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琬被禁足,昭凤宫所有宫人都被囚禁在慎诫司等待讯问,偌大的昭凤宫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或许是出于高氏的授意,或许是宫廷中的婢女太监对昭凤宫避之不及,竟再也没有人来伺候卫琬。连饭菜也是御膳房派人拿了提盒送进来,用膳无人摆放碗盘,用毕也无人收拾。此一番禁足,委实是艰难到了极点。
这夜月光清朗,卫琬再也睡不着,拿了这几日换下来的脏衣,自行到后园的水池处浣洗。如今已是夏日,池水清凉,尚不算难捱,但一双手在水中浸得久了,亦觉有凉意沿着手腕蜿蜒而上。
从前在相府时虽不受重视,但平日也有婢女女乃娘随侍,不曾亲手做过这样的活计。如今贵为皇后,看起来风光权柄无限,何人曾知竟会一朝沦落至此?额前渐有汗水淋漓而下,卫琬抬手抹汗,却一眼瞥见水面上映出背后一个黑影。
她来不及转身,后背上就着了重重一推,整个人踉跄跌入水中。
此地的水是由玉泉山引来的泉水,洗衣时尚不觉得,整个身子跌入水中才觉冰寒刺骨。她挣扎着将头露出水面,忙乱中只看到一角宫女衣裙闪过,难道……推她入水的竟是个女子?
幸而此处的池水并不深,不过池边皆由打磨光滑的大理石沿成,触手湿滑,没有着力点。虽然明知昭凤宫里没有宫人,她也只好放声呼救,希望能被沿着宫墙巡逻的侍卫听到。
片刻后,终于有脚步声传来。卫琬松了一口气,握住伸至眼前的手,借力攀上了池壁。这一番折腾已经耗去了她太多力气,待上岸后,卫琬便瘫坐在池边,双腿兀自颤抖不已。
“多谢……”她方扬眸,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皎洁月光映出萧承钧如同雕塑般的五官,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卫琬怔怔地凝视他的脸容轮廓,竟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好。
从前情至深处,心中便有千言万语翻涌不息,只觉哪怕是说上一天一夜也是说不完的。然而如今再见,彼此却已惊觉沟壑万千横贯脚下,早已无话可说。他们从前都太天真,以为即使身份相隔,宫阙相阻,仍能保持对彼此的真心,不争朝夕只求未来。然而这九重宫阙中的是非太多,她是帝王的中宫,他亦有红颜相伴,都不再是自由身。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萧承钧将头别向一边。
卫琬站起身来,身上的衣服还在向下滴着水,委实狼狈之极。她淡淡道:“本宫已被禁足,若是让旁人看到王爷出现在此处,于本宫清誉有碍,王爷还是请回罢。”虽然高氏已将所有宫人收押,但谁能保证她没有安排暗桩盯着自己?就像方才推自己下水的宫女,不也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了吗。
“我不是有意要来这里的,只不过碰巧罢了……”他本是在懿安宫守着淳于暖河的,但窗外却似有人偷窥,他一路追来,恰好看到卫琬在水中挣扎。见她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他垂下了目光,将外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虽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卫琬却下意识地退开几步,以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我也不是不小心,而是被人推了一把罢了。”说来也奇怪,倘若真要加害于她,为何只是将她推下水?这里的水池并不深,就算她不会水,也不会淹死的。
她的这句话让萧承钧顿时警觉地抬起了眼睛,“什么,你说是有人推你?”
卫琬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本宫的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电光火石间,萧承钧的念头已经转过千般,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来不及向卫琬解释什么,只能匆匆道:“你快回宫去,别说见过我。”
然而已经晚了,突然出现的火光照亮了水池边对面而立的两人,一行人向他们围拢来,为首的赫然是高延庆。
萧承钧微微眯起了眼眸,冷然道:“这么晚了首辅大人还滞留在宫中,想是公务繁忙未及在宫门落锁前出宫罢,真是可敬。”
高延庆反唇相讥道:“王爷不在懿安宫陪伴重病的王妃,反倒跑来昭凤宫探望被禁足的皇后,亦是可敬。”
卫琬淡然道:“首辅大人莫要误会了,靖王殿下不过是为王妃昏迷不醒之事着急,前来质问本宫王妃中毒始末罢了,王爷关心则乱,本宫已经与他解释清楚了,王妃中毒之事确与本宫无关,”她抬起清澈眼眸看着萧承钧,“信不信由你,王爷请回罢。”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高延庆背后的一干侍卫亦露出了信服神色。萧承钧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小王一时情切,错怪了皇后娘娘,望娘娘恕罪则个。”
说罢,他便躬身一礼,转身欲离去。高延庆却横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阴阳怪气道:“原来王爷偏好在月黑风高时来质问皇后,还不从昭凤宫正门走,偏要穿墙而入,若不是碰巧被侍卫看到,怕是王爷还要在昭凤宫多逗留个一夜半夜的。”
萧承钧眼中怒意隐现,他虽是追着那神秘人的身影而来,但也细心查探过周围,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被侍卫发现。更何况昭凤宫周围除了正门外,并无侍卫把守,直如一座空宫一般。高延庆能如此“及时”的赶到,便只有一个解释,引他前来的人是高延庆安排好了的!
他看着高延庆写满得意的脸,一字字问道:“首辅大人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意欲何为?”
高延庆森然道:“皇后与靖王情难自已,秽乱宫闱,你说待要如何?”
萧承钧咬牙道:“本王只是来向皇后娘娘质问王妃中毒之事,并无其他私情,首辅大人若是想凭信口雌黄定本王的罪,恐怕难服天下!”
高延庆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如今你与皇后衣衫不整是大家都看到的,还不是由得本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若是不服,尽管找出证人证据来证明你们的清白啊!”高延庆得意低笑,神色倨傲。
他早就看萧承钧不顺眼了,如今能将他和卫家一并打压,简直是舒服到了心坎里去。然而随着草丛的窸窣之声,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响起:“本宫能证明,今夜靖王前来是为了质问王妃中毒,与皇后起了争执,王爷他还……”洛婉容抬眼看着众人,轻轻道:“他还失手将皇后娘娘推下了水,首辅大人来的正好,这等大不敬之罪,委实该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