每个人见了他都要惋惜一番,说是平白浪费了好相貌。
紫月捂着嘴轻笑,”倒也不错。”
斐铭这才斜眼看陌流星,”要不是你穿着官袍,我还真以为皇宫盛行养猪呢。”
陌流星刚要反嘴,就被紫月狠狠一眼瞪了下去,”跪、好。”堂堂一个二品总兵这么不经吓?哼!
陌流星嘟起嘴巴,乖乖跪好。
斐铭嘿嘿一笑,席地坐在他旁边。”怎么?御花园里少了门窗,陌总兵觉得不自在?”紫月假笑着问。
陌流星先是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皱眉,似是想起来当日摔门而去的情景。”皇上恕罪。”他撅嘴道。
女人的心眼狭小,当了皇上的女人更狭校
他脸色白女敕,嘴唇却是艳红如血,撅起来的时候像颗小樱桃,可爱得像团面粉女圭女圭,虽比李颖大了一圈,但表情却丰富生动得多。
紫月勉强忍住笑意,见斐铭看陌流星的眼神戏谑中带了点纵容,眉眼一挑,一个主意涌上心头。当即咳嗽一声,正经道,”陌爱卿乃遭人陷害,何罪之有?不过,这恩嘛,总是要谢的。”
陌流星磕头道:”谢皇上明察秋毫,为臣申冤昭雪。”
紫月坦然受了他一礼,毕竟为了他的事,让她的罪名更加坐视,实在……气愤难平。”除了朕外,你还得谢一个人。”
陌流星啪地拍着斐铭的肩,大笑,”一场兄弟,大恩不言谢了。”
斐铭似是看出紫月的用意,眼中微露警告。”哦?原来你们已经兄弟相认了?真是可喜可贺呀!”看到斐铭骤然沉下的脸色与陌流星呆若木鸡的表情,紫月心情大好。”什么兄弟相认?”陌流星迷茫地眨眨眼。”难道你不知道……帝师就是你的亲哥哥……”她无辜道。
斐铭说过当今天下除了他之外只有两个人知道陌流星与他的关系,一个是他的师父,另一个就是紫月,可见陌流星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什么?”陌流星猛地跳起来。
斐铭已一个飞身,只剩一抹青烟了。”你给我站住!”陌流星箭一样冲了出去。
阮汉宸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让他们玩去吧。”紫月轻笑道。
阮汉宸应了一声,使了个眼色,让暗中护卫的侍卫严守岗位,莫管闲事。
斐铭来的时候,紫月正在听司礼太监禀告以往春祭事宜。春祭自皇帝登基始,五年一祭,祭的是秦朝开国之君祖籍东北胜州槐元县,现已成为秦朝帝王陵寝所在。
紫月眼角瞥见屏风后扬起一捋几乎融在月光里的晶莹发丝,便轻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便如此吧。”
司礼太监正说得兴起,却被硬生生截断,只得怏怏地去了。
紫月起身走到屏风后,见斐铭正坐在茶几上悠闲地吃着点心。两扇窗户大敞,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蚕丝般银白的发顶上,氤氲出一轮轻芒。微风阵阵袭来,撩起几柳银丝,又很快与月光融为一体,弥淡飘渺。
他身上穿的已不是白天那身青衫,而是黑绸金边的修长袍子,空气隐隐传来皇宫内眷沐浴用的百花灵露的香味。
紫月虽不喜欢用,对它的味道却很熟悉,叹息道:”怪不得内务府总抱怨老鼠多。”
斐铭很委屈,”我只是替皇上试试好不好用。””哦?那好用么?”紫月睥着他。”除臭还不错。”为了躲陌流星那只旱鸭子,他被逼跳河,谁知那条河奇臭无比,差点让他一口气恶心地沉死河底。不过这样的糗事自己知道就够了。”除臭?”明泉呆了下后,同情道,”莫非帝师有……狐臭?”狐狸一样的男人,有狐臭也很正常。
斐铭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喷出来,然后邪笑着张开双臂,”不如皇上亲自来验证验证?”
