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也安排好了,二月十号当天会将孩子送进来,朕也跟琳琅计划好了,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挠了!”玄烨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已经等这天等了很久了,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错过了!
吴雅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十日一天天靠近,她就会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手足无措。
十日当天一早,吴雅便跟在玄烨身边,拳头紧皱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僵直地站在玄烨身后,等候在承乾宫中,曹寅能不能够将孩子送进来,就在此一举了。
几个产婆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奔承乾宫,吴雅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产婆的腰间挂着的大医药箱,几乎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是这个,就是这个!
“产婆总算来了,卫常在已经在里面喊得声嘶力竭了,快跟我进来!”惠嫔递给吴雅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将几个产婆往屋里头领。
吴雅紧抿着嘴,她可以出一口气了,孩子已经到了承乾宫,便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吧!吴雅僵直的身子逐渐松懈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大木箱中逐渐走远,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吴雅一惊,便看着一个产婆举着匕首直直地往玄烨的方向冲过去。
吴雅顾不得多想,人已经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子为玄烨挡住了急于染血的利刃,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匕首已经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胸口,吴雅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个杀红了眼睛的苍老女人,紧紧地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束缚着她的手,她绝对不允许她再有机会去伤害玄烨。
“德儿……”玄烨狂吼,声音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一挥手,便将这个穷途末路的刺客击倒在地,几个太监冲过去,还没等他们动手,那个老女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太医,快叫太医!”玄烨无暇顾及那个人,他颤抖着抱住德儿,头上的青筋毕现,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掉到她身上,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德儿,德儿……”
吴雅可以感受到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只能虚弱地将手放在他的拳头上:“孩子……孩子……”
“孩子会没事,你也一定要没事!德儿,朕求你,求求你!”玄烨抬头,挥手让惠嫔继续,便抱住她往另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其他的几个产婆已经被吓傻了,她们中间居然还藏着这么可怕的人,若是追究起她们的责任,就谁都逃不掉了。抱着孩子的产婆是曹寅的家仆,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抱着箱子往琳琅的房间里赶,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可睡不了多久了!
惠嫔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也不敢耽误,只得跟了进去。
玄烨抱着德儿往太医院狂奔,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一直流下来,将玄烨的龙袍染红,玄烨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只能不断地大声召唤:“德儿……别睡……德儿……求你……德儿……!”
吴雅已经虚弱地说不出一句话,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烨歇斯底里的召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吴雅却只能在心中低语:玄烨,不要哭,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遇见你,选择爱上你,选择为你生育,选择为你而挡刀!
吴雅冲着玄烨若有若无地抬了抬嘴角,轻声开口:“对不起!”随着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便将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合上了双眼,手臂也应声而落。
“德儿!”玄烨收紧双臂,月兑口而出的哀号已经是极致的声嘶力竭,他可以放弃一切,他不要这个皇位不要任何荣华富贵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生命,只求德儿不要就这么离开,他的德儿,他的德儿……玄烨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一直不敢停歇的脚步也变得蹒跚,一个不留神,便踩在一块微微有些融化的冰面上,踉跄着向前扑过去。
德儿!玄烨在摔倒以前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用他的身子接住了她,来不及感受身上的擦伤,便已经挣扎地爬起来。
周围的太监宫女看见皇上摔在地上,各个诚惶诚恐,围过去想要扶起皇帝,将德主子接过来。
“别碰她!都给朕滚开!”玄烨挣扎着站起身,恶狠狠地阻止了伸过手来的太监,将怀中的德儿抱得更紧,一刻不敢停留地往前跑去。
“德儿,你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朕,朕求求你!求求你!”玄烨还记得那年在永和宫,德儿贪玩攀到梯子上不慎摔下来扑下来,还为了不亲到他宁愿用脑壳去撞他的鼻子,还大言不惭地说他的鼻血是她脑袋上流出来的!
……
“妈呀,我脑袋流血了!”
“那是朕的!”
“朕跟你有仇吗?好端端的怎么还拿脑袋磕朕!”
“德儿当时吓傻了嘛,都是无意识的东西,万岁爷……您别跟德儿一般见识……”
……
玄烨回忆溢满心间,泪水已经四溢,哽咽着开口:“你再拿脑袋磕朕,求你了,德儿!”他的德儿应该如那时一般活蹦乱跳啊,她怎么可以就这么睡在他怀里?
