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琬轻轻睁开眼睛,透过窗纱的淡淡月光映入眼帘,她试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痛入心扉。
“小姐,您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身旁响起,卫琬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婢女,正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
“扶我起来。”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卫琬苦笑了一下,借着婢女的搀扶努力坐起身子。那婢女甚是乖巧,眼明手快地倒了一杯茶来,服侍她喝下。温热的茶水入喉,引发了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感,想来自己应该是昏睡了许久,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鸢染去哪里了?”她随意问道,却看到那婢女的面色一僵。
“鸢染被管家指派去做别的差事了,奴婢名叫小喜,小姐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事,吩咐奴婢便是。”小喜快速地说,却有意无意躲闪着卫琬的目光。
卫琬正想开口问问萧承钧的情况,小喜却道:“既然小姐醒了,奴婢这就去通知公子。”说罢,她也不等卫琬点头,便忙不迭地向门外走去。她走得匆忙,险些撞到门口的人,待看清来人容貌时,她忙不迭地行礼道:“参见祭司大人……”
一语未毕,苏源手中的拐杖已经点中她眉心,小喜立即倒地。
卫琬冷眼看着他走近,微微点头道:“祭司深夜来访,卫琬有失远迎,失礼了。”
苏源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却故作不知,敛衣在桌旁坐下,开门见山道:“请卫小姐离开月曜山庄,离开少主。”
卫琬眉尖轻抬,“原因?”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祭司并不喜欢自己,确切的说,他看她的眼神仿佛看见洪水猛兽,不是避之而不及,就是除之而后快。
“你并不是苏家的血脉。”苏源平静地说,“少主骗了你。”
一语切中要害,卫琬立时变色,“不可能,我娘亲确实叫做苏媃,况且,她衣裙上绣着的曼陀罗,与这里的一模一样。”若不是有这样多的证据,她怎会轻易相信苏恪?倘若她的母亲不是来自苏氏,如何会绣南**有的曼陀罗,如何……
她心下千般思量转过,才微微定了神,“祭司大人,倘若想要赶我走,不妨直说,不必在身世上大做文章。”
苏源唇边掀起一丝冷笑,“你不信便罢,不过有一句话你却一定要听,倘若你执意留在这里,苏氏一脉恐怕时日无多了。”
卫琬睁大了眼睛,语气却是清冷如初,“何解?”虽然故作平静,棉被下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少主自幼体弱,每年都要静养至少半年,但他为了你的事,频频离开山庄,导致身体情况极度恶化,”苏源的语气微微颤抖,“不仅如此,为了你,他频繁动用禁咒,咒术的反噬非同小可,虽然暂且压制住了,但一旦复发,就是万劫不复!”
苏源忽然一扫面上的冰冷之色,直挺挺跪在卫琬床前,颤巍巍道:“卫小姐,求你放少主一条生路,放苏家一条生路吧!”
卫琬咬紧了嘴唇,默然不语。她并不是心肠冷硬的人,虽然与苏源向来未有交集,但见这样一个老人跪地哀求,于心何忍。
她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我答应你,祭司大人,我会尽快离开,你请起来吧。”
苏源面色稍缓,拄着拐杖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姒婳已经慌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苏恪……正往这边来,祭司大人,我们怎么办?”
之前在卫琬昏迷的时候,苏恪下过严令,禁止任何人接近卫琬的卧房。况且自从出事后,苏恪几乎是将祭司软禁在神庙,还将所有目睹事发经过的婢女小厮都送往后山祭祀。想到这里,姒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天苏恪的态度异常冷峻:“胆敢未经我允许接近大小姐的,一律送往后山!”
那是月曜山庄最残忍的刑法,只有背叛家族的人才会受到那样的惩罚,这是月曜山庄里的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至于那样的惩罚究竟残忍到怎样程度,姒婳并不知道,因为她虽然也有苏氏的部分血统,却算不上真正意义的苏家人。况且,这样的话题在山庄里也是禁忌。
苏源轻轻道:“反正老朽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就算被少主惩罚,也无怨无悔。”
姒婳身子一震,看向斜斜靠在床头的卫琬,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道:“外面的人都很狡诈,祭司莫要上了她的当。”
苏源亦回头看了一眼卫琬,见她如画眉目间尽是坦然,虽然姒婳说的难听,她也只是浅笑,面上并无半分不悦之色。见她如此,苏源沉声道:“我相信皇后娘娘一诺千金。”
这是他第一次用恭敬的语气称呼她为皇后娘娘,那个世间女子最尊贵荣耀的身份,听在卫琬耳中却尽是苦涩。
房门被大力推开,苏恪震怒的容颜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光如电,“师傅,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得到回答,他又把目光转向姒婳,“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姒婳还在嗫嚅,卫琬已经微笑着开口:“哥哥,”温润的语声,恰到好处的娇软,立刻软化了苏恪的目光,“祭司和姒婳担心我的伤势,所以来看看我,也好陪我解解闷。”
苏恪的目光从躺在地上的小喜身上扫过,卫琬却又接着说道:“我急着让小喜去倒茶,她不小心跌了一跤,怕是摔得有些重了。”
谎言拙劣到漏洞百出,然而苏恪却不知为何放软了语气,顺着说下去:“若是闷得慌,明日我与你出去走走。”
无视姒婳嫉恨的目光,卫琬嫣然一笑:“多谢哥哥了。”本来觉得别扭的称呼,如今叫出来却是顺畅无比。或许是因为他待她确实是极好,弥补了她生命中没有兄长疼爱的缺憾,所以叫得无比自然。
眼看一场风波就此轻描淡写的了结,苏源却忽然道:“老朽违反少主禁令,请少主惩罚!”他直视着苏恪,朗然道:“我今日深夜来此,是为了劝说卫小姐离开月曜山庄,纵使少主处以极刑,也无怨无悔!”
姒婳几乎惊叫,“祭司大人,您为什么要……”险些说出“承认”二字,她急急掩住嘴唇,向苏恪道:“祭司……祭司大人是今夜糊涂了,少主您莫要放在心上……”她语无伦次的解释却被苏源稳重的语声打断。
“请少主责罚!”苏源因苍老而略有浑浊的眸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恪凝视他良久,又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卫琬,终于开口道:“便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