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哼着小调,迎着窗外的明月,和今早刚来装上的空调里吹出的清风,吃着唱着,翻着历史地理的小人书好不惬意。后来凭借三分酒意,蹑手蹑脚进了客厅,把他老子的茅台给先提前庆祝了,庆祝到一半一不小心竟又睡了过去。
第三天的高考继续进行,然后如期结束。
但他还是在最后的地理科目上过于激动了点。阿德掐着点倏地站起,桌子椅子的乱响几乎和半小时的哨声同时发出,他抓着卷子冲上台一丢,然后走人。下楼出考场,阿德和一堆家长大眼瞪小眼,目光稍微一扫,走到父母面前。双手各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他们原地吓一大跳。阿德他妈结巴着说“这是咱儿子吗?才刚进去就出来了?”阿德他爸很无厘头接了句“老婆,来看上帝!”
阿德他妈在老公头上拍了一掌,逼得他对子低声怒道“把我茅台偷喝了,把地理考砸了!你真是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阿德他妈拉着儿子也急了“是不是考卷不够没发给你啊?没就跟监考要啊,你没说要,他怎么知道你没有,你这孩子真是要把我气死……”阿德的爹妈前阵子一接触到《大话西游》就惊为神作!两人在半夜偷偷都看过不下几十回,现在每一句里头的台词都蹦的溜溜的。
阿德唉声叹气道:“两位大人,都出了考场了咋可能再走进去?算了,反正分数匀一匀,这成绩人家是看咱们的总分,单科零不零分倒不打紧……”还没说完头上也挨了老爸一巴掌,阿德看他们实在太没幽默感太不够淡定,只能赶紧拉着他们朝校门口走,边嘀咕解释道“前面几科太难,这次地理应该是送分科目,我一不留神就答完了。监考老师看大伙都在发呆,就开始催我们交卷,我坐前排所以出来早,你们没看到后边争先恐后都挤成什么样了……”
人生的第一场磨难告一段落,当晚一家三口又到上次那家小餐馆胡吃海喝大肆庆祝。由于家里仅存的茅台没了,只好在外头买二锅头的醉。所幸十几年前假酒不多,三人即使喝到最后都酩酊大醉,第二天也没闹出什么人命。此时的生活在阿德看来,显得既温馨又平静。
……
不管走过去,或是没走过去那座叫做大学的独木桥的千军万马,毕业之后纷纷互道珍重再见。在过去,一个班级里,灵魂工程师们主要以成绩好坏为标准,由此而划分出尖子灵魂、优等灵魂,普通灵魂和差灵魂等几个等级,毕了业后,平时的界线和矛盾瞬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此时自然和乐融融,别时难免依依。
当然还有一些很有时代印记的边缘小群体,他们属于早恋的先行者,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偷偷模模地,固执又艰难地进行实践。那些苦命小鸳鸯当中的大部分,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个善终。执手相看泪眼,再哭个肝肠寸断,最后也只能各奔东西,不了了之。
虽说革命实践的过程中小伙子小姑娘们基本都尽到了学生本分,但少数激进派难免出现实践过了火的例子。其它班级不讲,光是阿德这一班这届高考就有四位先烈没参加。同学们间众说纷纭,最后不知谁散布出一则消息“听说两对儿都决定回家先把孩子生了,过个几年就结婚。谁稀罕这JB的高考……”大家听了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也就默认这个版本。
三年时光的蹉跎用三天时间的折磨来将它结束,高考和找工作这两种东西,本质上是经济上和前途上的压力。一生最难熬的第一个阶段就这么过去了,大家在松一大口气的同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又浮上心头,只能化作心中轻轻叹息。这些感叹阿德在十几年前难免也俗过一把,但此时对此作出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这时代的人味比以前,不对,是比以后要足得多!