“万岁爷……”太医们才刚刚挎着医箱走出太医院的大门,便看见皇帝抱着德嫔娘娘狂奔而来,不禁各个惶恐不安,簌簌发抖地跪倒在地:“吾皇万岁……”
“少废话!快救她,救她!”玄烨打断了太医们虚伪的客套,他内心已经如同火烧一般,仿佛一瞬间都等不了,“救不活她,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嗻!”太医们很少看见皇上这般恐怖,只得颤抖着将德嫔安置好,开始里里外外地一通忙碌。
玄烨就站在不远处,紧紧地攥着拳头,不住地颤抖,此刻躺在床上的不仅仅是德儿,也是他后半生的全部力量,他根本不敢去想象,如果没有了德儿,他接下去的路要如何走下去。玄烨紧咬着牙关,心中的痛楚让他有些直不起腰,他愿意用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德儿的健康,只要她能够再睁开眼看看他,他便已经心满意足。
“万岁爷,德嫔娘娘的匕首必须马上拔出来,匕首离心脉太近,危险太高,这……”太医各个惊惶,他们不明白,德嫔娘娘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让几乎所有的太医摇头。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朕只要她活,要她活!”玄烨睚眦欲裂,冲着太医一阵狂吼。
“嗻……嗻……”太医唯唯诺诺地离去,他们现在也只能祷告上苍了,德嫔的伤太重,能不能生还已经不是他们医术可以决定的了,一切,只能看上天想不想让整个太医院都陪葬了!
玄烨看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送进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他仿佛整个人都在被凌迟,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把利刃,硬生生地剜在他的心尖上。玄烨面如土灰,只能失魂一般喃喃自语:“德儿,求你,别折磨朕了,求求你了!”
“万岁爷,娘娘有小产的迹象,还要产婆,要产婆!”一个太医慌慌张张地冲过来,玄烨不禁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踉跄了两步,一时间有些愣住,这个时候,一个刀伤已经不知道安危如何了,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小产,他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可是德儿已经危在旦夕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快叫产婆!”孝庄的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从玄烨身后传来,“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祖宗……”玄烨木讷地回头,看见了太皇太后一张关切的脸,仿佛所有的防线都突然轰然崩塌,就仿佛一个迷失了的孩子突然看见了自己的祖母,所有的恐怖和害怕一下子涌上心头,将他最后一丝理智都埋没。
“皇帝?”孝庄见玄烨不开口,便只得再度召唤,她有多久没见过玄烨这副模样了?
玄烨回神,强迫自己不能表现得这么脆弱不堪,他拳头紧握,保持最后一丝冷静:“刚刚在承乾宫朕和德儿一同等着琳琅分娩,有刺客混进了产婆之中想要行刺,德儿替朕挡了一刀……”
“阿弥陀佛!”孝庄也吃了一惊,她只是刚刚听说了德嫔重伤,却没想到这个丫头还有这么血性的一面,为皇帝挡刀,这是怎样一种觉悟才做到的!孝庄定了定心神,轻声安慰:“放心吧,她如此大义,上苍是不会亏待她的!积了德,一定会有福报的。”
玄烨咬着牙不开口,他宁愿她不要为了他积这种鬼阴德,她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好,其他的他统统都不要!
吴雅虽然没能保住不足五月的胎儿,不过好在血被暂时止住了,如果可以醒过来,就表示还有生还的希望,如果一睡不醒,就是神仙也再无回天之力。
曹寅听说是他安排的产婆里突然冒出的刺客,不禁慌得满地转悠,他第一时间跑到了容若的府上:“容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那几个人看见我会砍了我的!这回真死了,死了死了!”曹寅在容若面前又是跳脚又是挠头,一副现在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的模样。他现在应该赶紧出去躲躲,无论是皇帝还是马齐,或者是那个暴力狂隆科多,他都已经无颜以对了。
“吴雅伤得重吗?”容若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过问过朝事了,对于吴雅受伤的消息也是一知半解,看着曹寅慌张成这样,也着实有些模不着头脑。
“你不应该问伤的重不重,你应该问她还能不能活!”曹寅继续跳脚。
“这么……咳咳……这么严重?”容若慌张地站起身,“已经危机了生命?你还敢在这儿跟没事儿人一样?你再不负荆请罪,我保证他们都会砍了你!”容若又轻咳了几声,才拉住曹寅的手臂,“跟我一同去乾清宫走一趟吧!”
“能不去吗?容若!容若!”曹寅没想到,一个病秧子居然这么大力气,居然把他一把塞进马车里,半威胁半强迫地将他拖进了皇宫。
“万岁爷!”曹寅一见皇上,便一把扑到他脚下,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万岁爷,您别杀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别杀我啊!”
玄烨满脸都是憔悴,根本没有心情去跟曹寅讨论这次事故究竟是谁的责任,曹寅突然的扑过来让他一时间错愕,抬眼看了看一同走进来的容若:“他又抽风了?”
