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雨泽没有吭声,他知道,慕容飞宇的意愿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更何况,这是他的女人,生死只能由着他一句话。
一股淡淡的药香从门缝的间隙飘了进来,牧若惜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每天喝着这苦涩的药汁,她都烦透了。
门外一阵清脆的开锁声之后,段雨泽清淡的身影像风一样飘了进来。
这个身上散发淡淡药香味的男人,让林若薰也难受不已,她怕药,所以也怕他。
“你就不能给我换盘烤鸡或者馒头什么地?”
林若薰看着他手上这碗深褐色的汤汁,将漂亮的黛眉拧成八字形。
他一脸的苦笑,慕容飞宇交待过不能给她吃的,但是没有禁止她喝药,所以,他只好出此下策了。
“其实这是十几味养颜的药草配成的,对女孩子的皮肤很有好处。而且对你身上的伤有很好的愈合作用,如果你不吃的话,身上那些划痕和擦伤可能会下疤痕……”
林若薰只好捏着鼻子,将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喝完,还是觉得很饿,干脆躺在床铺上,一动也不动。
段雨泽临走时丢了一句话,“如果你想活着,就试着改变一下自己。不管怎么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林若薰朝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装什么好人!我就不信,这燕狗中能有好心人。
她躺着,仰着头望着那杂乱的屋顶,思絮变得迷离起来。
三月的天,碧空如洗,年轻而阳刚的赵子渊一身飘逸的长袍穿梭在枝头攒雪的杏花林中。林若薰鹅黄身影如同一朵鲜活的雏菊,她手里握着一串芬芳莹白的花束,娇俏地跟随在他身后,她就这么追逐着,嬉闹着,那仿佛银铃似的笑声久久在云端回荡着。
“来呀,来呀,若妹!来呀,抓到哥哥的衣角,哥哥就赏你一枝最大的杏花……”
他不时地回过头,那俊逸的脸庞绽满了年轻的活力,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含着深深的笑意。他愉快地呼唤她,“若妹……”
终于,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她颤笑着,撞到他的身上。
他双手圈住她纤盈的小腰,温柔地笑道,“我的若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喔!”
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十二岁……
她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微翘着嘴角,似羞涩又似撒娇地说道,“子渊哥哥要是一生只娶若妹一个人的话,若妹长大了就嫁给你……”
是啊,她是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在她的世界里,每个女人都能拥有一个完整的男人,能拥有一份自己的爱情。所以,她最简单的要求,便是子渊哥哥今生今生只爱她一个人。
他宠溺地拥她入怀,轻轻耳语道,“子渊哥哥答应若妹,这辈子就只有若妹一个人!”
“嗯!”她用力的应道,满足地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烈的心跳。
“将来,等你及笄了,哥哥亲手为你绾起长发!”
他伸手抚弄着她那柔滑得如同丝绸的漆黑长发,将它们捧起来,在掌心里细细的摩梭着,盈盈的发香在指尖缭绕。
“子渊哥哥,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娶其他女人吗?”林若薰扬起头,故意问道。
他用手指轻轻按住她娇柔的樱唇,认真地摇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我的若妹会同我一起慢慢变老,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在他的描绘下,林若薰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可是这不久,宋朝的皇室开始混乱起来,边疆也开始打仗。她的子渊哥哥也被派往了战场,作为一个皇世子,赵子渊这一支最落魄的,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得到了先皇的宠爱。这一些林若薰很了然,也默默接受了他的离去。
他承诺,等到边关稳定了,他就回来娶她。
这一仗便是四年,她早已过了及笄的年龄了,仍旧没有等到他迎娶的花轿。但是她仍坚信,仍然期望着,幻想着能与他恩爱这一生。
那片美丽的杏花林,在她的回忆中便成了最重要的部分,日日夜夜地像回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拿出来欣赏,回味,那浓浓的杏花香味便是她记忆里最甜蜜的蜂糖。
“王爷,您打算回京吗?”副将凑近慕容飞宇,轻声试探着。
早上,从京城来送来的圣旨,皇上说有乱党趁着京中无人,聚集滋事,让岭南王慕容飞宇速速回京平乱。
慕容飞宇一双大拳纂得死紧,父皇这是拿着让他回京的借口他交出兵权。想到这里,他便是怒不可遏,他浴血奋战,力保边疆这么多年了。父皇居然还是不信任他,这几年辛辛苦苦立下的战功,难道就这样作了别人的嫁衣吗?
他强忍着怒气,将传旨的公公送出了门,远远的离去了。
他这才折身回到帐蓬,一拳打在了那结实的红漆矮几上,矮几当场震裂,在砰的一声之后,晃了几晃便散成两半。满帐的军官都站得笔直,一声不吭地静默,直到晌午,副将这才敢靠近着,试探了一下。
慕容飞宇虎躯一挺,便是站了起来,他一把抓起长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这黑压压的满场兵卒,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这满营的军官,全部是他培植的骁将,叫他放手,谈何容易。
这一回京,他便成了孤势,一个手无半点的兵权,又在当朝没有任何官职的王爷,那跟一个庶民有何分别?
