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郡守府前的车马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景象。卫琬从掀开的车帘处望出去,颇为担忧地问:“我们真的要这样进去吗?”
姒婳撇了撇嘴唇,轻蔑道:“怕了?放心,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出去大喊你是锦朝皇后也没人会相信,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你当作疯子赶出去。”
苏恪从袖中模出一面镜子递给她,笑道:“姒婳的易容术天下无匹,若不是你一直坐在我面前,连我也要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你。”
铜镜映出她如今的面容,肤色暗黄,脸颊和眼角沉淀着黄褐色的斑点,眼睛的轮廓也改变了少许,显得很没有精神。总之,如今的她与过去简直没有任何共同点,她钦佩地看了一眼姒婳,“姒婳姑娘好手艺,连我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对于她的称赞,姒婳唯一的反应就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好了,这次我们去郡守府先看一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阿明你先去找苏安,我们三个人去就好。”苏恪如是吩咐道。
阿明立刻反对道:“公子的身子不好,郡守府又那么危险,怎么可以只带她们去呢,若是有什么事,谁来保护公子和小姐?”
苏恪安抚他道:“我们只是去看下情况,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况且现在的局面一触即发,若是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之心,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阿明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恪制止了,“不要再说了,晚宴就要开始了,我们再不去就迟了。”
今日是廖安的寿辰,但凡是涿郡有头有脸的官员和乡绅都接到了请帖。据苏安回报,廖安还邀请了一些神秘的客人,从口音和打扮来看,似乎不是锦朝人氏。
以他的眼力,若是能近距离地查看一下,定然能看出是什么人。但廖安似乎对这日极为重视,郡守府设了重兵把守。本着不贸进的原则,他也就只在外围看了两眼。至于那些神秘的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就只能交给苏恪一行人了。
当然,苏恪他们就拿着请帖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的。而原本请帖上的那位刘公子,此刻正和他的几位随从躺在一家小客栈里,睡得天昏地暗呢。
因为那位刘公子只不过是帝都兵部侍郎的外甥,此前并未与廖安有过接触,所以苏恪并未改变容貌。卫琬和姒婳作了两个小厮装扮,从身量上看不过是两个少年,况且生得又粗陋,极不引人注目。
“礼物粗陋,让廖公子见笑了,祝令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苏恪不卑不亢道,而他对面的廖弈城也是殷勤回礼道:“刘公子远道而来,未及远迎,真是失利了。”
苏恪彬彬有礼道:“舅父大人事务缠身,是以命小侄前来道贺,还望廖公子与我等引见一下令尊,也好转达舅父的一片心意。”
廖弈城脸上闪过了然的神情,微微放低了声音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宴席过后,还请刘公子留步才是。”
苏恪会意点头,不再与他纠缠,而是跟着引座的侍女走入大厅。廖安这次的寿宴排场极大,厅堂中已然坐满了半数宾客,但靠近上座的几个席位,仍是空着的,想来是为贵客准备的。
侍女将他们带到一个并不起眼的席位,虽然位次中等,却因挨着支撑大殿的柱子,所以并不招眼。这样的位次正合他们的意,于是苏恪便道了一声谢,施施然敛衣入座,卫琬和姒婳也跟着跪坐在他身后。
已经临近开宴的时辰了,一声号角,大厅里议论纷纷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门前的侍卫通报道:“郡守大人到!”两侧侍卫手中的号角吹响,端的是庄重肃穆。
“区区一个郡守,好大的阵仗。”姒婳小声道。
苏恪微微蹙眉,从小几上拈起一枚葡萄塞到了她口中,“此地非寻常,切莫妄动。”他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下这样几个字,待姒婳和卫琬看清后便一把抹去。
廖安身材短小精壮,一张国字脸上,宛如鹰隼般的眼睛精光流转,一看便不是泛泛之辈。他的长子廖弈城跟在他身后,比之其父,廖弈城倒显得只像个公子哥儿,完全没有戎马气息。
还有一个青年跟在廖弈城身后,想来应该是廖安的次子廖扬城。据闻他是廖安的小妾所生,因出身不正在家中多受排挤,还是近年来在战场上立了几个功劳,才渐渐被廖安重视起来。看今日廖安也带他来参加宴席,便可看出对他确实是很重视了。
廖安在正席后坐定,席间众人便纷纷道贺道:“恭贺大人千秋!”一时间,谄媚之词不绝于耳,足以看出廖安在涿郡的势力不容小觑。
廖安呵呵一笑,抱拳道:“多谢诸位给廖某面子,今日还要为大家引见几位贵客。”说着,他向廖扬城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起身转入后殿,引了几个装束怪异的人出来。
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声。来人穿着打扮均异于锦朝人氏,长发编成辫子垂在两侧脸颊,唇上留着髭须,身上的皮袍外斜挂着弯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阏于人!”
廖安目光如电,笑道:“王员外好眼力,果然是见多识广。”
那王员外是本地有名的富商,如今竟面如土色,颤颤道:“大人,王某自认还算安分守己,今日是您大寿之日,在下接了帖子便过来了,可是……”他伸手指着那几个阏于人,“锦朝与阏于向来交恶,您怎么……”
廖安哈哈大笑,从桌子上端起酒杯,“王员外莫要惊慌,俗话说来的就是客,这几位贵客不远千里来为我贺寿,廖某总不能如此不讲情面,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何况,”他的语气沉重了几分,“识时务者为俊杰。”
刀光忽然闪过,一蓬血花在半空中炸开。方才说话的王员外已经身首异处,几声尖叫响起,周围几个坐席的人想要跑出大厅,却被全副武装的侍卫逼了回来。
其中一人颤巍巍道:“廖大人,我等皆是仰慕您英雄盖世,所以才备了厚礼前来贺寿,您……这样,是什么意思?”
廖安冷笑道:“诸位请放心,廖某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亲近亲近,也好为大伙儿谋求个好出路罢了。”
两个侍卫已经上前将王员外的尸首拖了出去,地板上拖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印痕。廖安笑道:“咱们今日是为了寿宴而来,大伙儿别都站着啊,快快入席才是。”
那几个阏于人已经倨傲地在主席两侧坐下,厅堂中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都颤抖着坐下了。
廖安朗声道:“开席!”
然而他话音未落,门口已经跑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厮,“大人,不好了,桓王在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