风突得一疾。
及腰的银发网织般张扬开来。
那双眸子,亮如晨星。
紫月脚后跟偷偷向后移了移,突道:”你是狐狸精吧?”
上扬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随即笑得更奸,更诈,更邪恶,”那皇上千万要小心……”声音陡然低沉数分,略带沙哑,”不要被我勾引到哦……”
紫月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满怀歉意地看着斐铭木然地用袖子擦着脸,”晚上,风有点大!”
黑眸淡淡地扫过来,空气有一瞬息地凝固。”皇上。”石平轻柔中难掩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紫月如释重负地低咳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亲自打开门道:”何事?””英侍臣去了长庆宫。”
紫月一怔,”去干什么?”
后宫其他蓄子虽然隔三差五会去两位侍臣处请安,但宋原晋和跋羽煌除了新婚后第一夜至太妃处请安外,再也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因此在这样深夜,跋羽煌去长庆宫可说蹊跷已极。
长庆宫灯火通明。
二十几个太监人数各半,对峙通道两侧,高举灯笼,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一名宫娥昂头单膝侧跪在通道正中,双唇紧抿,形容倔傲。
夜风泣泣。
宋原晋站在台阶上,宽大白袍在疾风中向后怒张。”洁侍臣当真不卖这个人情?”跋羽煌双手拢在袖中,一脸似笑非笑。只是那双琥珀**眸仿佛被夜色浸染,慢慢深邃。
宋原晋眼帘微合,淡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者,偿命。””哼,区区太监,怎比得上我北夷争风骑卫来得高贵!”他进宫时虽未带任何侍从,却将争风骑中唯二的女骑卫当作日常侍侯的使女。”大秦刑律第一章第七条,杀人者,不问情由,斩立决!”宋原晋的话音不高,却恰巧传到在场每个人耳朵里。”难道太监挑衅宫娥,就是理所当然?”跋羽煌冷笑不已。”是非曲直自有宫廷执法司审断。””死的可是长庆宫的太监。”
风再厉,也吹不散笼罩在长庆宫里的浓浓硝烟。
宋原晋静静步下台阶,完美侧脸稍稍仰起,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讥味甚浓的淡笑,”北夷的刑律,只用来供世人观瞻么?”
跋羽煌下颚一紧,不怒反笑,”大秦的宫廷执法司只是用来泄愤么?””英侍臣何妨拭目以待,看究竟是北夷刑律无用,亦或我大秦执法不明?”
跋羽煌走近他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右颊缓缓上挤,露出个看似微笑,却狠厉万分的表情,凑过脑袋,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若她少了一根头发……那你就等着少一个胳膊……我可不是你们的女皇帝,会怜香惜玉!”
宋原晋单手负于身后,右眉微挑,侧头与他四目相对,”英侍臣要拿整个北夷来赌气么?”
砰!
空气中仿佛有条无形的弦迸裂了!
跋羽煌目光不动,双手僵硬地拍了两下,”那本王子就如你所言,拭目以待了。”随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轻哼,”我也很想知道,大秦朝可爱的小女帝,会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宋原晋嘴角微扬,清朗的双目浩瀚如海,平和如镜,”送英侍臣。”
紫月蹲在不远处的假山上,身后是斐铭带着清香的温暖呼吸。待跋羽煌离开,宋原晋进屋。才轻咳一声,微微拉开两人距离道,”为何不让朕正大光明地站出去。”
她与他们还隔了点距离,因此听不到两人最后那段话,心里不免有些幽怨。”皇上既已放权,这等事还是少插手为妙。”斐铭左手扶着她的手臂,右手拿着从紫月宫顺手带过来的点心悠然地吃着。”可是……”看到跋羽煌凌人的气势,让她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身边非鹰即凤,千万莫小瞧了他们去。”斐铭意有所指。
她何尝不知。
只是……见不得宋原晋受半点委屈罢了。”皇上还记得那个县令的故事么?””不记得了……””臣可以再讲一遍。””奇怪,好象突然又记得了。”她翻了个白眼。”不愧是皇上,连脑袋都那么神奇。”斐铭叹为观止。”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自有分寸。”只是一碗水端平,岂是说到就可做到。
斐铭吃完点心,掸了掸衣袖站起来,”皇上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进宫?”
