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萧承钧见众人都已歇息下,便悄悄走出厢房,向卫琬所在的厢房走去。不知是否孟亭翊有意安排,他与卫琬的厢房相距甚远,几乎是在龙华寺的南北两端了。
因为要避免被人发现,所以他一路上走得极为小心,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悄悄走到卫琬的厢房旁边。他小心翼翼地从窗棂的缝隙看进去,看到红莺并未在房内,卫琬则正对着铜镜发呆。
他忍不住低笑,自己居然会在寺院里做这等翻窗爬墙的事,真是前所未有。他轻轻以软匕拔开窗销,尔后悄无声息地越窗而入,打算悄悄来到她身后给她个惊喜。
然而他还未走至她身旁五步之内,她已然惊惶转头。待见到是他,她的神情才放松下来,笑盈盈地迎上来道:“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萧承钧虽然对她方才的警醒微觉不妥,却还是报以一笑,“日间有位姑娘遗失了帕子,在下特来归还。”
卫琬抿唇一笑,伸出手道:“拿来。”
他亦伸出手去,却没有给她锦帕,反而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带入怀中。他低头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是我还给了你,你又要拿什么来报答我?”
她正欲启唇,他却用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柔声道:“叫我的名字。”
几乎是受到了魅惑一般,怀中的女子轻启朱唇,“承钧……”
萧承钧的手臂陡然一紧,将她柔女敕的脸颊贴上自己的胸膛。怀中的人依偎着他,所以没有看到,在自己开口的瞬间,萧承钧陡然变冷的脸容。
她同样不知道的是,那个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男子,并不是因为情动而心跳加速。他此刻狂跳如擂鼓的心跳,只是因为恐惧,漫无边际的恐惧。
他勉强一笑,将怀中的女子推开了一点,从袖中取出一条绣着红梅的手帕递给了她。“锦帕还你,我先告辞了。”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欲语还羞道:“怎么这样着急要走?这里又不是皇宫……”
看她对手中的锦帕没有丝毫惊讶,萧承钧的眸光又冷了几分,一颗心也沉到了底。果然,他的怀疑没有错,虽然在她叫他名字时,他已能肯定眼前人不是卫琬。但他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拿出了锦帕,希望之前那些怀疑都是自己的臆想。然而,事实却残酷至斯……
片刻后,萧承钧已经走在回去的路上。卫琬进入佛堂前后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推测出所有可能。
他陡然收住了脚步,看向眼前的岔路,迅速回忆了一下卫琬祈福的佛堂所在的地方,他趁着夜色飞身而去。夜色中的建筑物如同巨兽般蹲踞在阴影中,半开的门扉仿佛能吞噬掉任何光线,让人望而却步。
萧承钧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才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殿门。此处显然经常得到保养,推开门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殿内没有任何窗户,显得格外黑暗,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模索着点亮了墙边的蜡烛。
依旧是白日里他检查过的模样,除了大门外,没有第二个出口。然而卫琬就是在踏入了这里之后,被人掉了包!
再次反复地检查过墙壁后,萧承钧颓然地靠在墙上闭上了双眼,没有暗室,没有机关,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匿一个人,正如他白日里检查过的那样……等等!他猛然睁开双眼,眼底写满了震惊!
确然,佛堂内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藏匿着对卫琬不利的人,但是,却有九个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底下!想到这里,萧承钧只觉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是的,卫琬不可能凭空在这间佛堂里消失,但走出来的却又是冒充者。只能有一种可能——当冒充者走出来时,卫琬仍在佛堂内!只是可能受人胁迫或者失去了意识……
他再也抑制不住勃发的怒气,狠狠一拳打在墙壁上,指节处传来的痛感仿佛被空间阻隔,钝钝的痛。而他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却瞬间决出堤口,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时到现在,究竟过了多少个时辰,而她在这段时间里,又可能遭遇了什么?他强自按捺住纷乱的心神,疾步走出了佛堂。
被他从床上硬拖起来的小沙弥迷茫地睁大眼睛,满脸恐惧地看着面前震怒欲狂的男人,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王爷……王爷饶命啊……”
萧承钧用力抓紧了他的肩膀,一字字道:“你们住持在哪里?还有今日为皇后娘娘诵经的那八位高僧都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住持他们今天结束祭祀后就不……不知道去哪里了……”
“胡说,明明有人说住持身体不适歇息去了!”萧承钧怒喝道。
小沙弥苦着一张脸,颤颤道:“那……那是住持临走前交……交待给我们的……”
知道不能再问出来更多的内容,萧承钧狠狠揪起他的衣领,逼他带自己向属于住持的禅房走去。愈是向前去心底愈是绝望,经过了本应在祭祀典礼上诵经的八位僧人住房,无一例外全都是空着的,龙华寺中资历最高的八位高僧,竟然全部集体失踪!
他几乎可以确认,卫琬的失踪和他们月兑不了干系,连他们都失踪了,怎么还能指望住持等在禅房里给自己解释这一切?
然而推开属于住持的禅房房门时,饶是萧承钧见惯风雨,也不由得惊了一下。那个不谙世事的小沙弥更是骇得大叫起来,趁着萧承钧松手的工夫连滚带爬地尖叫着跑了。
稍后闻讯赶来的龙华寺众僧都看到了住持禅房内的光景,修行深的倒还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年纪小地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禅房外间的桌椅都被人推到了一边,为并不宽敞的房间腾出了一块空地。空地的中央摆放着九具尸身,每一具都是伤在喉间,一刀毙命。
如果仅仅是死人倒还不足为惧,然而这每一具尸身都被剥去了面皮,面上一片血淋淋的,泛着死灰色的眼珠苍茫地瞪视着天空。而在血泊旁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九张面皮,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处理过,这些面皮的色泽竟宛若活人,和一旁的尸体相映衬,分外可怖。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见多识广的孟亭翊已经敏锐地从血腥味的新鲜度判断出,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夜。至于为何没有人发现,想来龙华寺众僧都在为了祭祀的事情忙乱,况且这里是住持的禅房,没有特许不得擅入。
更重要的是,在旁人眼中,这些人还好好的活着,甚至还在佛堂完成了祭祀的仪式。而谁又能知道,他们已经死在了这里,而外面那些所谓的僧人,不过是顶着他们面皮的凶手!
萧承钧忽然疯了一样冲进了内间,狂乱地搜寻着每一寸空间。
紧跟上去的孟亭翊突然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萧承钧撩开了放下的床帐,露出第十具尸体。
虽然身上穿着僧袍,但仍能明显看出那样娇小纤细的身材属于女子。同样的,女子脸上是一片血肉模糊,长长的乌发已经被血液浸透,但那样的发式如此熟悉,孟亭翊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扼住了。那分明是卫琬今日梳的九鬟望仙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