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后,淳于暖河便经常入宫觐见,并邀约皇后一同赏花听曲,甚至是去猎场骑马。
更奇怪的事,面对这样不合礼节的请求,高氏虽然颇有犹豫,却还是答应了。想来也是忌惮淳于家的军权,同时对淳于暖河的事心余愧疚,所以才不好拒绝吧。
然而几次下来,卫琬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大。她也努力想让自己相信,淳于暖河虽然讨厌自己,但也是为了自己和萧承钧才这样不辞辛苦。但是每次与萧承钧相见,不仅都有淳于暖河在侧,而她的表现,也越来越让卫琬生疑。
因着心底的这丝疑虑,她开始拒绝淳于暖河的邀约,即使那样能与萧承钧相见。
然而,这一日高氏的懿旨却下到了昭凤宫,在秋季祭祀时,命皇后去龙华寺皇家专用的佛堂,为皇上和江山社稷祈福上香。
这道旨意来得意外,卫琬派人几番打听,才得知又是靖王妃在懿安宫提议的。不知道淳于暖河用了什么样的理由,竟然让太皇太后也同意了。
虽然每年祭祀时,皇帝都应该亲自去龙华寺为天下苍生祈福,即使皇帝身体抱恙不能成行,也应由皇族亲王贝子之类的人物代替,却从来没有后妃代替这一说。就算撇过这节不论,萧允尚的疹疾早已好透,去龙华寺上香并不成问题。
此事端的透着古怪,然而卫琬就算再疑心重重也是无可奈何,懿旨都已经下到了昭凤宫来,她若是抗旨,便是给自己和卫家又添一项罪名。
这些日子以来卫覃着意联络朝臣,或是威逼利诱,或是主动投诚,已经在朝中经营了相当可观的势力。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向来影响着后宫,因为卫家声势渐起,高氏却停步不前,所以卫琬的皇后之位已经相当稳固,再不是从前的有名无实。连高氏也迫于压力,将后宫的权力放给了卫琬,不过亦指派了瑾妃协理六宫。
然而这些不过是表面的风平浪静而已,在这样的时候,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之前卫琬一直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高氏的反扑,然而在这样久的沉寂之后,高氏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不得不让她怀疑。
因为那日要乘坐步辇从皇宫正门离开,经由帝都最宽敞的主路一路游行,身后除了服侍的宫人外,还会有百官跟随。这样浩大的阵仗,想必是尽人皆知了。
所以卫琬思虑再三,还是冒着危险让夜辽扮作太监跟随在步辇后。之前高家的隐忍已经十分反常,不能排除他们会孤注一掷劫杀她的可能。
而对于祭祀用的礼服,卫琬也是斟酌再三。虽然这样的场合要穿庄重的朝服,但朝服和凤冠实在太过沉重,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会使行动十分不便。
那几日,红莺带着一众绣娘赶制了一身新的朝服。虽然表面上看来与之前的朝服没有什么区别,内里却极为不同,不仅没有内里应着的三重单衣,连外袍的用料也是最轻软的纱缎,减了几分庄重,添了些许飘逸。
凤冠是皇后大妆时用的头面,固然不能作假,但卫琬已经决定一出城门便悄悄摘下。步辇上有纱帘相隔,想必也无人会发现。
精心准备了多日,终于等来了祭祀那一日。近日来宫禁森严,她一直没有得着机会与萧承钧相见,如今再见,竟是在皇宫的正门处,他一身亲王朝服站在武官首列,愈发显得英姿焕发,贵胄天成。
见卫琬到来,一众官员敛衣下跪,高呼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她微微颔首,轻声道:“众位卿家不必多礼。”属于皇后的步辇早已准备好,全副皇后仪仗,一眼望去有黄龙凤扇、赤素方伞、黄缎绣、四季花伞各四,难尾扇八。金节、拂尘等物不知多少。整支仪仗队伍绵延至内宫宫门处,足以昭现天家威严。
步辇上支着九凤曲柄黄盖,四周有鲛绡纱垂落,底部缀着赤金雕花九凤金珠,纵使秋风猛烈,也难吹起那薄如蝉翼的纱幔。
卫琬正待扶着红莺的手登上步辇,横里却伸过来一只手臂,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皇后娘娘请。”
卫琬愕然转头,看到的是许久未见的孟亭翊。今日她身着大内侍卫服色,虽是女儿之身,却穿着男子衣衫,极是英姿飒爽。
见卫琬颇有犹豫之色,孟亭翊道:“太皇太后命属下护送娘娘去龙华寺,以保证娘娘的安全,娘娘尽可放心。”
她愈是如此说,卫琬便更不能放心。孟亭翊是高氏的心月复,平日里鲜少在宫中行走,想来多半是在外面替高家做事。然而今日不过是去龙华寺祈福,路程不过二十余里路,高氏竟然派了她来跟随卫琬,难道是别有用心?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卫琬还是粲然一笑,扶着她的手臂登上了步辇。站在仪仗最前方的礼官高声道:“皇后娘娘起驾!”
一路上卫琬总是心神不宁,每每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了,却又没有任何迹象。仪仗队伍这样长,虽然彰显了锦朝的皇家凤仪,却也拉开了大内侍卫与卫琬的距离。倘若有人要在半道劫杀卫琬,除了跟在步辇旁行走的孟亭翊外,后面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冲上来。
然而这一路走下来,竟是风平浪静,顺利地到了龙华寺。寺院的主持等僧人早已得到了消息,早早地列队在寺外迎接。
专用的佛堂早已打扫出来,门扉一开,卫琬尚未踏入便觉檀香扑鼻,心思登时沉静不少。而里面已有八位僧人席地而坐,双手合十闭目吟诵着经文。她双掌合十向站在门口的龙华寺的住持僧人点头道:“有劳大师了。”
那灰衣僧人亦还礼道:“皇后娘娘不必客气,这本是小僧的职责,娘娘,请!”他虚虚伸出手臂,指向佛堂。卫琬的脚才刚刚跨过门槛,红莺正要跟着进去,却被孟亭翊伸臂拦住。
孟亭翊冷冷道:“好不懂事的丫头,这里是皇家专用的佛堂,岂是你能随便进去的?”她又向卫琬陪笑道,“娘娘恕罪,祖宗规矩,祈福时除了娘娘和几位高僧外,不得有外人在场,若是让旁人冲撞了娘娘,这祈福可就不灵了。”
红莺急道:“那娘娘一个人在里头,没人服侍可怎么成?”
孟亭翊道:“这一干大内侍卫都守在门口,里面又有住持和八位禅师,况且这佛堂又没有旁的出口,你还有什么不可放心的?娘娘上香祈福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娘娘自己都没有说什么,岂容得你这个丫头在此置喙?”
看周围僧人和官员的神情,想来这个规矩确是有的。卫琬也不好反驳,只好点了点头,“多谢你提醒。”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孟亭翊。
然而另一只手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卫琬侧眸看去,竟是萧承钧。
萧承钧并没有看她,而是对孟亭翊道:“娘娘身份贵重,不可置于险地,若是本王先行查看一下佛堂,想必是可以的罢?”
孟亭翊粲然一笑,大方地让开了路,“那是自然,王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