她小心地扶住旁边的假山,呆了呆问,”需要理由么?”随即想到今天下午陌流星穷追而去的情景,”帝师若不想说,朕、绝、对不勉强。””原本还想邀请皇上一同南下查黄水决堤案的,既然皇上不愿降贵纡尊……””朕亲自出宫?”紫月眸子一亮,”你有何方法?”
南下查黄水决堤少说也要一两月,她身为皇帝,总不能在这个当口劳民伤财地南巡吧。”皇上难道忘了,新皇第一次春祭……需要沐浴闭关七七四十九天?”
她目瞪口呆,”这可是大不敬。””若非高公公去的早,这件事原本应由他来对你说的。”
紫月被他的言下之意吓了一跳,”你是说历代皇帝都是……””秦朝的规矩,皇帝在即位之初必先走访最穷困之地体验民情。””你怎么知道?”这应是皇室辛秘,连她也从未耳闻。”山人自有山人之道。”斐铭神秘兮兮道。”哼,爱说不说。”她撇头。
须臾。
四周静谧得有些尴尬。”喂,你……”她回头,哪里还有人影。
小心地伸出头,探了探高度,她在心里狠狠诅咒,该死地斐铭!”阮、汉、宸!”
从齿缝里迸出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恐怖。
一阵香风拂过,紫月但觉一只手在腰上一搂,身子已腾空而起,落在地上。
斐铭戏谑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臣突然想起皇上龙体矜贵,似乎不太适合在山上过夜。””哼!”
他收手抱胸,朝面无表情站在面前的阮汉宸扬眉,”听闻阮统领家中住着位未过门的小师妹,皇上可要多多体恤呀!”
紫月一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再晚也要回家。”
阮汉宸嘴角动了下,看斐铭的目光有些森寒。
斐铭眉毛挑衅似的一扬。”以后你只需当值白日,晚上便有副统领负责吧。”紫月深思道。”皇上果然爱臣如子!”斐铭赞美道。
紫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比阮汉宸还高兴呢?
虽明面上紫月对宋原晋和跋羽煌的冲突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私底下却让石平和阮汉宸两人里里外外地打听了个仔细。
自先皇驾崩后便波澜不惊的后宫这几日热闹滚滚。
以长庆、信合两宫为首,几个蓄子几乎都卷入这场纷争中去。
先是两个将军之后的蓄子徐克敌和彭挺投入跋羽煌麾下,指认长庆宫太监调戏跋羽煌的侍女。再是李颖怒出信合,回了储秀宫。
宋凤坡的态度颇为暧昧,收了跋羽煌的礼物,人却龟缩不出。
自李颖迁入信合宫后,沈雁鸣与京都府尹之子薛学浅关系日近,两人此时立场一致地保持沉默。
如今后宫上下,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兆!
宋原晋与跋羽煌最后的对话被传了几个版本,莫衷一是。唯一相同的是,两人已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局面!