他从马圈里牵出自己的黑色乌骓,长腿跨上马背,然后夹紧马肚子,风驰电掣般地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着。
直到天黑,一人一马才回到了军营。
那匹黑色的乌骓,满身都是淋漓的血汗。副将知道,能让这匹汗血宝马流了如此多的汗,那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慕容飞宇将一颗黑色的头颅往地上一扔,郑重地说道,“安排回京!”
副将点头弯腰,然后将那颗头颅翻过来,只见怒目圆睁,鲜血淋淋的竟然是敌军的一名得力大将。想不到王爷这一天居然只身闯了敌营。
这一夜又是一顿豪饮,这是送别的酒,过了今日,他便是要回归京师了。
“来,来,来,诸位大将小将,你们都是本王的亲信,跟本王征战多年,生里来死里去的,如同亲兄弟一般,只可惜本王现在能力有限,不能提拨你们。本王现在暂且回京,你们要好好干,不管将来父皇派什么来统领你们,你们都不要给我慕容飞宇丢脸……”慕容飞宇端平酒樽,豪言壮语气冲山河,在场所有将士无不动容,心里虽然有万分不舍,但又能奈皇命如何。
营中将士个个喝了个一醉方休,慕容飞宇喝过三巡以后,便起身站了起来。
他要最后巡视一眼整个军营。
林若薰正蹲在木屋的角落里,借着朦胧的月色,悄悄地制作着她的工具。
这是她花了两天的时间来弄的,为了不被发现,她特意留到晚上做。
远远地,她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近及近。
“王爷……”
两个士兵齐刷刷地呼道,牧若惜心中一惊,便是飞快地站起身,猫到了门的后面。她从门缝里向外张望,银色的月光下,伟岸而冷峻的他正站在木屋外面。
“你们都下去吧!!”
他轻轻说道,林若薰心中一阵狂乱,她握紧了手中的工具,机会终于来了。
她要感谢段雨泽的药,虽然两天没吃饭,但她依然精神抖擞。
现在,她像一只精明的兔子,随时准备撕咬过来欺负她的敌人。
慕容飞宇在门口静了一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看她,多少天了,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可是临回京前,他居然心中还想着来看她一眼。
扭开大锁,推开门,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显眼的小床上面。
月光从外面透射进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张小床上什么也没有,很快,他便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他倏地转身,只见砰的一声,他便是双眼一花,门面上挨了一道重击。
他用力地踢了一脚门板,一道娇小的身影便从门板后面摔掉起来。
他上前一步,一脚踩了上去。
林若薰从门板上摔到铁器里面,背后撞到了铁器上,痛得她当场蜷缩起来,她屏住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痛出声来。
很快,便有一道厚重的靴子踩上她的胸口。
接下来,便是那张刀削般的峻脸凑了过来,他离她极近。近得她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眶,他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嘴角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狞笑,“小贱人,本王会让你知道,暗算本王会有什么下场。”这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杀气,让林若薰森森然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说完,便是一脚踹了过去,林若薰被踢到了墙角,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硬物。她吸着冷气,疼得趴在地上,木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清醒过来,便是他冷冷地喝声,“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绑起来,往死里抽……”
他厌恶地甩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他,暗算他,真是岂有此理。
狂鞭挥舞之下,林若薰一次又一次从痛中惊醒,又从疼中晕厥。
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说一个字。她仇视他,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你这个冷酷而又残忍的燕狗。我叫一声饶便是配不上我的子渊哥哥!
第二天,慕容飞雪骑着他的汗血宝驹乌骓,飞一般地驰向燕京。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只有一名不起名的护卫,赵绰飞。这个男人给他站了几年的帐门,虽然是毫不起眼,但他从赵绰飞的身上看到了跟他一样的东西,那就是都拥有着一颗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肠,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大事。
§§§第十一章谁怕谁
一辆华丽的马车远远地跟在了慕容飞宇的身后,虽然是四头骠马在同时奔跑,但仍旧敌不过乌骓的一半速度。它们远远地掉在了后面,沿着乌骓踩踏过的痕迹,快速地驰骋着。
车内,一张宽大的矮榻上面,睡着面容苍白,奄奄一息的林若薰。
她那娇小的身体躺在凌乱的锦缎之间,伴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微微颤动着。
每一次的颤动都给她带来微微的抽触,她很疼,她一定很疼。
段雨泽看着她身上的伤势,都皮开肉绽了,她却没有喊一声疼,多么倔强的一个姑娘。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探着头对车夫说道,“慢下来吧,王爷先回京赴命,我们晚一点到也没事的。”
车夫应声勒马,放缓了速度,马车开始平稳地行驶起来。
给她涂完药,段雨泽的心都疼了,行医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而动容。那伤口实在是触目惊心,即便是一个男人恐怕也无法忍受得了。
林若薰的意识一直游离在身体之外,除了痛便是麻木,麻木过后又是痛,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微蹙着眉头,没有一丝血色的樱唇死死的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