高考结束后两天,阿德所在班级举办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联谊——到四岭水库搭游船看风景爬白象山聊聊天儿,到中午吃着随身带的小餐盒零食什么的。下午乘船回程途中,大家发现湖面上零星分布着一些大木盆在漂,原来是水库周边的居民盘坐其中,也没用钓竿,盆缘周围只挂着数十根鱼线,靠钓鱼卖游客以维生。而游船的余兴节目之一,就是专门安排这些游客靠到木盆船边,怂恿着大家买新鲜无公害的野鱼。显而易见,这也属于事先安排好的游湖节目之一。最终大伙鱼并没人手一条鱼,却带走满满一船欢乐。
又过了一个礼拜左右,班里又搞了两次大吃大喝大醉的聚会,压抑已久的人性得到一点宣泄的管道,再趁着三分酒意,班里的赵大头去上完厕所回来,不顾一桌上的同学叫他回来别上错桌的劝,
居然跑去女生桌那边把暗恋对象给表白了“卢燕,我想……跟你好!”赵大头对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战战兢兢的说,满面通红。文科班向来就是阴盛阳衰,场上有三张女生桌,一张男生桌,四张桌同时止住声,发出低低的惊呼声,随即男生桌那边开始起哄较好热烈鼓掌,各个脸上的神情都比当事人还激动,仿佛一瞬间他们都找到了归宿。
被叫卢燕的女同学一瞬间惊慌失措,连带的波及整张桌的女同学都惊慌失措起来,全一言不发只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冒失鬼。赵大头不明所以“我……只是想跟卢燕好,不关你们事。”赵大头很固执站在那里,一桌的女同学被他吓得低头不语。垂着头的卢燕轻轻飘来一句“我不知道……你回去吧”赵大头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抬脚就走,忽然回过头从新鼓起勇气再道“你好好想想”手指着那头自己的位置“想好了你过来告诉我一声。”
阿德看得差点笑翻,这桥段好!码字那会儿怎么就没编排出?这段插曲让座上两位男同学也豁然开朗,酒杯重重一放身体绷直站起,也小跑向不同的邻桌,看来也是要抓紧时机表白。这阵仗有点狼入羊群的感觉,而且一次还是两头。除了阿德,所有男同学几乎同时起立,怪叫着也冲了出去,周围的女生也顾不上形象,纷纷惊惶出逃。不过逃只是个表象,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逃,倒有点像是往上凑的感觉。大灰狼们心满意足找到猎物,享用猎物。有的人用整个青春去检讨青春,有的人用一生来怀疑人生。别去管是不是全班男生都有了暗恋对象,就纯当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像后世很多强调追求诸如生活理念、生存品质、公德素质、环保概念、目高于顶且揉不进一粒沙子的那些人,往往都是最早得癌症玩完的那类人。
阿德岿然不动照旧喝酒吃菜,不过越看越失了兴致,低声嘀咕“没劲,真没劲!都光杵在那边干嘛?搂住就亲下去呗!”他还在摇头当中,这时,一只白女敕小手突然伸了过来拉扯阿德的t恤一角,阿德往后头一看,接触到对方眼神,再回过头去看场里的一幕,经验丰富的他直接暗叫糟糕。怎么躺着也中枪?看戏也被表白?“詹同学,你能跟我出去一下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没人发现女生桌那边竟然也溜过来只披着羊皮的狼。
张小青是班里学习委员,这三年下来,这次叫人出去谈话是最没底气的一次。
阿德觉得莫名其妙,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在颤抖?不对!是这女孩儿拉着他衣角的手抖得很厉害。他努力忍着装出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哦,去哪里?”对方猛地收回手,也不理他,独自低着头快步沿着墙边走了出去。
虽说是同班同学,但阿德跟她真是不熟,仅有个模糊印象,窘的是名字喊不出。这种不知道谁是谁的情况阿德在前世也算碰多了,一路静观其变跟着她来到餐馆门外。今晚聚餐所在地位于一家老式的国营餐馆,虽不气派,但胜在占地庞大,大门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围墙向外两米左右有排电线杆,阿德跟着她走到其中一根电杆和墙根间,躲进了一大片阴影里面。
十八年寒窑苦守,十年寒窗无人问,勤奋三年的张小青照样无人问津,导致今晚她很有“出轨”的冲动,眼看着一对对都成好事了,尤其是同班的詹邦德同学给她那一瞬间的惊艳——就是阿德同学觉得前头演出尺度不够大胆,看没后戏直摇头喊没劲那时候——然后是……心动?作为本班学习委员,她的工作前提就是必须熟悉班里所有同学,她很奇怪以前怎么忽视了这位同学,今天他给她的感觉……算了,这时代的词汇太贫乏,套个后世的说法就是既陌生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