紫月额头敷着冷水浸过的巾帕,仰面躺在床上,白皙的双颊泛出桃色潮红,长长的睫毛即使在睡梦中依旧不安抖动。
御医静悄悄地把过脉,退了出去。
石平守在门口,匆匆将他开的方子交给候着的小太监,转身问道:”皇上龙体……””无碍!着了点凉,喝了药,睡上一宿便好了。”御医轻叹口气,”只是皇上龙体虚弱,最好是放宽心,多休息。”
石平默然。
宫里宫外都是多事之秋,哪里说宽心就能宽心。而且这话,也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来劝说。”常太妃娘娘到,马太妃娘娘到。”通报的太监也说得格外小声。
石平与御医跪下行礼。”免了吧,皇上龙体可好?”马太妃难得走在常太妃前面。
石平低着头,恭声道:”回太妃娘娘的话,皇上昨天夜里着了凉,并无大碍。”
马太妃冷着脸,眼睛只瞄着御医。
御医无奈,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略去后面一句。
常太妃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老祖宗保佑,皇上平安康泰。”
石平道:”奴才进去为两位太妃禀报。”
马太妃眼神一动,刚恩了一声,却听常太妃摆手道,”皇上龙体违和,最需要休息,本宫与姐姐也不打扰了。”说着拉起马太妃的手往外走,”姐姐随我去佛堂为皇上祈祈福吧。”
马太妃手僵硬了下,才缓缓道:”也好。”
御医缩着脑袋,远远地跟着她们去了。
半晌,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太监才对同伴尖声尖气道:”马太妃来得比常太妃还快。””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么。”另一个同伴小声回道。
石平咳嗽一声,目光阴冷地在他们头上瞟过。
两个人立刻垂下头,再不敢吭声。
石平默默地守在门前,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仿若一尊雕像。
紫月只觉得身体像棉絮般,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飘浮着!
双手虚抓了两下,身体便失了平衡,头下脚上的坠了下来!
她叫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脑袋一阵眩晕,身体顿时失衡,朝右面倒了下去。
一具温热的躯体及时贴住她的去势,鼻息间一阵若有似无的梅香。
紫月左手撑住床榻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扶住她的人,”你……怎么在这?”
宋原晋见她能独自坐稳,才松开手,去桌上端来了药碗,轻声道,”该喝药了。”
在做梦么?
她用左手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
好疼!
药碗凑到面前,紫月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口一口地啜着,眼睛不时看向他,又在他目光移来时,巧巧地避开。”听闻大秦民间有种游戏叫过家家,原来是这么玩的。”跋羽煌戏谑的声音突兀地穿过隔着内外室的珠帘。
紫月眉头微皱。
没经过通报,他是怎么进来的?
石平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皇上昏睡期间,洁侍臣与英侍臣一直在榻前侍侯。”
昏睡?
她哑然,”朕睡了多久?””两天一夜。”跋羽煌不客气地嘲笑,”秦朝的皇帝果然是比别个轻松。”
皇帝昏睡,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自然是两位侍臣,总不能指望四位太妃来侍奉驾前吧。
紫月想通其中因由便松了口气,嘴上不饶人道,”那英侍臣真是有幸了。皇帝轻松,当妃子的自然也不会太忙碌。”
珠帘哗啦啦作响。
跋羽煌抱胸堵在珠帘中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紫月不安地朝宋原晋挪了挪。
他总是能轻易地彰显出两人力量的差距。
宋原晋站起身,白色宽袍隔阻在两人中间,”英侍臣已是一夜未眠,不如先行休息?”
跋羽煌侧出半个身子,目光在两人脸上滴溜溜一转,笑道:”皇上初醒,便要点牌子么?”
一阵热血冲上紫月脑门。
她脸色一沉,”英侍臣当知分寸!””臣是急啊,”他森冷一笑,”我那个可爱的侍女现在正躺在床上呼吸着最后一口气呢。”他语气转寒,”宋侍臣应该记得我当初的话吧?”
宋原晋迎上他怨毒的目光,淡然道:”句句在心。””你当初说了什么?”紫月忍不住问道。”在皇上眼里,臣对洁侍臣的一句话,可比侍女的一条命更重要。”他阴笑一声,让紫月浑身一阵寒意,”看来臣急也是白急,皇上已经站在他背后了,不是么?”
跋羽煌很反常,太反常!
从册封之夜开始,他就一直以出人意料的行为在后宫,在紫月眼皮子底下活跃。
可紫月偏偏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与秦朝最有权势的家族继承人交恶,甚至与她交恶,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北夷想要挑起战争?