“曹寅怕您追究他的责任,那个刺客毕竟是跟着他的人进的宫,所以才会这副怕死怕活的样子!”容若笑着看曹寅一副孬样,所有人中应该也就只有他敢这么豁出自己的形象来,抱着皇帝的大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其实容若很清楚,曹寅根本不怕死,他只是不愿意死得这么冤枉。
玄烨冷冷地低下头,看了看仍旧嚎啕大哭的曹寅,这小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怎么会不清楚呢,玄烨蹲,直直地看着曹寅的眼睛:“你这么一哭朕倒是想起来了,你才是最该给德儿陪葬的人!”
曹寅哽咽着抹眼泪儿:“那我跟妃嫔合葬了,万岁爷您同意吗?”
玄烨一巴掌拍在曹寅的后脑勺上:“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朕没皮没脸的!朕给你三天时间,给朕查处刺客哪儿来的,否则,朕就拿你熬汤给德儿补身子!”玄烨直起身,踢开曹寅的手。
曹寅叩头,即便皇上不说,他也一定会将事情查清楚的!曹寅抬头:“万岁爷,臣想到一个人,在江南有‘赛神仙’的称号,听说只要是他医治过的人,就没有好不了的!要不要臣把他找来?”
玄烨抬头:“费什么话,赶紧找去!”玄烨眼睛微瞪,曹寅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
“得令!”曹寅一拍,便急忙忙往外走,不想刚好撞见走进来的隆科多,隆科多可没皇上那么好说话,一见曹寅,便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曹寅的领子:“你还有脸来?看我不砍了你!”
曹寅见他真有要拿刀的意思,妈呀一声跳开去,躲到容若身后,只敢露出小半个脑袋开口:“暴力狂,我跟你说,皇上让我去给吴雅请神医呢,杀了我,受罪的是吴雅!”
“那你还不赶紧请去!”隆科多横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娘腔,再敢把事情搞砸了,他就跟他同归于尽!
曹寅一溜烟跑了出去,心中还不住地祈祷,神医啊神医,你一定要给力啊,你要是不来,我真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他跟吴雅一起死算怎么回事啊!
隆科多进殿便跪下来:“万岁爷,求您告诉隆科多,德嫔娘娘究竟怎样了?没有她的消息,臣实在是安心不了啊!”
玄烨摇头,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德儿的伤没有继续发展,却也没有丝毫起色,她就这么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儿,不知道下一刻是会醒来还是离去,所有的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仿佛一切只能由天意决定。
容若轻声叹气,这个乾清宫少了吴雅活蹦乱跳的身影,还真的冷清了太多。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谁会想到如今却只能昏迷不醒呢?
玄烨回头,便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大头人偶,不由得伸手去拨弄她的头,看着她不断地晃动,不由得心中酸涩,德儿,你要怎样才肯睁开眼睛看看朕?
曹寅第二天便传来消息,刺客是天地会的余孽,由于二月二围剿让天地会损伤太过惨重,才会有亡命徒找到了机会跟着这些神神秘秘的产婆一同混进了皇宫,算是巧合也好,算是疏漏也好,所有人都在思考如何避开守卫,却忘记了如何确保人员安全。
永和宫中是一片死寂,上到丝竹云箫,下到小苏啦小太监,人人都是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主子可以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哪怕只是动动手指,都好!
惠嫔抱着八阿哥,心思沉重地走进永和宫,她曾经那么多次走进过这里,却从没有看见过永和宫有过这样的气氛,这里的每个人都和德嫔一样,有着一颗快乐美好的心灵,如果不是遇见了巨大到难以消化的打击,是不会这般沉默的。
惠嫔叹气,抱着八阿哥坐到德嫔床边:“德嫔妹妹,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儿子在跟你招手呢,四阿哥每天都会来叫你起床,你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回到你身边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呢?惠嫔妹妹,这个世上有这么多你放不下的东西,你怎么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呢?”
“是啊,你怎么可以忍心丢下朕!”玄烨哀痛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惠嫔回头,便看见皇上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直直地看着床上的德儿,眼神中有着化不开的悲哀,惠嫔慌忙起身:“万岁爷吉祥,惠嫣告退!”惠嫔还是习惯了在皇帝面前叫自己惠嫣,虽然她知道皇帝早就知道了她本名叫芊墨,但至少她身为惠嫔,就该是惠嫣的!
“好好照顾八阿哥!”玄烨淡淡地开口,才看着惠嫔离开卧房,才紧走了几步,扑到德儿身边:“德儿,你真的狠心丢下朕吗?”