还是……
紫月头大如斗,连跋羽煌几时离去也不知道。”皇上何不以不变应万变?”宋原晋转身,眼波轻柔如水。”不变应万变?””皇上只要做原本该做的事情,其他的,无须正视。”
将跋羽煌的变数统统抹去,让他成为无足轻重的小卒么?与斐铭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倒有几分雷同。只是……知易行难,如今要在后宫中忽略掉跋羽煌……”皇上挂心的,应是大秦天下。”
这是他的保证么?
让她只需关心政事,无后顾之忧?
紫月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集结世间一切美好的男子,真的是她可以仰望,可以依靠,可以携手一生的夫么?
春祭将近,这表面事宜是宫廷执礼司负责,但暗底下的活儿却由斐铭拎着石平跑腿。
自高家事件以来,斐铭便未在朝臣面前露过面。
任外头谣言叫嚣,他依旧故我地玩着夜行。直到这几日才偶尔能见到他大白天走在宫廷回廊里的身影,虽是惊鸿一现,却也足够澄清与她不和的传言。
紫月一个人坐在乾坤殿里,托腮执笔,看着醮好的墨汁顺着笔尖滴在圣旨上,化出点点,再晕成团团。
不过她脑子里转得却是别的事情。
段敖派下去查贪墨的人前几天突然集体失踪了,事情蹊跷诡异得让人全身发寒。
亲自南下这四个字像诅咒般,夜夜撩心,让她恨不得即刻飞去才好。
只是……她与几位先皇固若金汤的帝位不同,她身下的椅子可有点风雨飘摇,招人眼红得很呢。
如何要走得干净利落,安心省心?
宫里朝里都得有人压得住阵啊!
四大太妃虽说在后宫地位尊崇,但毕竟只是名分上。
论身家实力,马太妃身后是高阳王,徐太妃身后是玉流,都不是能放心的。常太妃与她虽是一条战线,但她向来审时度势,难保会有意外。而古太妃……无依无靠在后宫屹立不倒,必有其过人之处。反正在她记忆中,先皇对古太妃还是甚为尊敬的。可惜她为人平和,且家世平平,在关键时候并无助用。
瑶涓与罗郡王现是自顾不暇,她虽未追问当日究竟,但既然未传佳音,便是没有下文。换了平常她大约还会横插一手,可惜如今她也是泥菩萨过江,实在是无心他顾。
宋原晋自然是最恰当的人选,只是宫里有个跋羽煌从中作梗,只怕她一离宫,局面就会搅成一团。
宋家势力虽大,终究不能只手遮天。连非语,沈儒良……京城势力错综复杂,其中厉害关系相互牵扯,谁都算不准下一步彼此是敌是友。
彭挺和徐克敌能投入跋羽煌的阵营,那么其他人也可以。
这几个蓄子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每个人身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十条麻绳扭在一起,将拖得动山。
宋原晋纵然也能与其他人联合,只是将后宫朝廷的矛盾激化实非她本意。这些暗疮还没到能剖开来见天日的时候。
除非……
她手腕一抖,整枝笔支在纸上。
脸上时青时白,显是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不轻!
可是,她转念一想。
若是真能……那宫里朝里都无须担心了。当然前提是……紫月必须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拍了拍额头,她搁下笔,望着窗外明媚的天色深叹了口气。”皇上有心事?”斐铭难得经过通报进来。
紫月抱着暖炉,斜歪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明黄的九龙翔云龙被。
茶几上的清茶热气腾腾,显是刚上了没多久。”朕哪天是清闲的。”她抱怨道。”皇上不当诗人真是太可惜了。”斐铭摇头惋叹,挑了把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紫月斜飞了他一眼,”这句话听到这里还算悦耳,不用接下去说了。””好奇心通常随着年龄而消逝。”
她噎了下,咬牙道:”如果帝师愿意解惑,朕自然极、愿洗耳恭听!””身为帝师为弟子解惑理所应当。”斐铭双眼笑眯成一条缝,”臣只是觉得皇上若能从文,必能写出流芳百世的宫怨。””帝师大人不会是闲来无事,到承德宫窜门子吧?”紫月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